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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阮仲到阿姌,短短数日内的变化,也够她消受了。 还是得让长姐回来一趟。 顾淳月奉召入宫,是第二日上午。主要任务,自然是去探望淳风。她在灵华殿用完午膳方至挽澜殿复命,进得大门,便见顾星朗负着手在前庭来回踱步。 只是踱步,步子也慢,顾淳月还是感觉到了那种淡淡焦虑。 这在她看着他长大的近二十年中,从未出现过。 如果是为了淳风,你不要太担心。她是个欢脱性子,此次打击虽大,假以时日,总能恢复。 姐姐,他停下脚步,屏退所有人,站在梧桐阴影里沉沉开口,我不太踏实。 顾淳月很吃惊。 整整二十年,顾星朗永远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做皇子时是,倏忽为君之后依然是。他当然遇到了很多难题,但他不会焦虑,所有事情,对他来说都是游戏 一个站在至高处的少年与世界的游戏,观察,分析,结论,行动。 所以顾淳月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踟蹰半晌,小心问:是哪一件? 阿姌。 不是已经结束了?虽然你放她出宫,连姐姐都觉得有些她顿住,终觉得妄议圣断不妥,及时住了口。 看来,老师在相国府里议论过。他本想暂将阿姌之事彻底压制至几无人知,但此次纪晚苓受损,对于纪桓,他必得有所交代,故而昨日遣了涤砚亲去回话。 淳月有些两难,考虑片刻道:她在祁宫十一年,到底摸了多少底,手里拿了多少牌,没人能下定论。想必君上,也不能完全确定?既如此,就这么把人放走,万一她返回苍梧,还是心向上官家,岂不麻烦? 她传了十一年的信,无论手握多少牌,想必上官朔都已心中有数。只要她出了祁宫,或生或死,差别并不大。我留着她的命,是为了淳风。她们虽是主仆,但姐姐你知道的,这么多年了。 定珍夫人离世数年,顾星漠常在夕岭,阿姌是这世上朝夕陪伴顾淳风最久的人。 淳月当然明白,默然半晌道:你在每件事上都如此劳心,连这些关系情分都要考量,星朗,四下无人,她改了口,我真是担心你。 语毕,她想起先前对话,有些不解:既然已有定论,你不踏实什么? 我总觉得,可能漏了什么。他犹豫,还是决定说出来,好几天了,这种感觉一直有,但非常浅。且我日思夜想,已经没有破绽。直到昨日阿姌出宫,这种感觉越发强烈起来。 就是他站在明光台上的时候。以至于他险些下令让那辆出宫的马车折返。 你的能耐,姐姐有信心。既然确实没有破绽,或者是你想多了?阿姌这条线,的确出乎意料,你不放心,也正常。总归她如今已经离宫,宫中亦没生出怪事,想来无碍。 不是如今。 倘若是从前呢? 昨晚临睡,他忽又想起在煮雨殿时上官妧那句话:本以为当初阿姌只用传信,可结果呢? 结果什么? 对方答曰四姝斩、设计纪晚苓。是说得通的。 但那都是上官妧入宫后的事。他仔细回忆那句话的语气和隐藏逻辑,以及更早她问他阿姌都招了什么时,他回答后她脸上的表情。 狐疑愈深。 除非受过经年的训练,一个人就是能在说话内容上立时撒谎,也很难在情绪上做到无懈可击。他越想,越觉得她彼时反应不对。但她与阿姌已闹到如此地步,全无情分可言,实在不需要为她隐瞒说谎。 除非这件事,关系重大,不是阿姌一个人担得起的。 他隐约意识到这种可能时,已是今日晨间,所以此刻天朗气清,他却开始焦虑。 顾淳月以为谈话已了,心情松弛下来,看着满庭金色秋光里尚未完全变黄的梧桐叶,有些感慨: 挽澜殿里的梧桐,总要比宫内其他地方转色晚些,落叶也晚,想来,是沾染了龙气之盛。 阳光打下来,透过疏落叶间落在脸上,她微微眯了眯眼: 记得父君驾崩前两日,也是这样的秋光。尚在十月,天气亦暖,当时咱们都以为,这是父君病势将有好转的征兆。 但定宗陛下崩逝于秋光繁盛的第三日。 确切说,是第三夜。子时。 三哥骤然薨逝,对父君打击终究是太大了。 顾星朗看着开阔庭间一束束的光线,淡淡回:在父君心里,三哥始终是即位为君的最佳人选。他转身看向淳月,姐姐,我从来没问过你,你也从不问我。那个流言,你信吗?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光脚过人间(五) 顾淳月睫毛轻颤,张口要答,终是微不可察叹一口气:星朗,世间许多事,本就是没有结论、无法求证的。既然无法求证,信与不信,也便没那么重要。她不等他回应,也看向那些明亮光束,转而道: 说起来,见到父君最后一面的,还是我和淳风。那日傍晚,我们俩去挽澜殿探视,我带了新写的一幅字,她捧了一盆兰花。父君很是高兴,夸了我的字,命人将兰花放在榻边几案上。便是那会儿,他气色看起来都还算好。不成想,竟是临终前的回光。当夜子时刚过,消息便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