识玉 第1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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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灵力倒是顺利地脱手而出,并未遭到那无形之物的阻拦。但那灵力接触到那血色弧线的瞬间,只撞得那弧线微微震动了些许,便再无动静了。 步惊川自己挥出的灵力散去,只阻拦了那血色弧线一瞬。紧接着,血色再度凝结,仿佛没有受到步惊川动作干扰似的,继续朝着秋白躯壳的方向而去。 那血腥之色越来越多,饶是步惊川反复出手将那些血色打散、搅碎,也不能彻底阻止它们凝结。 血色多得步惊川目不暇接,他却红了眼,不管不顾地将自己全身的灵力都在此处施放,试图阻止那血色的靠近。他不知该如何彻底地除去此处的血色,只是不停地重复着将那血色震碎的步骤。 他不知那血线是何物,却又本能地知晓那应当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才力求这血线远离秋白。 而他能力终归有限,才勉强守住秋白躯壳不到一刻钟,体内的灵力便被耗去大半。步惊川不可避免地感到了几分疲惫,正在此时,一道细细的血线,在他疏忽之处,悄悄地靠近了秋白身侧。 霎时间,秋白的躯壳旁,就连空气也被染上了浓厚的血色。那血色如云似雾,几乎就要将秋白吞噬。 那血色缓缓地浸染着秋白雪白的毛发,就连黑色的斑纹也被血色这眼。 步惊川的眼睛几乎被这血色一并染红。 他快步上前,只想挥手打散那围绕着秋白躯壳的血色。那看不见的屏障又不知在何时撤去了,叫他能飞快赶到秋白躯壳跟前。 然而,那血色已经浸入秋白的皮毛,已然无法再如先前一般容易挥散。 就连在空气中的血雾,也比先前的血线顽强许多,叫他轻易打不散。 步惊川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秋白的躯壳理应是无知无觉的,安安静静地躺在那碧玉方台之上,然而步惊川不知怎的,从秋白躯壳上看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理智告诉他,那应当是他的错觉,然而他又止不住地这么想着。 秋白先前同他坦白过,自己不是真正的剑灵,而是魂体状态栖居在金素剑中。眼下秋白不见踪影,只有一副躯壳在他眼前,使得他不自觉地想着,秋白是不是已经回到了这躯壳之中。 他们此行便是为了寻找秋白的躯壳,秋白回到自己的躯壳之中应当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可步惊川却不知为何,心头如同被梗住一般,有几分失落。 他不知自己是失落秋白再不能像先前那般,栖居在金素剑之中,随时陪伴在他左右。还是失望秋白夙愿已了,日后会让二人关系发生改变。 然而这些念头,都不过是他猜测而已。他一直这么同自己说着,秋白寻回躯壳,了却多年夙愿,他该替秋白高兴。 可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的亲近,令得他对秋白生出这般患得患失的情绪。 这情绪影响着他,恨不得把秋白藏起来,甚至觉得巴不得秋白一辈子都寻不回躯壳才好。 他被自己这般的想法吓了一跳,回过神来。 他也弄不清楚为何自己会生出这般的想法。分明……秋白始终都要寻回自己的躯壳的,秋白总不能一直维持魂体的状态,他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秋白不该囿于这小小的金素剑中。像秋白那般骄傲的人,应当生活在阳光下,比日光还要耀眼。 他觉得秋白生来就该站在高处,受万人敬仰,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当一个脱离众人视线、只在他跟前现身的剑灵。 他与秋白相处四年有余,自然知晓秋白是怎样的人。秋白本当恣意又潇洒,然而却不知为何,在他面前的秋白,却是始终有所保留,仿佛是在压抑着什么。 不该是这样的。 步惊川这么想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穿透那血雾,轻轻摸一摸秋白的躯壳。 然而,他的手却像触碰到水面一般,眼前的画面被惊动了,震荡起来,碎裂成无数细微的波痕。 他的手没入了这画面之后,从指尖传来的触感却是一片冰凉的虚无。 透过这波动,步惊川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夺去了他注意力许久的画面,竟是一个幻境。 不待他多想,他忽然听到自秋白躯壳中——现在或许应当说是在那幻境之后,传来了一道细微的、刻意压抑着的低低喘息。 第163章 翰墨之境·一一 不知是不是因为分离得太久,叫他过分思念秋白,还是因为独自一人而心中惶惶,叫他迫不及待便想见到秋白。 冲动占据了思维的上风,几乎是在听到秋白声音的第一时间,步惊川便低呼一声:“秋白,你在那吗?” 什么理智、利弊、谨慎,被他统统抛到了脑后。他满脑子只有这个人,并且,想知晓对方的情况。 想要见到秋白的念头前所未有地强烈,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他几乎整个人都要陷入眼前的幻境画面,想要见到那个身处画面之后的人。 然而,最终在穿过那幻境的前一刻,他还是反应过来了。 此处不同于以往,惑人心智的幻境层层叠叠,叫他分不清真与假。那雪原竹海是假,方才他所见到的碧玉方台与秋白躯壳也是假,又如何敢保证……他方才所听到的声音,是真正的秋白? 他进入太云门禁地如此久,到此时尚且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更未弄清楚状态,万万不可冲动行事。 稍有不慎,他的冲动不止会让自己限于之地,甚至会……拖累秋白。 他不该如此疏忽大意。 步惊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往前举着的手并未放下,而是一直维持着平举的姿势,看着眼前那如同水波般飘浮荡漾的画面。 他们此行前做足了准备,却从未想过此处竟只有一个幻境。到头来二人白费了这么多的力气,却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他的解阵之法出现了什么纰漏,或是他并未猜对此地的阵法?还是说整个太云门禁地只有一个幻境,独留空壳在此处? 这一切,他都不得而知。答案或许只有设下这阵法的人方能知晓。 只是他们连自己都还未弄清楚所处的阵法到底是何种状况,又如何知晓设阵之人? 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即便步惊川的手僵持在原处静止不动,那画面却始终不能恢复成原本模样。原本环绕在秋白躯壳上的血色细线与雾气,逐渐成了在步惊川眼前的、一片晕不开的血色浓雾。 那血色浓雾似乎是有生命般,朝着步惊川那只扎入幻境的手蔓延而去。 步惊川在见到那血色浓雾的时候心头便堵得慌,他心里有些沉重,却不知道为什么。 当他发现血色浓雾朝着他的袖口与手蔓延时,猛地惊醒过来。 步惊川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躲避那血色浓雾,然而,还不待他发力,那血色浓雾便如有生命一般,向着他缠绕而来。 缕缕血色浓雾将他的手臂裹住,犹如捕食猎物的蟒蛇,只消再稍稍加重力度,便能将他这只手臂绞碎。 然而,那血色浓雾缠绕住他后,却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般做出伤害他的举动来。相反,那血色浓雾只是缠绕上他的手后,便柔顺地缠住了他,他感受到从手臂上传来一阵微微的拉力,仿佛是这血色浓雾有了自己的意识那般,拉着他向前方走去。 步惊川有些犹豫。这血色浓雾由幻境而化,却又不知到底是何物。观其举动,倒像是生出了些许灵智似的,要他去做些什么。血色浓雾虽没有做出伤害他的举动来,只是这血色浓雾来得诡异,叫人无法放心,更加无法信任。 谁也不知道那血色浓雾会将他带去何种未知的存在。如果眼前的柔顺只是他的错觉,或是这血色浓雾的陷阱呢? 况且,他方才隐约听到了秋白的声音,那声音并不是秋白正常时候的声音,像是遇到了什么情况。他迟迟不能分辨出,这幻境背后到底是真实的存在,还是又一重幻境。 此处幻境太过真实,叫他拿不准了。 那血色浓雾顿住了片刻,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又稍稍加重了力道,再拉了他一下。血色浓雾不能言语,那举动仿佛是无言的催促。 这血色浓雾,到底在着急什么? 步惊川站在原地,他本想同那血色浓雾继续僵持,然而,便是在此时,他忽然又听到秋白低低的喘息声。 不同于他方才听到的那一声声响,这一次的声音,更加压抑沉闷,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 步惊川方才好不容易筑起的理智几乎在听到秋白的声音后在瞬间土崩瓦解。 他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便见到眼前的血色浓雾忽然躁动起来,震颤之下不忘将他往前拉去,感受到那牵动他的力量,这血色浓雾似乎兴奋得紧。 被血色浓雾缠着的手被牵引着,微微向下探去,触摸到一个滚烫的存在。 那触感极为熟悉,柔顺的皮毛下,原本是柔软而又富有弹性的肌肉,然而这平日里摸着温暖的身体,此刻却变得火热,几乎是灼烫着他的掌心,险些让他叫出声来。 那分明便是秋白的兽形。 联想到此处正是存放秋白躯壳的幻境,步惊川如何想不到那幻境对面的人到底是谁。 登时,那最后残存的一点理智登时被步惊川抛到九霄云外,他看着眼前的幻境,一咬牙,撞入那如水波荡漾般的幻境之中。 “我已经寻到消除血孽的方法,你不用急。” 一个声音低低地道。 那个声音的语速极慢,说得快了,还需重重地喘一口气,似乎在承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似的。 “不论是何种方法,你该先将他交予我。” 出乎步惊川意料地,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先开口的人忽然嗤笑一声,“你这般说得,仿佛他是个什么物件似的。” “不然呢?你不也是只把他当作一个物件?你不过是不舍得一个能够取悦你的玩具罢了。” 死寂一般的沉默。 就在步惊川以为那个虚弱的声音不会回答的时候,那声音却一字一顿地答道:“血孽,我必会为你们除去。而我待他有多少分真心,我与他清楚便是,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置喙。” 那声音又轻叹一声,“只不过,是我欠他太多……” 步惊川怔愣片刻,忽然意识到,这个声音,同前不久他在遇到那只小白虎时听到的声音,似乎是同一个人。 只是因为那声音的主人眼下状态似乎不是太好,声音与原来有异,才叫他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另一人似乎被他这态度气到,冷笑了一声,“我倒是成外人了,可笑。” 这一回,却是谁都未等到回答。 那另一人沉默了许久,再度开口时,却没了先前那般针锋相对的味道:“可是你还需要我这个外人收尸。” 他声音带着颤抖,却又异常沉痛:“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步惊川愣神间,忽然一脚踏空,骤然回过神来,慌忙支撑自己的身体。 他方才动作太急,步子迈得太大,一时不查脚下被什么绊住了,一下子扑倒在一个柔软滚烫的躯体上。 他急急忙忙地爬起身,看向身下。 不出他所料,化出白虎兽形的秋白正巧被他压在身下,此刻对于他的到来,秋白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就连偏头看他的动作也没有。 来到此处,秋白压抑的喘息更加没有遮拦地传入了步惊川的耳中。 见到秋白的惊喜登时被这发现冲散了。 顾不得回想在方才那一个瞬间所听到的话语,步惊川连忙低头查看情况,才发现方才缠着他的血色浓雾已经不知道在何时散去了,此刻,正有着如灵蛇一般的血线,缠绕在秋白身上。 这血线一看便知晓不是什么好东西。想起方才在外面幻境的遭遇,那血线当时正是这般攻击秋白无知无觉的躯壳,眼下故技重施,又在他面前摧残着秋白的魂体,步惊川登时生出些许怒意。 他本想替秋白将那些烦人的血线驱除,然而他只是凝神看了片刻,又忽然犹豫起来。 他观察得仔细,因此他发现,那血线,与秋白似乎一体的。那血线如同一团乱麻,虽只是松松垮垮地缠绕在秋白身上,然而却令得他迟迟寻不出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