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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太冷、太暗了……绝不能让她待在这种地方。 张牧虽然不敢上前,可也不敢离开。他就这么寸步不离地守在沈长河身后不远处,眼睁睁地看着他抱着李云凌枯坐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次日,他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醒来之际,却见沈长河居然仍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一只手抱着女人的尸体,另一只手攥着几张信纸,睁着眼直直看向远方的天光破晓。 “沈将军!”卡夫不是他的属下,也不怕他发飙,直言快语地大着嗓门道:“别他妈半死不活的了——大洋国派来了使者,说要见你!” “大洋国”这三个字平平淡淡,可说出口却像一声惊雷,把眼前这位两眼发直、浑浑噩噩但依旧漂亮得不像话的将军给炸醒了。沈长河垂眼看了看她身上开始泛起的淡青色尸斑,哑着嗓子唤道:“张副官。” “哎!”张牧如获大赦,屁颠屁颠地小跑过来。沈长河不看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李云凌:“火葬了罢。” “是,将军!” 张牧应得痛快,赶忙叫人帮忙抬尸体。沈长河没再掺和他的事,也没再看她一眼,走得很决绝,像是生怕自己稍一迟疑就会后悔似的。 说是火葬,其实不过是把人放在堆满了柴火堆的架子上用黑火油(燃烧起来之后温度远超寻常的火焰)随便一烧,成灰了也就结束了。张牧点火之前,颇为怀念地冲着她鞠了一躬,心里确实堵得慌:其实,李云凌这丫头不讨厌,甚至古灵精怪的还挺有意思,可她也是真的仗义,比他这个爷们儿仗义多了。 换做是他,明知道死路一条的情况下还会给老大换命吗?张牧扪心自问,答案是,不会。他还年轻,还没活够,生命里也不止有老大一个人——这世间的花花草草、姹紫嫣红,都值得他留恋。 “小李啊……”张牧面向着熊熊大火,哽咽地抹了一把眼泪:“兄弟就送你到这儿了,再见啦。” 再见再见,就是再也不见的意思。中原人说话向来委婉,喜欢把走说成留,把死说成生,把忧说成乐。中原人表达情感的方式也很含蓄,总是将“喜怒不形于色”当成人生最高境界。 张牧不认为自家老大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可问题是,直到从大洋国使臣那里回来,他也没再问起李云凌的尸体处理完了没有,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他觉得尴尬,又觉得少了个人身边空落落的,便没话找话地问:“还顺利吗?” “顺利。”沈长河语气平静,却自始至终不看他一眼,随即进了内帐自行休息去了。张牧越发觉得他不对劲儿,但将军休息时他是不敢打扰的,于是只得讪讪地退了出去。 直到第二天起来,张牧才终于反过劲儿来:他知道老大哪里不对了。 李云凌是老大第一次打心底里喜欢的女人,她死了,可老大表现得却太过平静——平静得简直有些反常。若说他真的完全不在乎,那至少也该和从前一样跟自己有说有笑、时不时地再开几个不怎么正经的玩笑骂几句兔崽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没有悲伤、愤怒,可也没有了快乐、喜悦。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变成了个冷冰冰的机器,再迟钝的人也都发现他身上这天差地别的变化了,可如今的沈长河就仿佛浑身几尺之内自带生人勿进的气场,任谁也不敢以身犯险、触其逆鳞。 与此同时,大洋国驻中陆第七野*战军团,负责谈判的使者也赶了回来。军团司令德雷克·邓肯一见他灰头土脸的模样,心里就是一沉:“你这是怎么了,狼狈得像是被驴子踢过似的?” “司令先生,那个秦国军阀就是个疯子!”使者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气急败坏道:“我本打算按照您的指令,调停高昌与突厥之间如今的冲突,没想到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竟敢大放厥词,说什么‘如果军团执意蹚浑水,就让我们有来无回’!” “反了他了!” 德雷克怒极反笑,重重一拍桌子:“看来我大洋合众国多年未曾大动干戈,玄天大陆这帮野蛮人就不知道‘畏惧’二字怎么写了!这还是手上无兵,若他日西南军在手,还不知要狂成什么样子!” 战争机器(一) 这世界上的事,向来是一环扣着一环。就像一个月以前,谁也不会想到区区一介女子之死,竟会生生造就个“杀神”出来。 如果说,李云凌还活着的时候,沈长河这个人行事风格起码表面上还算“温文尔雅”,即便要狠,也是狠在骨子里的;那么现在,他在极短时间内就完成了从“君子”到“魔头”的转变: 具体的表现在于,他所指挥的高昌军队每荡平一座为突厥人所占据的城池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突厥人、包括普通信仰独神教的突厥百姓都集中在一起,或乱箭射杀、或焚烧坑埋。要知道,战争中不杀平民乃是不成文的规定,他这一举动无疑是打破了千百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同时也违背了墟海列强们所倡导的“人道主义精神”,是以在军中立时遭到众将领的反对和质疑—— “沈长河,你得向将士们解释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卡夫独自一人前来质问。如今,他已是联军统帅,比沈长河这个“副统领”地位甚至还要高上一级,因此这话也只有他敢说:“突厥叛军与突厥百姓根本不一样,如此没有人性地行事,长此以往,还有谁愿意拥护我们联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