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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峋的鼻子已经不能憋得更红了。 眼里早蓄满泪,生生没掉下来。 顾星朗惊诧于这技艺,抬手拍拍他后背。 其实没使劲,这一下却像是破了亲爹的防备,那蓄积的泪水应声便落到脸上。 他赶紧回头拿衣袖擦。 男儿有泪不轻弹。顾星朗没法儿不心酸,想拉他过去趁热打铁,又忖歌姨是娘亲这事对孩子来说已够难接受了,紧接着便换爹爹,岂非更难? 于阿岩,娘亲是个遥远的盼头,爹爹却是打小就在的啊。 阮雪音听见细微响动,回眼一瞧也明白了,对慕容峋摇摇头,示意他再等等。 日光更灿,正午已至。 阿香被店家催问,本要过来请午膳的示下,远远望见大概,不敢挪步。 还是顾星朗眼明心亮,扬声道:若还没准备,就别麻烦了。煮一锅面,加些小青菜,点几滴芝麻油,哦,再撒上葱花。 这般刚说完,慕容峋盯过来。 分明是蓬溪山深夜的那锅面。 两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道:你们俩去煮? 换任何时候竞庭歌都会黑脸拒绝,甚至反问呛声,问出你们怎么不去之类的话。 但此刻太特殊。 某一瞬她恍惚觉得自己从今以后都会不同,那心防自有了阿岩后就开始塌陷,节节败退,终于要夷为平地。 娘亲。便听孩子很轻地唤了声。 竞庭歌再次僵住。 感到女儿的小手摸上来,抚她脸颊,一如过去每一次这一次,是给她擦眼泪,且唤的不是歌姨。 她张了张嘴,依然发不出声。 还不答应!女儿叫你!慕容峋急得直冒汗。 阿岩。竞庭歌不知该怎么答应,只回喊名字。 孩子泪盈盈的小脸绽出笑来,比盛夏日光里的玫瑰更好看,阿岩有娘亲了。她怯怯说,小手臂抱着竞庭歌去看阮雪音,阿岩有娘亲了。娘亲来接阿岩了。 咬字不清,却字字能被听清。阮雪音使劲点头。 日色在北国方正的小院内缓慢移动。 待眼泪能止,竞庭歌抱起女儿往厨房去,娘亲给阿岩做饭吃好不好?阿岩喜不喜欢吃面条? 朝朝一直守在旁边,傻乎乎没明白究竟何事,见阿岩被抱走,忙忙跟,跟了两步意识到自己没带娘,赶紧又跑回来拉阮雪音,指着竞庭歌的方向道:娘亲,去! 阮雪音哭笑不得,脸上泪还挂着,将女儿抱起。顾星朗近前来,掏出帕子给她细擦,阮雪音嫌麻烦,勉强等了片刻,自去了。 慕容峋眼巴巴望,不知该不该跟。 顾星朗抬脚迈步,走。昔年就是我们俩打的下手。这锅面啊,任何一个步骤若改,都不是原来味道。 炊烟袅袅,人间香气,被六月炽热一烘烤,格外入肺入心。说是打下手,真到了厨房,爹爹们的功课瞬间变成了看孩子水烧着,锅热着,处处不稳妥;小家伙们又图新鲜,到处跑,直追得两个大男人满头汗。 那厢竞庭歌煮面格外认真。分明简单,可她步步精细,安静得似变了个人。 还闹不闹了?阮雪音最后淘洗一遍青菜,轻问。 竞庭歌正专注切葱,什么? 我们真回霁都。你还要跟么? 这听着是一件事,问的实是另一件事。 你自己说的,得清余毒。竞庭歌淡声。 葱花绿油油在砧板上,十分可人。 她看了会儿。为何又决定直接回霁都了? 阮雪音稍斟酌,原就是这么打算的。 竞庭歌转头盯她。 阮雪音一叹,你们都有准备了,我们还敢去么? 竞庭歌很平静,哪里露的马脚?我还是他? 也许并没有确切的某段马脚。大约就是,你我之间过分的知彼吧。 竞庭歌望回砧板间葱花,忽笑了,好没意思啊。 阮雪音也笑,早告诉过你没意思。便听见锅里滚水咕嘟嘟地响,端起洗好的青菜,来吧,万事大不过好好吃饭。 这头两位爹爹终于哄得女儿们消停,四人坐在窗下小桌边,顾星朗问阿岩: 你刚叫他什么? 非故意,真没听清。 阿岩眨眨眼,犹豫答:陛下。 歌姨娘亲教你的? 阿岩点头。 顾星朗微笑,阿岩觉得奇怪吧,怎么他也叫陛下? 改称姨父之前,顾星朗便是孩子口中的陛下。 阿岩再点头。 顾星朗眉眼温柔,声更温柔:因为他也是一国君主,国君都被唤作陛下。不仅如此,他还是,阿岩的父亲。 【1】665兄弟姊妹 第九百零三章 一箸深恩 午时三刻,汤面上桌。 桌还是今晨吃饭的桌,也是那年照岁夜,圣君举杯祝年轻人们岁月漫长的桌。 此刻摆了九副碗筷,左三副,右三副,上席三副。 左侧是顾家三口,右侧是慕容家,上席原本窄些,按理不该摆三副并不真有人会出现在那里用这顿面,致意罢了,也便合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