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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肃静。 这群哪怕面对着宪警的枪*口都不曾退却、示弱的年轻人,如今竟被他这短短几句话说得哑口无言。见“危机”已然解除,马晋文不做丝毫犹豫,沉默地做了个手势,身后便有两名宪警大步上前,其中一人从腰间解下手铐就要去抓沈长河的手,却听马晋文淡淡道:“不必了——既然沈将军如此配合、并无拒捕行径,就这么带回去吧。” “宪警部”所在地距离总统府其实并不远。从外面看去,这座黑漆漆的建筑宛若一座大型监狱一般森严、压抑、令人窒息;而实际上,它的前身也确实是燕氏王朝臭名昭著的“诏狱”——亦即传说中的特务机关、“帝国利剑”镇抚司的天牢。 不过,这些都是二十几年前的往事了。 老张坐在一层拘押室铁门旁边的小屋里,微微抿了一小口黄酒。他今年已有五十九岁、距离告老还乡不过一年的时间了,因此胆子比别人稍稍大了些、也敢于在当值时解解酒瘾。也许是看在他年纪大的份儿上,顶头上司们也并不因此与他计较,而他也坚守着“绝不出错”的底线,跟上头那几位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和平衡。 今天本该又是平淡无奇的一天,直到马参事带着大队人马“班师回营”,老张才睁开有些朦胧的双眼,揉着眼睛看向窗外。 “这场面好像有点儿眼熟呐……” 他摇摇头,迟缓地起身摇下摇杆,将铁门缓缓拉起,为外面的人放行。就见马晋文甚是客气地侧过身让开一条路,微微俯身:“沈将军,请进。” “马参事客气了。” 被称作“沈将军”的男子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长身玉立、宽袍广袖,留着一头不合时宜的漆黑长发,仿佛刚从燕王朝“旧时代”走出来的一般。不甚明亮的灯光之下,他那张比女子更为精致美艳的脸宛若笼上了一层柔和的薄雾,似远似近、如同画中之仙。 好美的男人! 可老张却只是心底感叹了一句,闲闲地旁观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马晋文仍是一副客气疏离的模样:“在下深知将军一代枭雄、尊贵非比常人,但规矩不能轻易更改,还望将军见谅。” 停顿了一下,他才低声命令道:“去,给沈将军找个安静宽敞的房间,好生招待。”又一扭头,恰巧看见了老张:“张师傅,这次伺候将军的任务就先交给你,不可出任何差池,明白吗?” “是。”老张垂下头,面无表情地应道。 所谓“安静宽敞的房间”不过是个委婉好听点儿的说法,实际上就是一间用石墙三面堵严、只在靠向太阳一面二十余尺高的地方开了一道极小的、用钢筋牢牢封住的天窗;对着走廊的一面则用更粗的一道道钢筋封死,其间缝隙只够人将手臂伸出接取物品。老张默默地在一旁站着,冷眼看着几名宪警给这看起来甚是纤瘦羸弱的青年锁上镣铐,而让他觉得很有意思的,则是此人与年龄不符的从容镇定。 ——从始至终,这年轻人都只是闭目不语,也不做丝毫挣扎反抗。直到那些宪警尽数退了出去,重新锁好铁门,他才缓缓张开双眼,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陈启明还活着么?” 马晋文微微蹙着眉,沉默半晌才道:“沈将军枪法果真一流——您这一枪避开了心脉和重要脏器,陈部长才得以被抢救过来、保住一命。” 青年笑了笑,悠然道:“哦,也许是他命大。” “可是他的右手废了……” “哦?看来他命不好。” “沈长河!”有那么一瞬间,马晋文脸上泛起了狰狞之色,随即又恢复了最开始的谦恭有礼:“沈将军,您很幽默。” 沈长河长眉一挑,满不在乎地笑道:“过奖。” 马晋文道:“将军您也过谦了,在下绝不是第一个觉得您如此有幽默感的人。”他抿了抿嘴,才继续说了下去:“据法医现场勘验,您第一枪打中了陈部长右手手腕,第二枪打中了他的胸口,偏偏这第二枪没中要害、第一枪却精准无比地切断了他的手筋——若说将军您不是故意这么干的,鬼都不会相信。” 沈长河脸色不变,反问:“最后一句是谁说的?” “是我说的。” “这样啊。”沈长河稍稍往后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莞尔道:“马参事尽可如此对法官讲,看看法官会不会采纳你的意见?” 如今西风东渐,大秦也和墟海对岸其他国家一样建立起了一套相对完整的司法体系:包括警察机关(宪警)、检察机关以及法院。其中,宪警队不但负责普通刑事案件,同时还肩负纠察“言论罪”等新型犯罪之责——后者主要指的是民间对总统府各位要员乃至维新党的不满与指责。现在的大秦民主合众国,是不允许民众发出任何批评声音的。 马晋文冷着脸反问道:“陈部长是大总统的大儿子,沈将军不会不知道吧?” 沈长河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答:“当然知道——陈部长的大名可谓家喻户晓、能止小儿夜啼呀!” 他说的是实情。陈启明、也就是现在的宪警部部长,正是当今维新党党魁兼合众国大总统陈武的儿子。此人生性刁钻跋扈、狂肆张扬,再加上“皇子”的至高无上之身份,更是无人敢对他有半点违逆之处。自担任宪警部长一职以来,陈启明就把宪警部当成了“打手培养基地”,将自己那暴戾恣睢的天性发挥得淋漓尽致,对待普通民众更是将残暴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其实,像他这样坏脾气的大少爷并不罕见,但问题是,当他有了个当上大总统的老爹之后,人性中“恶”的一面便被登峰造极的权力无限放大、所以才会有今日无故击毙学生的荒唐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