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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天骄 第702节

    他愕然低头看银色手提箱,三个按钮一个红两个绿,表示还有两发没出。

    刚才发出的那颗呢?

    回来了?

    这是什么本领?

    ……

    萍踪和游卫瑆先后从高空坠下。

    一阵风过,卷着细沙和碎雪,扶摇直上,先后接住了两人。

    游卫瑆落地,神情遗憾。

    这回的回溯,时间很短,没能将第一颗炮弹给回溯了。

    他的回溯能力是需要消解对方能量的,显然对方能量过大,导致他回溯时间过短,连第二发炮弹都差一点没能退回去,更不要说第一颗了。

    而且他今天也无法施展第二次了。

    铁慈也叹息一声。

    她一直带着阿瑆,就是为了这一刻,但是看见端木桑棠先出手,又看到了箱子的体积之后,她决定让阿瑆暂缓出手。

    就是等着这可能的第二颗炮弹,届时说不定能把两颗一起请回去。

    然而终究不如人愿。

    高空上,将军稍稍一怔,随即冷笑一声,手指再次按向按钮。

    时光回溯是吗?

    可他还在。

    一次不成,两次。他们拦阻一次已经耗尽力气,还能一次次拦下来?

    黑团里的银光还在落,桑棠还在苦苦支撑。

    将军的手再次落下。

    忽然起了一阵风。

    风沙极大,落地成卷,越卷越大,越卷越狂,遍地黄沙与残雪以及摔散的飞车部件被生生卷起,在风柱中越卷越高,最后凝成一根巨大的金色细针,旋转着刺入了黑团之中,正向着银光和银光上方的将军方向。

    金色细针和银光乍一接触,轰然四散,宛如在黑团中下了一阵乱雨,却也将银光落势又阻了一阻。

    风散了,却未绝,化为一道横拍的巨掌,越过黑团,砰地一下撞上了将军的伞。

    哗啦一声,那风裹着将军的伞横向狂飙,将军背后降落伞的线纠缠在一起,并向一边的石山撞去。

    将军并不焦灼,却也不得不松开按钮,单手抓住手提箱,另一只手去按卸伞按钮,准备卸伞之后再用备用飞行器。

    他手抬起那一刻。

    石山那九十度的崖壁上,忽然飘出一条影子。

    影子原本就贴在石山上,一动不动,像日光照落的自然的阴影,谁也想不到在那样的高度,那样的角度,居然还有人在。

    那阴影飘出时,宛如山石剥落般自然。

    她的剑光,也像日月之光转过山角,轻轻巧巧地,映照在了将军身上。

    只有铁慈这样的人,才能看见,这一瞬间,影子连同她的剑,整个人穿过了将军的身体。

    半空中红红白白一阵乱溅,什么东西啪地一声甩在石山崖壁上。

    那纤细的身影人在半空,身体前倾,因为速度太快,还保留着横剑前冲的姿势。

    似乎在出神。

    银色箱子染血坠落。

    铁慈身影一闪,狂奔而去,却因为距离太远,来不及。

    小影猛然转身,伸手一抄,将银色箱子抄在手中。

    喃喃道:“可算报仇了……”

    她抬眼,十丈外,桑棠忽然身子一晃,喷出一口血。

    端木的手早已贴在他后心,古铜色身影一闪,刚才驭风卷走将军的尘吞天出现,也将手贴在他后心。

    铁慈奔至,也递出了自己的手。

    她顾不上去窝里海底去查看慕容翊,只知道这道光,绝不能让它落下。

    端木嫌弃地看一眼她染血的唇角,想想真气虽乱,但聊胜于无,也便不说了。

    然而黑团仍旧在一点一点往下落,那点银光也在一点一点接近黑团底部,远远看出,像轻鄙的眼眸乱闪。

    桑棠额头大汗滚滚而下。

    端木忽然收手道:“罢了,让它落吧!”

    铁慈:“不行!落下来所有人都会死,你忘记当初你怎么伤的了!”

    “但在此之前桑棠会先死!”

    “都是死分什么先后!挡住了最起码还有人能活!”

    端木一掌便将铁慈拍出了三丈远,“滚!桑棠早死我一刻也不行!”

    他出掌那刹,桑棠忽然一声低喝,浑身一晃,再次喷出一口血。

    这次的血简直似雨一般,色泽浑紫,转眼喷上黑团,刹那间黑团便更凝实几分,桑棠并不停留,纵身一跃,整个人跃入他的黑暗结界里。

    端木的喊声近乎凄厉:“不——阿棠——”

    桑棠的声音隔着黑雾听来恍惚遥远,“三郎,我想你不死。”

    顿了顿,他道:“我想桑若不死,最好所有人都不死。”

    端木啊地一声大叫,飞身而起,一头便要扎入黑雾之中。

    黑雾忽然震了震,将端木弹开,一缩之后,猛然涨大。

    膨胀成几乎遮住窝里海的黑色云团。

    黑雾中隐约桑棠一直在喷血,每喷一口,那黑雾便涨大一分,凝实一分,硬生生托着那银光停住坠势,缓缓向天际后退。

    底下有人在欢呼,铁慈本就是强弩之末,被端木那一掌打得不轻,一时爬不起身,她仰头看着倒退的银光,心却越来越凉。

    退回去,能退哪里去?在天上飞再久,终究是要落下来的。

    落下来就是末日。

    再说,这东西就算不落地,真的就不会在天上自己爆了吗?

    黑雾忽然猛缩,像阵痛的妇人,一颤一弹,抖动剧烈。

    铁慈隐约看见黑雾中的人影猛然坠落,却在最后一霎挥袖展身,周身迸开无数气流。

    下一瞬噗地一声响,银光从黑团中被挤出,如流矢向天倒射。

    不及人们欢呼,黑雾猛地炸开,云团推挤,狂风大作,黄沙共残雪飞上半空又落下,整个窝里海都在震颤,无数人从地上被弹起,刚赶来的骑兵坠落马下滚成一团。

    无人察觉四散横飞的气流有相当一部分打在了铁慈身上,打得正欲起身的她噗地喷出一口血,彻底倒地不能动弹。

    “桑棠——”一声厉呼响彻翰里罕漠,端木疾掠而至,接住了柳絮般飘下来的桑棠。

    他的手在抖,浑身都在抖,却一时不敢看桑棠,忽然听见人们惊叫。

    “快看!”

    端木一抬头,就看见头顶那片银光也在剧烈震颤,发出的光芒耀目至不能逼视,如一轮新的太阳,灼灼燃烧在所有人头顶,且不断扩大——

    很热,每个人都感觉到了那种巨大的热量,随之而来的强烈的灼烧感和窒息感。仿佛天地都在一瞬间被挤压、煮沸、下一刻便要爆裂开来。

    只有端木不觉得热。

    他觉得浑身都凉透了,从他触及桑棠那一刻起。

    他低着,沉默着,束发的簪子不知何时碎了,长发泻在肩头,他有一把好头发,似青云如乌缎,当年在燕南,他喜欢在竹楼上垂下长发梳理,后来到了雪原和沙漠,桑棠最喜欢帮他梳头。

    他的头发很长,打理起来很麻烦,桑棠却总能理得齐整顺滑,一丝不乱。

    如今他发乱了,桑棠却不管了。

    端木忽然抬头,看向头顶灼灼如新日耀目的光。

    他迎着那光,眼瞳却幽黑毫无光彩,像一口埋葬了所有生机和希望的井。

    下一瞬他到了半空,迎向那光,那不断扩大的宛如将天空洗白的灿烂之处。

    他伸手,五指戟张,一横一划,一个生生撕裂一切的手势。

    明明对着空处,他这一撕,却像是将天撕开一个豁口,从豁口里,透出幽深黑暗,和广袤黑暗深处,无数碎钻般的星光闪烁。

    豁口越来越大,像撕开一片幕布,现出其后的新宇宙新时空。

    银光仍在颤动着,光芒落在端木的背上,顺着他的衣角发尾往上延伸,所经之处,泛出一片银白。

    乍一看似乎是光将乌发染白,再仔细看,端木的发散在风中,从发尾开始,寸寸转白。

    转瞬之间,光阴急褪,霜雪满头。

    铁慈趴在地上,看着那飞舞飘摇的白发,一声声咳出鲜血。

    银光猛地一颤。

    铁慈闭上眼睛。

    半空里,一只清瘦的手,猛地伸过来,一把抓住了那束银光。

    瞬间那手便没了皮肉,成了一把白骨。

    白骨上迅速生出一层厚冰,端木不知疼痛地紧紧抓住了那支恶魔般的圆润炮弹,转身对着自己撕开的黑洞,伸臂一抡。

    银光尾端生着刺目的白火,从众人眼前一闪而过,没入那片微光深邃的黑洞之中。

    曳出一道白虹,转眼消失不见。

    随即便是一阵从极遥远之地传来的震动,从那黑洞之中传出,震得这边絮云飞散,碎雪湮没,人们脚底一阵震颤,隐隐似乎听见极其沉闷的爆炸之声。

    天空上的黑洞转眼消失,似伤口迅速弥合,两条人影,断线风筝般地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