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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沿着平面道路走了四十分鐘后,看到了一处小沙滩。不大,与西子湾的沙滩一样不大。虽然沙滩不大却挤了很多人,汽车和机车在路边停得到处都是。穿香蕉图案泳裤的小男孩不知道在为什么事尖叫,看起来像妈妈的人正在安抚他。刚刚正在衝浪的金发外国人走到沙滩上。他坐在一处遮阳伞下看另外一个衝浪的人。放眼望去,这里大部分的人不是坐着、就是站着,只有少部分人仍在沙滩上走来走去。海风带着太阳剩下的馀温以不冷也不热的温度温吞地迎面而来。沙滩外的马路边缘上有几栋房子和一座庙、一些卖吃的摊贩在其前面聚集。如果现在沙滩上有个摇滚演唱会,尖叫的男孩不知道会不会叫得更大声? 我走下沙滩。慢慢地走过他们、留心看着。在那里喔,大象说。靠近沙滩左侧的防波堤边缘,有一个留着小平头的熟悉的脸坐在那里。黑色的花衬衫和黄色的海滩裤醒目得在风中飘着。我走到他旁边坐下,他转头看了看我。以你来这里做什么的脸又将头转回海的方向。我们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好一段时间,慢慢地看着太阳黯淡得往下沉。天空中有一朵像是猴子头盖骨的云倒是一直固定在它原来的位置上。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大狗慢慢得说,好像他正在适应与人说话的感觉。 「来找你啊。」 「为什么要找我?」 「你阿姨说你状况不太好。」 「谁说的?」 「你阿姨。」 「我没有阿姨。」沉默又再度降临在我们之间。理由大概不同。 「为什么要休学?」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休学。」 「对。」 「那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都不接电话?」 「我把电话丢了。用力得往海里丢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它在哪里。」他边说边抬起左手指着面前的海。海浪平稳和缓,好像婴儿睡着时的鼻息一样。他的手过了许久之后才放下。四个年轻女孩从我们旁边走过,她们各穿着适合的比基尼。彼此大声得说话、互相推挤。晃来晃去的臀部遮住了她们的背影,以某种明显的独有语言彰显着它们本身。那是什么呢?可能是青春。我不知道。我站起来,往沙滩后道路边沿的7-11走去,进去里面买了两罐宝矿力水得。又在7-11旁边的香肠摊买了两隻烤香肠。酥酥脆脆的烤香肠。我走回原来的位置将手上的一隻香肠递给了大狗。他看了香肠三秒,面无表情得接受了。搞什么阿,我想。我站着,心情有点不愉快得咬掉香肠的一块肉。那四个女孩正踢着海水,溅起的水珠慢动作得反射橘色的阳光。夕阳、美少女、比基尼。真是耀眼。连我都有点想加入了。 「谢谢。」大狗说。他已经把香肠吃完了。正在转着手上的竹籤。与我一样,他也在看那四个女孩子。 「我喜欢从左边数来第二个女孩子。她微微捲起来的瀏海我觉得很好看。」 「是吗?我觉得她旁边那个戴眼镜的女孩子比较可爱。」 「原来你喜欢戴眼镜的女孩子阿。」我说。 「不行吗?」 「没有不行啊。想喜欢什么去就喜欢。」 「她们这三天都有在这里活动,好像是来度假的。」 「你来这里该不会就是为了看她们吧?」 「或许吧?我不知道。我觉得自己现在去哪里或做什么都没差。来这里可能更接近是一种习惯,维持现实感觉的习惯。」 「靠看女孩子维持现实的感觉吗?真亏你说得出口。」 「看女孩子也好、看肌肉衝浪男也好。只要变成了习惯就感觉不太出差别了。」 「你现在还喜欢画画吗?小菁跟我讲了一些你以前的事。」我将最后一块香肠的肉馅吞下喉咙后,又喝了一口宝矿力。我知道自己不该鸡婆,应该成熟得把秘密放在心中的深处。不过这样到达不了任何地方,大象提醒我说。我为什么非要往哪里去呢?大象没说。空气中飘散的光的粒子好像都是它的声音。不停地重复跟我说着什么,大部分都模糊得与沉默融为一体。 「喜欢阿。」 「可是你放弃了。」 「对,我放弃了。」他用竹籤在沙滩上画出一副眼镜,马上就被风吹走的一副眼镜。 「为什么?」 「因为没有才能。」 「这很重要吗?」 「以前重要,现在不重要。」 「那现在开始继续也可以吧。」 他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想画了。已经没什么东西想说了,什么都感受不到。就算画了什么也只是没有意义的线条的组合。」 「因为你模仿小菁的画吗?」 「不,在那之前就已经画不出来了。」他也打开宝矿力,喝了一口。 「这不像你。」我停顿了一会,脑袋好像卡着什么。一种预感,没有型体却坚实地嵌进想法与想法的空隙。好像要想起什么又想不起来。「应该是有什么理由吧?」 他冷淡得看了我一眼,眼神的深处好像有什么正熊熊燃烧着却被什么盖住了的朦胧视线。「因为是小菁的拜託阿。」 因为是小菁的拜託阿。大象重复得说,声音曖昧得像渐渐黯淡的天空。猴子头盖骨型状的云仍然浮在相同的位置上,一动也不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大脑混乱着,蒙太奇式的场景照片一张一张堆叠,意义在连结却没有逻辑。我无法理解,大象什么都没说。 大狗站了起来,拍拍屁股,将黏在裤子上的沙粒抖落。「肚子饿了。我们先吃饭吧。」说完,一个人逕自往沙滩外走去。我愣了一会,还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