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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去了月华台。出门有大半个时辰了。棠梨如是说。 他没有返身往月华台。 来了折雪殿,没见着人又追去月华台,这种追法,影响不好。 也比较丢脸。 他评估一瞬,决定留在折雪殿等。 亥时方过,阮雪音踏风露而归。深夜比之白日更加寒气逼人,她裹着斗篷兜了风帽,一双手仍是冻成了冰块,脸颊也有些红。 前庭竟明晃晃亮着满院的灯。素日她夜间出门观星,因不确定何时回来,都只嘱咐留个守门之人,其余人该歇下便歇下。天长日久,此一项约定成了规矩,她夜里这时候回来,从未见过这般热闹。 也不算热闹,庭内静悄悄,热闹的只有灯火。 她不明所以,云玺也不明所以,主仆二人迟疑片刻,张望半圈,未觉其他不妥,终是抬步往正殿去。 便在正殿当口,廊下阴影中瞧见了一张熟人脸。 虽是熟人,却因着此时出现在此地之莫名其妙而无端生出了惊悚感。 双方同时喊了一声。 阮雪音没出声,却实打实被这两人相视一声喊唬得心头狂跳数下。 怎么走路没动静啊?涤砚眼瞅着云玺,惊魂未定,又见阮雪音立在其后,自知失言失礼,赶紧恭身。 大人怎么这时候立在此处,云玺再次回头一圈望,也不多唤几个人出来照应着。这么晚了,可是有事? 阮雪音披星戴月归来,已是冻得够呛,刚要开口吩咐进去再说,被涤砚一句话堵得也不知进退起来: 这大半夜的,我哪敢有事?此话是向云玺说的,又转而朝阮雪音恭身一拜,夫人,君上等了快一个时辰了,此刻就在殿中,夫人快去吧。 云玺闻言乍舌,踮脚朝正殿内再望,无所获,遂压低声量问:哪个殿中?没看见啊。偏殿? 涤砚清一清嗓子,也低了声量,寝殿。赶紧的吧。 顾星朗倚在东侧窗下棋桌边盯书。一豆灯烛,半盏月光,寒夜隔在窗叶外面,而他坐得闲适,表情更闲适,盯着一卷书也不知看进去没有。手不翻书,目光也不动。是为盯书。 寝殿门开得无声,但灯烛轻晃,顾星朗抬了抬眼,便见阮雪音缓步走进来 一步三顿,仿佛羊入虎口。 门外还站了个人,是云玺,手里抱着阮雪音的绛红斗篷,进退维谷。 都呆在门口做什么?回来了,该干嘛干嘛。 我们是该干嘛干嘛,您在这里干嘛?云玺此刻脑子比嘴快,心下反应了到底半个字不敢说,一溜小跑入内将斗篷挂了,想半刻此时也无法伺候夫人梳洗,遂转身去铺床。 顾星朗放书起身,走至阮雪音面前见她脸颊冻得泛了红,一双素白的手叠在一起,也有些泛红, 手这么凉。他伸手碰了碰,冷得冰块般,顺势往掌心里一握,温暖干燥瞬间包裹了十一月的夜凉。 阮雪音不及反应,待反应过来便要抽手,对方却一如既往出手便不松手,只微侧了脸扬声问: 这种季节夜里出门也不带手炉,回来可叫人煮了驱寒的汤? 自然是问云玺。 是,奴婢糊涂,忘了带手炉;已经吩咐下去煮了姜汤,一会儿就该送进来了。云玺忙忙跑出来回话,抬眼见厅中二人正在一处,虽只是双手被双手圈了握了,不知何故 总有几分不忍直视,不忍搅扰,不可言不可说。 她抿了笑意,低着头再道:奴婢再去催催。 这一催便是好半刻才端着盅碗回来。 阮雪音喝了汤,顾星朗换了新茶,闲杂人等退出去,两人依旧坐在东窗下说话。 昨日是你生辰。 一句话六个字练了快两个时辰。不好说也终归是说出来了。 阮雪音一怔,花片刻确认了下昨日确为昨日,点头答:是。 顾星朗见她全无反应,全不在意,松下半口气,没舒坦两刻却是再次别扭起来。 从来没听你提过。 提这个做什么? 你不过生辰? 在顾星朗的认知里,人人都要过生辰。这是每个人一生中不断在重复的,唯一而确切的仪式感。 在他的印象里,少女们都爱过生辰,无论晚苓还是淳风。生辰日到,盛装出席,赏歌舞品佳肴,收形形色色的贺礼,然后为此开心整整一个月。 不过。阮雪音淡淡答,给自己再盛了小碗姜汤,我那个日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好日子。 顾星朗也怔了怔。 居然是那个十一月二十二。他彻底反应,所以你才格外关心东宫药园案? 是吧。阮雪音握着小匙,在白玉碗中搅动出叮咚脆响,和着汤汁,如破冰的泉,据说我刚出生那会儿,整个人全无响动。别的婴孩出世,或是大声啼哭,或是被拍打两下然后大声啼哭,哪怕声量不大,至少能啼上两声。我却是无论如何,一声不吭,倒睁着眼,不怎么睡觉,也喝奶,不像有什么病症。 她望一望窗外天色,夜空很清,可见星月,全不似要下雪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