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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雪音脑中也飞快地算,同时迈步,与她交会于中央。还是那句话:让我们走,然后你们东归,收拾旧山河。 竞庭歌笑笑,哪还收得回全部旧山河呢?蔚西将失了。 阮雪音没法否认。方才那信使虽说的边境燃烟、并非蔚西,凭方才顾星朗的反应足以确定,薛战已经动手。 竞庭歌看着她,让我煮一锅面。 阮雪音蹙眉:你们已没有筹码可讨价还价。 是啊。竞庭歌答着,再次高声:所以不差这一锅面!我军愿后退十里!然后师姐夫此刻就传令淳风殿下,带精锐前来!如此诚意,不知能否换得一炷香的光景,共进临别一餐! 胡闹!那厢慕容峋听见提议,尤其那句后退十里,怒而暴喝。 够了!纪齐亦趋前两步,试图说服,却不知能说服什么让他们离开,接受蔚西遭攻伐、或归祁?想想已觉荒唐。 竞庭歌回头望慕容峋。 寻常的铠甲,寻常的战马,完全不如他的天子战袍和飒露紫。 但三十一岁的慕容峋比十八岁的他更高大,更英武,只看那驭马而立的身影,依然很像盖世英雄。 竞庭歌选中的君主,怎么能输呢。竞庭歌辅佐的国家,怎么能灭呢。她心里想,微微笑,离得太远,再兼风雪飘洒,慕容峋没有看清。 然后她转回来,瞥一眼阮雪音,同你掰扯没用。便径直朝顾星朗去。 阮雪音怔了怔,心中一闪而过的感觉被这句话迅速盖过。太迅速,她甚至来不及分辨那感觉是什么。 而竞庭歌走得极快,顷刻已至顾星朗跟前。这局其实不能算我们输。 的确。 慕容和他有此一斗,在你计划外,也在我计划外。你虽审慎,也备了万全,并不能保证祁国胜出;是我蔚国裂隙当前,才补足了你的胜算。这世上,原不存在什么算无遗策,那是哄傻子的话。 的确。 但师姐夫,我真的,是个不认输的人呢。 这话放在整段来回里,似乎顺畅,又莫名突兀。 她神情也很怪异,说话的同时拢着的双手微分,浓重的阴天里那寒光非常不显。 但天子身边的高手们,从最近的小八到较远的纪齐,全在第一瞬就发现了。 也便在那一瞬同时冲奔,挡去顾星朗身前。 阮雪音视线内是竞庭歌的后背,也就看不见任何异样。众人异样,她方周身一凉,刚要抬步也冲,画面再次静止了。 挡去顾星朗身前的众人没有迎来任何袭击。 只有竞庭歌,直直地,双膝跪了下去。 阮雪音脑中空白,胸中狂跳,心道这丫头是在服软求情? 然后她看到了纪齐痛苦得近乎扭曲的脸。 和那一声紧接着传来的:姐!! 先前被盖过的,她没能抓住的那缕游魂般的直觉,被风雪刮了回来。 她僵硬挪步,尽量快,越近,越能清晰辨别顾星朗的神情。 震惊、痛楚、愤怒、委屈,所有词都是,又都不是。 无边混乱中顾星朗感知到阮雪音正近,惶然望她。 阮雪音便在这五雷轰顶的预感里走到,看见了竞庭歌当胸深刺的匕首,和左襟上逐渐盛开的,血红的花。 那位置,那花朵,与寒地长湖边垂死的上官宴那样像。 连笑容都像,三分认命,三分洒脱,三分自嘲。 但上官宴的笑,最后归于的是释然。 此时的竞庭歌,笑意尾端,却是得色。 对不起了,小雪。临到最后还是摆了你们一道,用这种,并不高明,却应该有效的法子。 那得色里分明还有歉疚。阮雪音动不得,只觉浑身血液在瞬间被抽空。 师姐夫。她那样跪着,仰着头,再看顾星朗,温和而有礼,尚无烟火警示,但我猜,你的兵马已攻入蔚西了吧。这事儿我救不了了。我隐居太久、下山太晚,而你,决心太定、手腕太硬。此役你若功成,新区归你,我无话可说。 顾星朗也觉浑身血液都被抽空了。 他忍着人之常情的阵痛,更忍着不去想阮雪音会因此如何、自己同她又将因此如何不能想,更不敢想。 但此情此景让他蓦然想起,景弘六年竞庭歌率使团入祁,在鸣銮殿觐见,姿态高高,不跪不拜。 -她在蔚国也不跪不拜的。阮雪音告诉他。 一生不轻易跪君王、更不曾跪过他的竞庭歌,居然,跪下去了,以这样的方式。 但庭歌斗胆,与师姐夫谈一个条件。 寒冻天让血液的流失和缓,匕首造成的创伤不若上官宴所受长枪那样重,但竞庭歌的脸还是肉眼可见地,迅速荼白。 这把匕首她随身带,抵过纪齐的后腰,最终插进了她自己的胸腔。 阮雪音压着席卷而来的奔溃至她身侧,面对她跪下,掏出绢子压住那淌血之处,很轻又很沉地道:别说了。我带你走。阿岩还在等你。 竞庭歌全不理会,看着顾星朗继续道:三十年。我不敢奢求百年,五十年也觉过分,就三十年,师姐夫。请你考虑,答应,三十年,不伐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