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1页
阮雪音远远已瞧出这姑娘病症,若非赶时间,实在可以诊一诊,看看有无法子帮忙。 却是毫无时间。 而云玺和护卫们会一直在,只要这户人家肯收留,她并不担心朝朝安危。 言谈间有脚步声传来,回身望,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正往这头来,肩上扛着锄头,手里拎着旁的农具。 那是我男人和,我儿子。 若是寻常父子,这句话里不会有停顿。 前面那矮个中年男人当然便是她丈夫,后面那个很高大,身形很好看,虽肩抗手提还半低着头在看路,难掩器宇。 阮雪音选择此地的另一动因,那份疑心,所谓的开示,实是她在曜星幛上一直窥着、观察着、揣度着的,一个天机。 便如夏杳袅教导阮墨兮:观星者拾捡宙合的秘密,只能藏于心,不可轻易宣于口。更况星象所示,乃至于每个人的星官图所示,都是痕迹,是断续的蛛丝,需要勾连、反复思索,才有参悟的可能。 她此来,正是要验证几百日勾连思索、看了又看的参悟,是否正确。 可惜没在离开霁都前找画像一观,她脑中对那个人面貌的印象,只有漱暝殿惊鸿一瞥,且那是张全身像,五官非常模糊。 遵从天命吧。她应女主人之邀往院中站些,眼见两个男子走近,听女人絮絮叨叨对丈夫交代眼前景况,默默转视线到儿子身上。 确实很高大,很好看,脸上是山居生活、常年农耕的厚朴之气,眼瞳深处却藏明光,整个人立在窄小的柴扉间,千阳之灿。 千阳之灿,淳风就用此词形容过那个人。阮雪音试图冷静、不带任何个人希冀地去评估他五官,告诫自己人有相似、尤其她本具猜想,绝对,绝对不能硬往顾星朗或淳月的长相上靠。 却是不可避免地,在他眉眼间找到那么两三分,顾星朗和淳月的影子。 这人看着有三十了。面上其实少风霜,还是那双眼,暴露了他曾饱经世事、绝非几十年生活在这一隅。 主人家夫妇看着也就刚四旬。 哪来这么大的儿子。 那灿阳般男子察觉到这头美人盯着他,倒无不自在,反大大方方转过来,颔首见礼。 却是从头至尾没看阮雪音的脸,很有礼数。 那女人的丈夫本有些不情愿,看见重金再没了意见。护卫们忙着将公主的细软往院里搬,女人领着云玺去挑选屋子、收拾整理,一堆人进进出出,男子亦放下农具准备帮忙。 公子不是这里人吧?总觉在哪里见过。只有阮雪音还站在角落里,很突兀地开口。 她必须直接,因为安顿好就要离开。 而这男子一副粗布农人打扮,手还脏着,委实与公子二字沾不上边。 那人十分意外,仍是不看阮雪音唯恐失礼,躬身,贵人谬认了。 他说谬认,而非错认,遣词造句是讲究的。声也好听,语气顿挫有章法,绝非山野村夫。 公子确实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公子。但你我该有许多共同认识的人,友人,尤其亲人。 阮雪音再急、试图抓紧所有瞬间完成辨认,也不可能坦陈身份万一不是,让这家人就此知晓了自己是祁后、收留的是嫡公主,只会坏事。 男子因这句话终于抬眼,看向了面前美人。 当真倾国之色,雍容态度,偏眸深如水,似能一眼将人看穿。 院内外忙作一团,进出之人偶有瞥见这头情形的,虽觉怪异,到底不好冲上来问。 伊人殿前,蒹葭如墙高,十年不能释怀。国战正酣,社稷将陷,不知公子是忘却了,还是另有隐衷。但值此非常时,我以为,出门一趟,好过袖手旁观。 男子的神情非常奇妙。 不像胸中有丘壑却故意隐藏。 也非半分听不懂而绝对茫然。 是介于两者间的一种情绪,懂又不懂,以至于慌张,和犹疑,半晌道: 你确定,要带我出门? 这么个比她年长又高高大大的男人说带,阮雪音竟有些语塞。还会骑马挽弓么?很突兀地又问。 男子摇头:十年不曾了。应是不会了。 阮雪音不知是个什么心情,释然之外也有些慌,终一笑:无妨。你就陪我一趟。他们,便望那些护卫, 都得在这里护着孩子。 男子听见这话,似才反应过来什么,稍忖道:我们这里不处要冲,不邻任何一座大城郡,且位置朝山中凹陷,自听闻战事以来,从无军队经过,想来稳妥。你可放心。 她便当他答应了,进屋去瞧云玺和孩子。那女人也在屋内,阮雪音随口道需要人驾车送她去找老爷,想雇令郎一用。 正值夏收,家中农忙,且那小子十年没出过这片山,恐怕 阮雪音立时抓住了这句话中要害,疑惑望她。 女人一滞,将她请至一旁无奈道:贵人有所不知,这小子是我们捡来的!您瞧我那女儿也才十七八,我今年刚三十有六,哪来这么大儿子! 捡来的? 您可不知道呢,来时一身的伤,像是被人专扔到我家门口的。我那男人原不想管,打算把人拖远些让他死了算了。那时节,封亭关打仗,我一想就是伤兵啊嘿,当过兵的,尤其能干活,这人若能救过来,要走,咱拦不住,若不走,留下可是个宝。不瞒您说,我当初还打着主意,想日后将女儿许给他呢。我那丫头,您也看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