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燕燕 第216节
两人虽然改了姓,同学们看到报纸也都用新名字叫她们,但平时也没什么人连名带姓的叫她们,所以生活并未受到影响。 杨二小姐成了祝二小姐,杨玉蝉成了代玉蝉,两人仍旧如常。 祝二小姐对着报纸感叹:“咱俩的名字看起来真有意思。” 虽然不同姓好像就不是一家姐妹,可她却觉得祝玉燕与代玉蝉更像是两姐妹了,比姓杨的时候更显亲近,这种古怪念头不知从何而来。 “那是因为妈和代教授的关系吧。”代玉蝉已经成年,改口喊爹有些别扭,幸好代教授也不在意,而祝二小姐早就爽快的改口叫爹了,一天恨不能叫个百八十回的。 祝二小姐:“没事,我叫了就等于你叫了,我多叫几声,你就不用叫了。” 代玉蝉:“胡扯。” 代玉蝉暗下决心,等今年新年时,她一定要改口了。 最后,结婚看起来很好,没有矛盾,没有争执,没有不和,一切都很美好的样子。祝二小姐的内心蠢蠢欲动,想跟祝女士讲她跟苏先生订婚也有一年了,是不是可以考虑结婚的事了?山本那边上回透出口风想让她去日本留学,这段时间日本老师也开始不停的说日本的好话了,在他们的嘴里,日本简直从头到尾没有一点不好,还对她说“你这么喜欢日本,难道不想亲眼去看一看她吗” 日本现在有秋叶原吗?没有她去个鬼哦。 祝二小姐的心底像有只猫在抓,让她十分想把这个好主意告诉大家。 而祝女士与代教授在度过新婚的磨合期之后,也终于分出几分精神来跟大家谈话。 某日晚餐后,苏先生还未归,四舍五入等于只有自家人开会——施无为在厨房洗锅。 祝家新人代教授坐在那里喝茶,当一朵称职的璧花,只在祝女士需要时发言。 祝颜舒握着代玉蝉的手,开始打感情牌:“大姐,妈一直感到有些对不起你。我跟你生父的事,给你带来了很大的伤害,我知道,你很崇拜他,这全是我的错,没能给你挑一个更好的男人做父亲。” 在祝女士的想法里,孩子都是自己生的,男人只是提供了一颗精子,她就是换个男人生孩子,玉蝉和玉燕也会是她的孩子。所以不好的只是杨虚鹤为人太坏,这是她自己眼瞎没办法,当时真该挑个更好的,明明那时代教授已经快回国了,她要是能再等两年,等代教授回国后再到大学里转一圈,那不就更好了吗? 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期。 现在等于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正道,就当以前的事都不存在,生活从今日起重新开始了。 祝颜舒眨下两滴清泪——这说哭就哭的本事她从小就有。 代玉蝉也被感动到了,眼泪比祝女士流得多得多,她坚定的说:“妈,你不要再想他了,他就不是个好人。你跟我们都是被他害惨了的人,忘了他吧。” 祝颜舒:“好,我忘了,你也忘了吧。” 母女两人手拉着手,十分的动人。 旁边坐着的祝二小姐很想也挤出两滴泪来,不然母女三人就她不哭显得不够和群,可她就是挤不出来,只好拿书挡住脸。 祝女士继续说:“我突然跟代先生再婚,替你改了名字,我是不愿意再让你们跟杨虚鹤扯上一点关系,但是忘了问你是个什么想法,这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疏忽。今天跟你道一声歉,你要是有什么意见,我们现在再改也来得及。” 代玉蝉:“妈妈,没关系,我并不在意自己姓什么,姓氏其实没有那么重要,我姓什么跟我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根本没有关系。不是姓爱新觉罗的就能当皇帝。我姓杨,还是姓代,我都是你的女儿,燕燕的姐姐,我们是一家人,不会因为姓氏有分别。” 身为走在时代最前沿的大学生,代玉蝉的思想是最先进,也是最反动的。要不然现在的政府怎么天天说大学生反动呢?因为大学生从来不说他们的好话,而且比起底层的愚民,大学生反对他们向来有理有据。 虽然姓氏代表了很多,但对新时代的大学生代玉蝉来说,姓名就只是一个人的代号,用来给人称呼的,而不管别人怎么称呼她,她自己是不会变的,还是原本的她。从哲学角度去思考理解就更能体会到她对这件事到底有多无所谓。 虽然平时看不出来,但祝二小姐有那么多奇思妙想能获得成功,代玉蝉从来没反对不说,还总是跟着一起干,这就能证明她们姐妹俩的思想其实是高度重合的。 改姓也好,叫代教授父亲也罢,代玉蝉并没有从心底反对这件事,她只是口拙,需要时间去适应而已。 铺垫完,祝女士开始放大招了。 她温柔的问代玉蝉对施无为同学是怎么看的。 ——施无为同学还在刷碗,张妈监工,今天张妈负责把他留在厨房。 张妈:“一会儿你刷了碗,再把地拖一遍,看这都是水。” 施无为:“好,等会儿就干。” 代小姐的脑子里,罗曼蒂克的成份大概只有几微克,少到可以忽略不记。 她听到祝女士发问,竟然没有向别处想,真以为祝女士是在问她对施无为其人的评价。 她认真思考片刻,诚恳的说:“我觉得施同学是个正直的好人。” 祝二小姐忍不住放下挡脸的书,插话道:“姐,妈是问你喜不喜欢他!” 祝女士扭头骂她:“你闭嘴,让你姐说。”再转过来对代玉蝉一脸温柔,“那你喜不喜欢他?” 代玉蝉冷静中带着一丝激动,激动中又有一点脸微微发烫,她平静的说:“我对他确实有一点好感。我觉得他是一个特别认真,特别有爱心,有理想的好人。” 祝二小姐心中感叹:很好,她姐的眼光一直没变,有爱心有理想什么的。 祝二小姐回忆自己的择偶条件,那就是:帅气,聪明,有本事,对她好。 还是她自己的好。 祝颜舒笑着说:“我也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虽然没有钱,也不够帅,但还行吧,至少人很聪明,学东西快,以后应该不愁工作,能赚来钱,不会饿肚子。 祝颜舒铺垫半天,终于问她:“那你要不要跟他一起去留学呢?” 代玉蝉愣了,条件反射就要摇头:“不……妈,施无为要去留学了?” 她看一看祝颜舒,再转过去看一看代教授。 新爸爸代教授此时点点头,温柔的说:“小蝉,我一直想让无为出国学习一下,也一直在找关系想送他出去。最近的情形越来越不好了,刚好我联系到了以前在英国的同学,找到了船队可以把无为送到英国去。但在他走之前,我们想问问你的意见。” 代玉蝉茫然极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好像有许多话,可现在都说不出来,这种心中有话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毛病一直困扰着她,每到这时,她都格外希望她能像燕燕一样有什么就说什么。 她想说,他们和同学们现在一直在做的事都很重要,大家都很积极,也都很有干劲,施无为是他们中不可缺少的一员,大家都很喜欢他,她相信施无为也喜欢和大家在一起。 可她很清楚代教授有多想把施无为送出去。她知道施无为是一个天才,他在短短几年里就能学会多国语言,假如给他更好的环境,更多的时间,他的成就一定不限于此! 要建设未来他们心目中美好的祖国,他们就会需要千千万万个像施无为一样的天才。 应该让他去留学,去学习外国的先进科学技术。 代玉蝉很快从乱成一团麻的思绪中找到最理性的回答:“应该让他去。” 祝颜舒摸着这个女儿的头发,她从马天保之后就惊觉她忽略大女儿太久了,一个听话的孩子不意味着她什么都能处理好,很可能只是她特别擅长忍耐克制。燕燕聪明灵透,需要的是舵手和缰绳,而小蝉,她需要的是平和安定的环境,因为她太擅长忍耐痛苦,克制自己的需求了,所以假如她的环境中有痛苦,那她就是受尽磨难也不会叫一声苦的。 所以,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她就必须把她放在没有太多磨难的环境中去,这样,就算她在未来无法一直看顾她,她也不会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受苦受难。 祝颜舒笑着说:“我也觉得无为应该去。可是他一个人去,我们也不放心。你了解无为,他有点傻呼呼的,现在外国也不是特别好,他只是头脑聪明,学东西快,其实人□□故都不太通。假如苏先生没有工作,他倒是最好的人选。燕燕年纪太小,我不放心她出国。你平时跟他很要好,你代教授也说你为人认真踏实,那你一起去的话,我跟代教授就都能放心了。” 第236章 舂米的工具 代玉蝉十分的为难。 “到底去不去留学呢?”她忍不住问妹妹的意见。 “想去就去啊。”祝玉燕说。 代玉蝉打了她一下:“认真问你呢,要是你,去不去?” 祝玉燕只好放下写字的笔,暂停写作业,来解决姐姐的难题。 她很清楚祝女士是希望把代玉蝉送出去的。原因不难理解,是为了避免在以后越来越坏的情况下,家里有人受到伤害。 假如可能,祝女士一定是想把所有人都送到一个安全的、没有战火的地方的。 可惜这样的地方并不存在。 有人已经意识到了,世界已经笼罩在了战火之中,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但如果要选一个最不安全的地方,那就是如今既没有强而有力的政府,也没有强而有力的武力保护的中国了。 中国已经成了混乱的战场,各国都堂而皇之的把军队开进来,在这里肆意炫耀着武力。 于是,相对而言,强国、大国的国内应当是安全的。因为强国、大国就算是要开战,也不会把战场选在自己的国家,这是一个很容易想到的问题。 所以,现在不少百姓向往着和平的土地,都想方设法、携家带口,从这里跋涉千万里,到另一个国家去。 他们也不知道另一片土地是不是更好,但至少在那里没有战火。 码头上就一直有外国渔船在招工,他们只要男人,而且只要年轻的男人,头发全白的不要,四脚不健全的不要,而且他们不要女人,也不要小孩子,招工的桌子旁有一根杆子竖着,小孩子也想上船,就必须去量一量身高,够身高的才能上船。 以前上船的人还有安家费,现在连安家费都不给了,也有无数的人想上船。 帮派的人就在那里天天大声宣传,说美国可以淘金,淘到黄金的人,前三年必须将黄金交给招工的工厂,到第四年就可以自由了,他再淘到的金子就是自己的了,他们可以拿着黄金回家乡来,也可以把黄金交给轮船公司,当做船费,这样就可以把家里人接过来了。 他们煞有介事的拿出一张写得清清楚楚的合同,盖着章,也不管那些人识不识字,就指着合同讲“这是美国公司的合同,美国人开着那么多的银行,那么有钱,不会骗你这个穷光蛋的,他们就讲究一个公平公正,你签了字以后,就是他们公司的人了,就可以坐上船去淘金了”。 哄得一船又一船的男人心甘情愿的登上船,去为了全家的梦想熬干最后一滴血。 如祝颜舒等人,自然是不会相信那些美国公司都成了大善人。她不会把祝家人送上这样的船,她也不会让他们去签什么合同。 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外国生活得很好的。比如张妈,她在中国就是一个普通人,只会干干家务,年纪也大了,她这样的到外国,还不如留在国内。 而像施无为、代玉蝉这样的年轻人,他们聪明、好学,到了外国以后,可以凭自己的头脑学习知识,找到工作,生活下去。 或许他们会回来,会回来建设祖国。不过那时这里一定已经不再有战火肆虐,一定已经是一片和平的土地了,那时他们回来也没有关系了。 祝颜舒盼着,她现在送走他们,或许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后,她还可以活着见到他们。 她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送走他们的。 祝玉燕能理解。 而代玉蝉,显然她想不到那么远。她不知道自己这一走,可能要隔上十年,才会再回到家乡,跟家人重聚。 她以为的上学,就只是上学。就像她上大学,四五年就可以学成毕业回来了,只是四五年,这在她心中已经是很漫长的时间了——不过这点漫长还可以接受。 祝玉燕也能理解代玉蝉的想法。她能理解这对母女两人,只是在犹豫……要不要站在祝颜舒那边一起去“骗”代玉蝉。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她问代玉蝉。 “我是怎么想的?”代玉蝉犹豫了几分,说:“我就是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关于留学,不能说她不向往。 前有苏纯钧,后有代教授。虽然身边只有这两个出去留过学的人,但他们的见识与学识都是令她极为敬佩的。 她也渴望着外国的先进科学知识。 虽然她比不上燕燕聪明,可她也有一颗积极向学的心! 另一方面,她除了向往外国的科学知识,也向往外国的种种先进思想。 只是画报与报纸所刊载中的一斑,可一斑便可窥豹! 那是一个女性已经走出家门,努力为自己发声的世界!那也是一个已经没有了皇帝与君王,却有着民主政府的世界。 她渴望去亲眼看一看这样的世界,好回来把这一切告诉家乡的同学们和朋友们。 她渴望成为传播新思想的一个传播者,一个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