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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奉天长节宴的宫人们何等利落,此期间已是将桌几并文房四宝排好于场间,就在苏晚晚身后,观之二三十套。顾星朗满意,眼见众人离席入场,转而向身侧: 晚苓你画艺卓绝,花鸟工笔可与当世巨匠比肩,不试试? 纪晚苓是十全姑娘,虽不以琴技见长,到底会,也便通音律,没法以只会画不会听的说辞推搪。她拿不准顾星朗这会儿点她有没有深意,更没看懂今日走到此刻究竟是何形势。 难以理、以谋论,便只能以情。 她用尽小半生积累蓄足了一个眼神,切切回看他。 顾星朗仿佛点了下头。 是叫她放心? 宁王也在场间,已经坐好。想及海边《凤求凰》和那封夜半传信,纪晚苓脑子全乱了,起身只觉腿脚不听使唤,就着蘅儿搀方走得像样。 小挽你坐着也无事,继续奏,省得他们说朕没把话放前面,曲毕才出考题。 阮雪音已坐回自己席位,确定苏晚晚一直没看过拥王侧妃,此时得令,只是抱琴重开始拨。 皇亲贵胄们就着入夜天色并纷纷燃起的灯火提笔,端正而肃,颇具殿试意味。 这柳琴曲当真沉郁。上官宴本打算写诗,坐下方决定画画,蘸了墨要挥袖,全无灵感,干脆就着那音律起伏开始绘山。 太平淡,而致山峦也平;寻常乐曲哪怕有深沉段落譬如《广陵止息》,也是抑了会扬、顿了会挫。 什么鬼谱子? 画得不顺,心便不静,又想起方才竞庭歌耳畔嘀咕: 这七月半本为中元,却因此朝国君生辰成了欢腾盛事。昔年我们在蓬溪山便谈论过,你道老师怎么说? 她说啊,十五月圆,阴阳交会,大祁国此朝天子爷生于此非常之时,必黑白通吃、搅动两界,既为天神,也为罗刹。 过玄的说法上官宴从来不信。他宁认为是惢姬看过曜星幛后的结论。 这般走神,不自觉抬眼望玉阶那头顾星朗的脸。 既为天神也为罗刹。言犹在耳,正发现顾星朗也在看他。 第六百四十四章 开卷 又有何指示? 周遭众人皆埋首耕纸笔,他不好明目张胆与他对视,仍敛下巴半低头,只眸子越眼睑拾级上,交换目光。 顾星朗分明清俊的脸在暮色昏昏与灯火闪动中投下半幅阴翳。 他忽觉得彼时溶溶轩他自称对他八分了解时,顾星朗说多了,并非威慑。【1】 两人这般对视,不过三瞬,上官宴复落墨,全神贯注沿音律走向画起来。 第一人交卷时天已半黑,是首短诗: 霜降水返壑,风落木归山。冉冉岁将宴,物皆复本源。【2】 顾星朗极不显嘴角微扬,问可有题目,下头答曰霜降。 接连又有诗句呈上,分别为: 春山谷雨前,并手摘芳烟。绿嫩难盈笼,清和易晚天。【3】 阳气初惊蛰,韶光大地周。桃花开蜀锦,鹰老化春鸠。时候争催迫,萌芽?矩修。人间务生事,耕种满田畴。【4】 他有意念出来叫阮雪音听见,后者会意,暗忖苏晚晚这依节气谱的曲竟十分精准,令听者皆有感,纷作霜降、谷雨、惊蛰之词。【5】 她不知她最终将此宏曲命名为何,单以目前出现的答案论,个个接近,都算半胜。 便见温抒起身,恭谨交纸张予涤砚。仿佛不止一张,被顾星朗翻阅起来方显出来是三张。 组诗? 竟都长,顾星朗字字念来,首首如文章。 春歌,秋歌,冬歌。他抬眼向温抒,措辞好,情意好,题目也直接达意。却为何没有夏歌? 回君上的话,民女不曾在此曲中听出夏意,自不能为凑四时强行歌夏。晚些与淳风殿下手中答案比对,民女这个,便唤三时歌吧。 苏晚晚说一年年写谱,至今没完成,阮雪音总以为是按顺序来的。 所以是卡在了夏时,干脆先跳过去了? 寂照阁另一道门的关卡偏又是无尽夏。 今日七月半,也在夏,盛夏。 场合不对,她难于拼凑关联推敲逻辑,只能将巧合暂列。而宁王、温据、上官宴并其他世家子弟陆续交卷,场间只剩纪晚苓和信王家的小世子。 前者容色极静,一支湖笔细细绘,远观已知不凡。 后者该是遇到了难题,小眉头深蹙,面前白纸上空无一物。 九哥这题目于声儿是太难了。拥王道,又要品音韵,又要说体悟,偏形式不限,反叫人无从下笔。 顾星朗正瞧面前长卷,由两名宫人拉开平展夜色中。那神情极难言述,分明在笑,又似啼笑皆非。你可知老七交的什么? 拥王一怔,转头看已经归席的宁王,对方正咧嘴摇扇子。 顾星朗示意,两名宫人将长卷转向玉阶下众人,其上字符顿时可辨 乐谱?! 君上说诗文字画皆可,乐谱算得字画吧?臣弟无信心能直接命中琴曲名那短短几个字,也不信场间有谁能做到,干脆写谱,反具胜算。 文字千千万,择其中一字或几字来猜,确实难。所以顾星朗不设形式的限,以内容达意,选最接近的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