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玉 第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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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任凌话说得隐晦,但也暗示着,若是此事孔焕自己都不在意,他便不会再追究下去。 步惊川虽对孔焕了解算不得深,却也知晓此人面上看着大大咧咧,实际上心思却很敏感。这等事,即使他们两个外人不说,孔焕自己也该多少察觉到了一点的才是。 从孔焕先前那支支吾吾的态度,步惊川便多少看出来了,孔焕自己对此事多少还是有些知觉的,只不过碍于某些原因,并不愿多提。 不过这也让步惊川好奇起来了。他虽意识到有些许不对劲,但也因为孔焕自己未曾主动提,担心冒犯,便从未主动问起此事。于任凌看着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为何于任凌态度会如此强硬?莫非是他对于任凌的了解有误,对方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主? 他思绪转得飞快,却始终猜不透这二人之间有什么猫腻。 而另一边,在经历过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听到孔焕小声道:“无事,只是我平日里没有同他们玩到一块,我们不熟而已。” 于任凌眯起了眼睛,“只是因为你们不熟?” 孔焕被他盯得没办法,低下了头,“对,就是这样。” 第118章 折桂之变·零七·竹海禁地 于任凌气得低低骂了一声,拂袖而去,“你不说也罢!” 然而才刚走出几步,于任凌像是忽然想起了自己来此处的目的,硬生生顿住脚步,朝着他们侧过了脸,冷硬道:“不是不认识路吗?还不跟着我来?” 连个正脸都没有给他二人,想来于任凌是真的气得狠了。 虽然步惊川心中清楚于任凌此行不是冲着他来的,但好歹是帮了他一把,他多少也要先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于是主动开口道:“那便先谢过道友。” 于任凌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望向站在最后的孔焕。 步惊川刚向前跨了一步,便见到于任凌面上那莫测的神色。他心中暗道奇怪,顺着于任凌的目光,回过头去看了身后一眼,便见到孔焕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孔焕这副模样与平时的出入太大,绝不正常。步惊川却又做不到如于任凌那般强势质问孔焕,只得沉默地看着。 于任凌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显然已经处在了爆发的边缘,“你就这么想杵在这里?” 听得于任凌不耐的催促,孔焕如梦初醒般抬起头,视线避过在场二人,迈开了脚步。 还能知道跟上便好,步惊川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抬头便看到走在前方的于任凌也还在看着他们,见到孔焕动了,这才再度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他们一路无话,在走到一个三岔口跟前时,于任凌半点停顿也没有,直直朝着右边的路走去。 这三岔路除了他们方才走过的这一条路外,还有一条路直直地由斜坡通往下方,那条路长得看不见尽头,只见得通向了一片竹林。 那竹林生得蹊跷,站在这三岔路口处,只能见到那竹叶与地上都积着厚厚一层冰霜。竹身是如雪一般的青白,而竹叶则是如浓墨一般的墨绿。远远望去,那竹海仿若是悬于天地间的水墨画,除了黑白,再无其他颜色能够闯入。 从此处经过的人,见到此景,多数都会赞叹一声,好一番奇异景象。 然而步惊川看向那竹海,心中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 此时小暑已过,临近大暑,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修士虽不畏寒暑,而如他这般修为尚浅的修士,还是难抵盛夏酷暑,早早换上轻便衣物。而那竹林到底是有什么奇异之处,竟是能够在如今的时节留有积雪? 他的目光不自觉被那竹海吸引,脚步也慢了下来,下意识地便想往那竹海的方向走。 山风拂过竹海,墨绿的竹叶被吹得沙沙作响。而无论那风如何吹拂,竹叶上的霜雪却不见落下半分。 在那犹如私语的沙沙声中,步惊川忽然听到了什么,脚步猛地顿住。 是虎啸声。 藏匿在沙沙声中的虎啸如滚滚雷鸣,将那竹叶上原本纹丝不动的霜雪震得簌簌而落。 步惊川登时被那动静吸引住了。那处有一个阵法,似乎有什么被困在那处了。 这么一想,他便抬脚想往那竹海的方向走。他的注意力全数放在那竹海之中,因此也未见到,他腰间的金素剑正在嗡鸣震颤。 他的脚步刚一慢下来,便被后方低着头走路的孔焕撞上了。 得益于这一撞,步惊川也回过神来。 前方的于任凌听到动静回头,见到步惊川朝着竹海的方向走出了几步,登时变了脸色。 “你做什么?!”于任凌又惊又怒,大步走近,一把将步惊川往回拉,拉得步惊川一个踉跄,“那是我太云门禁地,外人不得靠近!” 不怪于任凌反应大,要知道,往日里进入这禁地的弟子,未曾有活着回来的。在于任凌小的时候,曾途径过此处。只记得那时候师长紧张地将他往回拉,说此处是宗门禁地,不得擅闯。于任凌自小便是极为守规矩的人,因此听到师长这么说,心中虽有好奇,却也没有再试图靠近过,而到了更大些的时候,便连好奇心都失去了。 而在知晓进入禁地的弟子连尸体都寻不得后,于任凌更是对这片禁地避而远之。 步惊川回过神来后,有些尴尬。他自然知晓他宗禁地不得擅闯的规矩,但此处未见立碑警示,也未设下阵法,令得他失了防备心,方才才如此容易被那竹海牵走了心神。 步惊川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闯了大祸,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抱歉,是我没有意识到。” “没有意识到?”于任凌有些不可思议地瞪着他,“那处气息如此危险,你竟然没有意识到?” 经于任凌这么一提醒,步惊川才想起来去查探一番那处的气息,果真如于任凌所说,透着一股混沌而又强盛的气息,叫人轻易不敢靠近。 尽管如此,他心中却未有半分危险的预感,除了对那处气息生出的警惕外,反倒生出了几分亲近与向往。 而这些话,是不能在于任凌跟前说的。他又朝那竹海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问道:“你们方才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谁知,这回就连孔焕也用那种惊异的目光看着他,“刚刚此处连鸟鸣都没有。” 步惊川未曾料到是这个答案,微微瞪大了眼。 方才那虎啸虽然藏在竹叶的声响之下,可动静并不小。修士感官敏锐,在场三人修为境界接近,感知能力应当也相差无几,没有道理在场只有他一人能够听到那处动静。 若说孔焕听不到这动静也就罢了,但于任凌身为太云门弟子,此处乃是太云门的禁地,为何于任凌却没有听到动静? 到底是此处有什么特殊之处,还是他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 可若说他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也不见得。他此前更是从未来过太云门,又为何会对太云门的禁地有呼应的感觉? 步惊川的视线扫了一眼面前二人的脸,将二人信将疑的神色看在眼里。 眼下恐怕一时半会得不出答案。他轻轻摇了摇头,“走罢,许是我听错了。” 在于任凌的带领下,二人这才顺利找到了报名的地点。于任凌虽然一直摆出一副臭脸,却也负责地领着他们去了抽签处。 值守弟子看到领着人前来的于任凌,几乎惊掉了下巴,“我没看错吧,于任凌?!” 步惊川甚至还听到有几个年纪小些的弟子小声嘀咕着:“于任凌竟然会主动给人跑腿,千年一遇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另一名弟子压低了声音喝道:“可别乱说,今日于任凌也是要在此处值守的,只是刚刚不知为何走开了,现在回来了领了人。” 方才那名说话的弟子小声道:“那可不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听到这话,步惊川不由得好笑地再多看了一眼于任凌的背影。于任凌此人似是天生的冷漠与淡然,除了孔焕能逗得他多说几句外,大多数时候都紧绷着一张脸,看着确实是个不会乐于助人的角色。 那到底是什么能让太阳从西边出来? 步惊川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孔焕。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他原本以为这性格上便差了许多的二人,话都不应该说几句的才是。没想到于任凌竟会主动去找孔焕,看样子这二人之间的关系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正当他出神之际,于任凌见他二人已经抽签完毕,将他们带至一处人少的角落,道:“眼下你二人已经抽完签,各自回去准备罢。” 孔焕此时已经恢复了以往的跳脱,嬉皮笑脸道:“于兄今日辛苦了,不若我请于兄去下个馆子,好谢谢于兄今日操劳。” 于任凌神色高深莫测,微微颔首。 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没想到于任凌竟然点头同意了,孔焕面上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步惊川也未多想,补充道:“若是孔焕一人请客那还不够诚意,我也受了于兄的好处,自然也该请上一回。” 谁知,轮到他,于任凌却挥了挥手,“不必客气,这是我职责之内的事。” 说罢,便拉着孔焕,头也不回地走了, 步惊川站在原地看向二人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太阳从西边出来的理由,如今明显得怕是想盖也盖不住。 第119章 折桂之变·零八·白色巨兽 步惊川来此处时,是和孔焕结伴而行。而眼下孔焕和于任凌不知去了何处,于是回程时只剩了步惊川一人。 他因着不想再在别人宗门的禁地门口走一遭,回去前还特意问了太云门的弟子,问清楚了外宗人的住处方向。 那弟子自己也忙,只匆匆替他指了个方向,便又忙自己的事去了。 此时来到此处抽签的外宗弟子不多,回去住处的方向上也没几人,显得有些冷清。 步惊川独自穿行在这人群之中,脚下的石板路极为平整,他也不必分神去在意自己脚下的位置,于是不自觉开始走神。 他连自己走到了何处都未反应过来,直到他意识到自己回去路上走得似乎有些久了,这才猛然回神。 抬头看向头顶遮天蔽日的竹叶,竹叶被风吹拂,发出沙沙的声响。竹叶墨黑,竹身青白,正是方才太云门的竹海禁地的模样。 他竟然无意识地闯入了太云门的禁地。 心底升起几分慌乱,且不说他未经太云门同意便擅闯禁地,他就连自己如何来到此处的都不甚清楚。 方才他分明问清楚了方向,且心中也记着远离此处,可没想到,他不但再度靠近了这处禁地,眼下还直接进入到了这禁地的身处。 仿佛是这禁地中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中吸引着他似的。 但这太云门的禁地,为何连一个防护的阵法都没有?他一个心动期的弟子也能随意在此处进出,如入无人之境。 想起先前经过这秘境外时,隐约间听见的虎啸声,步惊川不禁有些紧张。虽然当时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毫无知觉,但他却不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再结合眼下这奇异经历来看,应当是此处另有玄机。 他环顾四周。他此刻已经身处这竹海深处,被那白玉似的竹子围绕,举目望去,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只偶尔有几分黑色点缀一二。这四周的景象看不出差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竹海的何处。 再低头看向脚下,竹林中的地面铺了厚厚的一层积雪,足有一指深。而他所站之处的积雪,除却被他踩出来的浅坑外,没有半点别的痕迹。 按理说他这番是从别处走入禁地,地上已有积雪,他即使不记得自己从何处来,也能顺着地面的脚印找到自己的来处。可地上的积雪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脚印。 倒像是他凭空出现在此处似的。 他环顾四周,入眼皆是白茫茫的雪与那黑白分明的竹,刺得他眼睛都刺痛了几分。 步惊川眨了眨眼,努力将那种干涩挤出眼眶。 他忽然注意到,他被这大雪包围,身上穿的仍是那轻薄的夏衣,却没感觉到有半分凉意。 他的修为什么时候如此强了,竟能令他不惧寒暑? 想了许久,也未探出自己如今是何等境界,步惊川思忖片刻,还未得出个结论来,却见天色忽然转暗。 昏暗天色中,唯有竹林深处的一个地方在散发着幽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