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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跪着,大手拍胸脯,十分豪气,十足淳朴。 顾星朗只觉自己是太累了,竟又眼眶发热,暗骂不像话,半晌道:朕只是回家,其实无须这般阵仗。 又何必劳师动众让这群无辜的人随他犯险呢。他为君的初衷,原是保他们丰衣足食。 君上,不是缺护卫么?壮丁有些迷惑。 他们比军中人更不了解形势,但同在一片碧空下,百姓自有百姓的观瞻与感应,且主君既希望更多人随行归朝,必有其因,他们照做便是。 听说叛军曾在郡中杀过人。顾星朗道。 还搜出过物证。那东西后来也在霁都百姓家出现了。 另一名壮丁见君上确实亲和,也有了胆子回话,愤愤道:他们污蔑好人、滥杀无辜,为的是谋朝篡位! 君上治下,才有我等的好日子!又有人道,自君上即位,咱们郡里,哪家不是越过越有滋味儿!谁敢阻君上回霁都、回皇宫,老子第一个不饶他! 远近乌糟一片,人人开始交头接耳说类似的话。日头升起来,洒得整个千乘郡灿光如海。 阮雪音策马靠近,隔空抚上顾星朗手背,君王为舟,万民为水,祁君陛下在位十年,已能不开口而引万川齐载了。还有何惧?还有何忧? 第九百一十章 百锁一匙 顾氏立祁百年,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奇景。 一支乍看可说是乱七八糟的队伍,叮呤咣啷,一路从北地南下,不断壮大,渐成一条摆尾的龙。 薛战是禁军营出身,实在不惯这样的章法全无,想了好几个法子打算整军,都被顾星朗三两句否决: 比如乱拳打死老师傅,对方高明,咱们无妨拙劣些; 比如临阵磨枪,治标不治本,更况百姓们从未受过此类规训,短短几日,恐怕连标都治不了,白费功夫; 再比如时势迫人,赶回霁都最要紧,其他所有皆让位于这一项。 彼时抱着包袱的妇孺们自没有随行,包袱里是家中男丁的行装,还有给君上皇后准备的吃食说二位主上从不曾来千乘郡做客,定没尝过当地糕饼,反正赶路也要吃喝,自己家中做的,总比街上买的强。 一户供一些,收上来竟数目可观,直教顾星朗和阮雪音咋舌。 分出大半去给弟兄们。顾星朗道。 阮雪音十分好笑他的措辞,弟兄们,配以这幅乌七八糟的千里护君图,将堂堂祁君陛下衬得如草莽头子、山寨大王。 百姓们虽十二分赤心诚心,照规矩,臣妾还是要一一检查君上的膳食。然后她道。 薛战同意极了,连点头,将留下那些递给阮雪音。 日薄西山,盛夏的傍晚亦比其他三季长。顾星朗颠在马背上嚼着饼,夕阳将饼和他都镀成金色。 好吃么?阮雪音没吃,非是不放心,实在吃不下。女儿的前路虽被她以拉至顶峰的意志力和权宜之思暂时安排了,那忧虑却随时间流逝越发深重,全不受控制。 而为了不叫顾星朗肩头担子过沉,她不能表现出来。 好吃。一想到是某个见过的大姐大娘亲手烙的,更觉得香。 他原是个挑嘴之人,近年来一趟两趟地出门受苦,倒在吃上宽容了许多。 又或是暖在心底,故而香在舌尖? 阮雪音笑笑,那就多吃点。能吃能睡,身体就不至于坏得太快。 你不吃么?他其实猜到她没胃口,更知缘由,不敢问,却是忍不住,小心措辞。 太热了,有些吃不下。她找了旁的理由,完全避开有关女儿的话。 顾星朗没法不心疼,小雪。 阮雪音很想直接说,不要提。却自己先被这掩耳盗铃的痛苦和压制了一整天的恐惧打败了,霍衍若抓到了朝朝,不会伤她,伤了就没用了。你说得对,他要的是你的命,甚至我的,那么留下朝朝才更有底气,那是他的筹码。若没抓到,那我们很快就能见到她。 这是安慰自己也安慰他,尽管道理确实如此。 他们怕的是意外。人世间的意外每日都在上演,而意外不讲道理。 正是此理。顾星朗不提意外,用积累了十年的强大心志予她希冀,咱们便尽全力做到最好,女儿也会因这些努力,获得福报。 阮雪音真有些被此言鼓舞,暗忖这般说出来也挺好,对话交心,往往比沉默管用。 日头在升落,昼夜在飞驰,六月朝着七月狂奔。 霁都界碑隐现的清晨,已是七月初,官道上一片葱郁,三百年皇城释放着巍峨气势。 城门未开,薛战策马上前,高喊君上归来。 这句话数日前在北境便被喊得震天响,再慢也该传回来了。 你说咱们是得效仿檀萦,还是不需要?顾星朗问。 真正所问,是城门会不会开。阮雪音听得明白,答:不需要吧。同样的游戏玩儿第二次,没意思。旁人也罢了,他这般顶尖的棋手,必与君上一样,不但要赢结果,还要赢过程。 他会直接开门? 他会直接开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