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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有巨大仙灵从冬寒身上迸发出来,将我俩团团裹住,如丝线绵软,织成薄茧。 耳中充斥着冬寒难得迅速起来的温声细语,小白,那日并非不想认你,而是如果认你,陛下便会永远将你关住。 温声细语也慢慢变得难以支撑,变得渐渐虚弱,今日想要与你一同离开约莫是不可能了,现下只剩一个法子。 我眼睁睁看着他身上迸散出来的仙灵愈发强盛,无法言语。 冬寒却抬手遮住了我的眼,小白,闭上眼睛,莫看。我用最后龙蛟仙灵,应当还能将你送出西海。 小白,叫一声我原先的名字。 目不能视,我怔怔念出他曾经刻在礁石上的名字,哥舒让 小白,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 顿时有砰然炸裂的巨声在我身边响起,随即被遮住的眼眸陡然再次见光,我身在一个气泡中,身侧空无一物,原本飞过来的流矢也消失不见。 远处阿玉口中依旧在叫喊什么,面色极其苍白,口型依稀是小白,容泽却拉着他的身子不让他过来,那处一片混乱,我如若未闻未见。 有碎裂的衣角在海水中飘散而下,落进气泡中,我伸手捏住,凑近鼻尖,上头是冬寒身上的少年香气柔软。 心中转瞬变作一片荒芜。 在水牢中,容泽说过,龙蛟血是通透如水的颜色。 那么,现下是冬寒的身子扯碎开来,血液融进周围水泽里了么? 最后阿玉挣脱容泽,朝我这处奔来,气泡陡然飞转起来,离阿玉与八极宫瞬间远了千里之遥。 我终于死命挣扎起来,想撞出气泡却不能。 冬寒,阿让 从前有一个少年,带我出海偷看余晖,一同被捉,他抬足越过夜央殿前的门槛,拉起我说小心。 少年低头转首间流泻而出的温柔,如同枝头簌簌落下的粉纸扇重瓣芬芳。 却终究被碾做花泥。 且说这打仗,两将对比,就譬如这红牙著板击玉不比粗槌重鼓,前者文弱秀致,好比粉刷脸白书生面,后者虎虎生威,好比粗眉美髯凶悍强人。 我喝口手中茶水,继续朝着面前齐刷刷一堆花白胡子拉茬老头儿龇着牙卖弄着满肚子掺水臭墨。 所以这兰陵王生得红口白牙,眼珠亮闪如同天边星子满月,当时可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将军独一位。所以城防边将就也没拿这年轻气盛的兰陵王当回事,毕竟沙场无情,那美人薄衫可是吹皱不语。 瞧了瞧外头天色,我搓了搓手,再舌绽莲花,哪想那美人兰陵王当即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弓,拉成满月,直直对着城头上虎目圆瞪的守城将军 我眼见着前头这一排老头儿个个伸长了耳朵,极其焦急望着我手中姿势,当即便决意收摊,手中牙板清脆一响,我撂挑子道,咳咳,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老头们唉声叹气捋胡子中,我咧开牙花子笑得讨喜,众位客官,无论长住此地亦或打尖儿路过,咱们都明日再见。今日外间又小雪,逢年过节,众位听小生一句,也早些回家抱抱孙子。 说罢我便收了手中牙板白布方巾,一齐扔进背篓中,又将今日所得银子交了二成递与租我这地界儿说书的客栈老板,白先生,走好。老板自是欢天喜地,我也乐得不用流离失所而轻松。 走在大街上,年三十四处喜气腾腾,华灯初上,各有归处。 三千世界红尘浊浊,乐趣无穷,不比西海里深沉乏味,连个月亮星子也见不着。 初来凡间二十余载,此处名昌州,州富民强,今朝皇帝治世分外清平安乐。 好歹我一路摸爬滚打,骗吃骗喝,也总算混成现今这番下九流模样,白日在客栈中说书,夜里于青楼靠同嫖客打打双陆,小赚些银两以换生计。 这辈子除却易容一道是我自己摸索学来,说书本领是原先在黄泉忘川边听白无常那话痨大倒苦水得来,打双陆却是之后于八极宫里闲时阿玉教我所得。 低头弯腰,笑脸迎人,只为混个饱暖。过得可谓自得其乐如鱼得水又毫无方向。 起初十年,靠白无常曾说过的话平白得了许多知识,却仍旧不懂这世道艰难,倒是吃了许多苦,最后还是死乞白赖学了一手圆滑心思,才混得一手饱食。 而后又靠着凡人眼中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距了处山清水秀福地,取名忘川作为曾经留念,在江湖处了几年,江湖人赠白玉郎君一绰号,更有爹娘送了童子去我那忘川谷拜师求艺。 烂木姥姥不开花,以为兢兢业业几年便能将我那几十年百来年不断试验的辛苦学个透彻么? 忘川谷规,免谋财害命,免恋奸偷情,只做无脸无皮事,当假面假情人。 一入江湖是非多,好歹还是逃了出来,连忘川谷都丢却,寻了现下这一处,每日做个不入流的江湖骗子哄逗些痴男怨女。 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面,伴着瘦高身材,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面貌,中人之姿。 我搓搓手,肚腹空空,肠鸣不止,看着眼前烟笼雾罩,红樱绿柳的花满楼,不成想今日年三十,花间浪客仍旧一个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