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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未归?”霍唯道。 “嗯。”水惊蛰小心地瞄着他,“虽说师兄们这些事也轮不到我置喙,但惊蛰还是想说,二师兄你一声不吭走了,叫我们日日夜夜地等——简直是——” 她越说越理直气壮,“你看我这嘴唇都给你们急出了一溜泡!” 穆清嘉忍不住轻笑一声。 霍唯闻声转头,隔着窗牖与他对上了视线。一人淡泊如水,另一人则是将那烈火藏得太深。 “辛苦师妹,为我们这两个不争气的师兄操心了。”穆清嘉移开视线,向水惊蛰微笑道。 少女惊喜地“啊”了一声,抛开了所有矜持,一蹬窗框,低头一钻,如乳燕投林般扑进了穆清嘉怀中。 她发丝细软蓬松,一对柳叶眉愉快地弯起,笑意的弧度与穆清嘉如出一辙。 “师兄!我可想死你俩了!……现在就剩小师弟那个混世魔王不肯回家了。” 穆清嘉笑着揉揉她的发顶,然后抬眸,继续与霍唯隔窗对望。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仿佛有什么在胸中涌动,临到表面,却行不起一丝波澜。面对霍唯的沉默,穆清嘉露出浅淡的笑意:“活着回来就好。” “嗯。”霍唯应道。 水惊蛰扒在穆清嘉怀里,偷眼看霍唯,嘻嘻笑道:“嫉妒了?这么好的大师兄,二师兄不抓紧就归我咯。” “今日的护山阵法还未检视。”霍唯背着手瞥她一眼,“这是你的职责。” “一没理就指使人!”水惊蛰噘嘴瞪他。不过正事要紧,她又朝穆清嘉一笑,很快便化作一道靓影消失在山间。 两人隔窗对望,穆清嘉仍是云淡风轻,倒是霍唯愈发焦躁。最后他还是推门走出屋内,同他一起站在槿篱边。 皋涂山中的雪还未停,天空仍是剥绵扯絮一般。槿篱上积的雪厚而松软,将鹅黄色的枝丫藏在其中。 “你去寻我了。”霍唯道。 “嗯。”穆清嘉微微抬头看他,“没找到。” 霍唯抬起持剑的手,落在穆清嘉颈侧,缓慢地剥离那高耸的领口。 穆清嘉心头一乱,又定住。 颈侧触手光洁平整,没有霍唯想象中的伤疤之类,仔细摩挲,也绝无骗人体感的符法存在。 冥蝶剑留下的伤口不可能这么快愈合,穆清嘉绝无可能是偃师。 霍唯不知是叹了口气,还是松了口气。 他思索时,手指仍在那皮肤上流连不去。练剑留下的厚茧轻轻刮蹭着敏感的肌肤,灼热的温度从掌心传来,将那一段脖颈在冰天雪地里捂得温暖。 “我听闻,力言尊者已经死了。”穆清嘉缓声道,“师弟,恭喜。” 他说话时喉间微微震颤,霍唯一怔,如烫伤般缩回手指,藏回背后。 “不是我做的。”那一段经历霍唯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简单道:“我遇到一名仙修,是他救了我。” “嗯,师弟福大命大,自有人相助。”穆清嘉垂眸一笑,然后道:“离山一月,我先去休整一番,就不招待师弟了。” 他展臂向槿篱之外:“师弟,请吧。” 竟有赶客之意。 霍唯盯着那只赶人的手,薄唇紧抿,忽觉太阳穴疼痛有如针扎。无数画面霎时间涌入脑海,有烈火焚烧的姑媱宫城,有被他斩去一臂的穆清嘉,也有冲金焰而来的比翼鸟。 突然出现的比翼鸟,青丘山的白狐,以及那时师兄的反常表现……所有一切连点成线,成为站在他眼前的穆清嘉。 “怎么?”穆清嘉见状微笑道,“许你闭门谢客,不许我阖门却扫?” 不成想,对面那人却紧紧握住他的手,然后将他一把锁入怀中。 “师弟?”穆清嘉怔然。 霍唯与他十指交叉,灼热的体温炙烤着他的魂魄深处。那双玄英色的眼眸不复偏执的仇恨,而将仇恨并无数情感深藏,积累了数十年的沉淀。 “从来都是你。”他拥抱着他,嗓音沙哑嗡然,“在我身边的一直是你。” 他阖眼道:“这幻梦,也该醒了。” 霎时间,记忆幻境天崩地陷,金焰在他视野中掀起滔天巨浪,黑色的魔气龙蛇乱舞,藏匿其间。 霍唯将停留在右手上的比翼鸟藏入心口,然后大喝一声,烈焰暴涨! 瑶姬的弃魔只觉周身为金焰所炙烤,难耐剧痛,竟被他生生逼出丹田之外! “怎么可能!”她不可置信道,“返魂木就算了,为何区区□□凡胎,竟也能伤到魔……!” 与此同时,穆清嘉飞快清醒过来。机不可失,他的识魂如箭矢般脱离比翼鸟,射向本体的返魂木。 一经归魂,他便伸掌召向瑶姬的弃魔,再度用出返魂木的吸引力。 两相拉锯中,弃魔尖啸着脱离霍唯身周,以不可抵挡之势飞向穆清嘉。 然而,那弃魔还未接触他时,穆清嘉便捂着心口,腰身重重弯折下去,发出痛苦的气音。 本以为被完全侵蚀、在他体内销声匿迹的魔,竟然在另一半弃魔的逼近下,突然重新死灰复燃!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女子在他耳边轻声笑道,“返魂木从来都不是你的所有物,祂眼中众生平等,你我皆为竞争者之一。” 忽而一箭从极近处射出,穿透弃魔,散作黄沙。弃魔毫无反应,只见那黄沙卷土重来,在她身后化作雄鹰,清啸着向她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