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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崇礼静默地站在那里,看着儿子。 他这辈子,经历过炮火连天,经历过世事沉浮,更经历过生离死别,许多事情早已看淡。 但是此时看到的这一幕,依然如刀,刺入他的胸口。 他想起来很多,儿子刚生下来哇哇大哭的时候,他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哄;儿子蹒跚学步扑向他时,他一把将他抱起高高举过头顶;儿子练字的时候,稚嫩的小手握着毛笔,他手把手指点。 也许他曾经是儿子心中的高山青松,遮风挡雨,无所不能。 他也以为他是。 但现在他明白,儿子已经长大了,终究要直面这个世界的惨淡。 有许多事,是他无能为力的。 甚至如果不是这么一个偶然的探视,他并不会察觉儿子孤独寂寞地守在办公室承受着彻夜难眠的苦痛。 猝不及防间情绪暴露的尴尬让父子两个都沉默起来,在怔怔对视许久后,陆殿卿修长的睫毛垂下。 他什么都没说。 陆崇礼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动作,他知道这意味着儿子并不想和自己提起,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尊重儿子,就这么无声地退出去。 不过心痛和震惊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他终于用尽量随意的语气说:殿卿,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看看怎么解决。 寂静的长廊里,他的声音轻轻回荡。 陆殿卿抿着唇,在良久的沉默后,他终于摇头,声音嘶哑:父亲,我什么都不能做。 他再次摇头,有些艰难地道:没有人能帮我,我也不需要。 他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就是她的身影,他看到她被雷正德牵着手走在胡同里,看到他们在说笑,还看到她红着脸低声和雷正德窃窃私语。 她那样恣意任性的姑娘,竟然很害羞的样子。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她。 陆殿卿压下那种揪心的感觉,哑声道:父亲,我没事我只是想一个人待着。 凭着这只字片语,陆崇礼隐约猜到了。 对于儿子这个年纪来说,能让他这么受尽折磨的只有感情问题了。 这让他有些无奈。 如果儿子还是一个小婴儿,他可以把他抱在怀里拍哄,或者高高举起哄他开心,如果儿子还是个半大少年,那他可以耐心劝导为他排除一切障碍,甚至哪怕儿子成年后遇到别的困难,他也可以想办法。 没有什么是陆崇礼做不到的,在这个世上,他能做到许多事。现在的他可以使用权利,可以挥洒金钱,甚至他也可以试着不择手段。 他什么没见识过,什么手段没用过? 哪怕不屑做的,为了缓解儿子此刻的痛苦,他为什么不可以试试? 这是他唯一的血脉。 但是世间唯有一样是不能强求的,是怎么都无法勉强的,是不能靠强硬的手段来争取的。 陆崇礼无声地看着儿子,看着他黑色的碎发垂在额间,遮住了泛着红血丝的眼睛。 他便想,如果妻子在,这个事情她会怎么处理? 妻子是不是会走过去抱住儿子,给他哪怕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安慰? 那他呢,或者他可以找庄助理过来,让他和儿子谈谈,他们到底是一个年纪,也许可以劝慰开导一番。 不过他在良久的沉默后,到底无声地关上了门,将那一室惨淡的灯光留给了孤零零的儿子。 他知道,他确实并不能做什么,儿子也不需要。 父辈的自以为是,只会让儿子感到心烦罢了。 陆崇礼一个人走在长廊里,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他现在也差不多明白了,知道为什么了。 明天是白纸坊那个叫林望舒的小姑娘和雷家的婚礼。 所以在心爱的姑娘即将结婚的前夜,儿子一个人无声地守在办公室里,独自一人啃噬着钻心的痛。 这确实无能为力,什么都不能做。 有那么一刻,陆崇礼觉得自己没办法走下楼梯。 他不断地回想,回想起妻子的嘱咐,回想起过去经历的那些艰难,回想起这几年自己对儿子的疏忽。 他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压下心中翻滚而上的挫败,到底是走出了西楼。 走出西楼的时候,他再次看到大门口的动静,好像已经惊动了哨兵。 他收敛了心神,肃着面容走过去。 哨兵正呵斥着门外的人,看门大爷没好气地说:都给你说了,这不是你随便能进的。 门外的姑娘哀求:我不进去,我等这里还不行吗?我就等着看看 陆崇礼听着,声音疏淡地问:这是怎么了? 那看门大爷一看是他,顿时恭敬了:陆同志,大半夜的,外面突然来了一个小姑娘,她说要找 然而这个时候,林望舒已经认出来了。 她十六下乡,已经几年没见过陆崇礼了,不过好在他面目变化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出是他。 林望舒喜出望外,忙道:陆伯伯,是我,你还记得我吗?你家住白纸坊时候,我们一个胡同的,我爸是林大靖,我妈是关彧馨! 陆崇礼听这话,怔了下。 他借着单位门前微弱的灯光,也辨认出来,确实是那个姑娘,那个爬山下河调皮捣蛋的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