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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仲同时起,压步子走到他对面。 够了!慕容峋惨遭误伤心情正坏,沉声先向阮仲,你长他两岁白长了?就不能让一让? 谁要他让。 你也一样!慕容峋回身,又向顾星朗,不精武艺?哄天下人玩儿呢?给你能的,到锁宁城表现不迟! 正对峙二人心知不是打架时,奈何架势已起,强行收梢太过憋屈,恐要彻夜难眠。 喝酒有喝酒的斗法。慕容嶙亦是练家子,岂会不知个中憋屈,一带衣袍下摆回矮几边坐下,不就是有气没处撒?来!谁先倒谁孙子! 沈疾既退,院内三人还竖着耳朵在听。 当真停了,无半分响动。 顾淳风一瞥瞥见竞庭歌手中细长颈壶,你那也是酒? 竞庭歌一点头,又往回拢壶,我洁癖,不与人共壶饮酒的。 顾淳风飞快去了又回怀抱偌大一方托盘,里头七八个壶。 难得没人管束,不在宫中,亦无人知道。她甚来劲,将托盘往栏台上一搁,就他们男人会喝酒谈心?咱们也来一回。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是吧嫂嫂? 对酒当歌。阮雪音望一眼竞庭歌。倒是应景。 她伸手拿一壶。 白壶是醉月烧,粉壶是梅子酿,青壶叫什么来的?顾淳风撇嘴,那小哥讲话是真快,又是本地口音,竹什么吧。管他呢。便自拿一壶青,观场面觉得挨坐一排有些傻,遂去另侧廊柱边靠着,仍在同段栏台,与阮雪音之间正隔那方托盘。 阮雪音就着壶嘴啜两口梅子酿,也热乎乎,不如醉月烧辣,却是更甜。三人沉默对月各自饮,都不想打破此间清宁,直到那弦月四周毛边愈浓,云层变厚,竟是又飘起雪点子来。 我先说啊。半壶酒下肚,也安静够了,顾淳风懒洋洋道:我今年,最不满意两件事:一,婚礼没办成;二,照岁不能在霁都家里过。 说什么不满意。竞庭歌白壶中酒已尽,撂开,又拿一壶粉,望着飘零的雪点子粲笑开,喝酒就该说高兴话,高高兴兴又一年。 第496章 如岁烹雪(上) 顾淳风有高兴话。五月的羽簪和芍药,七月的城墙和山花。 她本以为最值得高兴是在岁末封亭关。 没有以为的高兴。 只余不能碰触不能提的一首《灵山卫》。 她闷了一口酒。 阮雪音觉得寒气自上而下全聚到了脚底。她脱鞋蜷双腿到栏台上,裙摆斗篷一拢将腿脚尽盖住,重新拿起酒壶慢饮。 看来你高兴事很多嘛。淳风答竞庭歌,也望细雪纷然,说来听听? 说高兴话不等于有高兴事。竞庭歌轻嗤,有的人笑了一辈子,心里全是苦。公主殿下还是太有福气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顾淳风转而向阮雪音,嫂嫂你今年高兴事多吧?四月随九哥去夕岭不就很好? 四月倒是好时节。竞庭歌默默想。蓬溪山竹林正盛,久违同阮雪音睡在那间旧屋,被褥是经年的松柏香,老师似乎依旧年年熏,哪怕她们都已经离开,可能再不会回去。 慕容峋和顾星朗睡在南屋。他们或是青川迄今三百年绝无仅有打了地铺的两位君王。 有天夜里四人共吃了一碗青菜汤面,灯烛曳暖,山夜虫鸣。 都被盛夏替代又被秋日抹去了。 氤氲变成确定,可能变成死结。 她闷了一口酒。 阮雪音认真考虑淳风这句问,半晌答:七月末的星星不错。 淳风眨了眨眼。夏天星星一向是不错的,阮雪音观星,更该习以为常。这是最高兴的事?她不解其意,只当此行纪晚苓一路招惹,惹得阮雪音憋了闷气,所以刻意不提顾星朗。 阮雪音在说并不真实存在的那些星星。 七月末,清凉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韵水城归来,整个半夏她都在休养生息,晚间爱发虚汗,夜夜同顾星朗往清凉殿避暑。 繁星满殿顶,冰鉴散果香。室内幽暗,万籁俱寂,两人赖在一张榻上絮絮说话。顾星朗的幼年光景、少年浮沉,阮雪音的十六年如一日山居生涯。 没多少具体事,不过一些片段碎语。阮雪音甚至拿小少年昔日心事打趣,断断续续诈出来好些类相国府紫丁香的细节。 顾星朗被套干诈净方反应失言,懊悔已是不及,阮雪音却不恼,直捏他脸颊诚挚道可爱。 顾星朗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即又挠又掐痒得她告饶,仍不解恨,翻身压了好一顿欺负,直至身下人虚汗再出喘得声声细,方罢手,怕她凉室里发汗受寒,只好又抱紧了捂,反反复复,倒成了两个人不足为外人道的夏日游戏。 极其幼稚,全不动脑只凭心意的傻事。阮雪音无声笑起来,终顿悟此行纪晚苓一路相随,那些天然亲密分明刺眼却叫她不得发难的另一因由 在顾星朗看来,这些都是说开了的。 他坦荡荡,自会把握分寸,但那些天然亲密如岁月漫长浸在一言一行里,根本不是寻常男女间可以度量的分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