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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天骄 第348节

    毕竟春闱在即,事关考生终生前途,考官和考生之间的任何细节都会被注意并放大。

    贺梓名声太盛,也并不礼贤下士,他府上不接受任何官方或者个人的投卷,也不接受任何人的攀交延请,他定下主考的时日本就比较迟,消息传出后人们蜂拥而至,却没有任何机会攀附,此刻众人见他对一个无名书生回礼,顿时窃窃私语。

    容易从筐子的洞里奋力探头,好奇地看着大鸣大放的锣鼓队。

    旁边酒楼上有人从高处看下来,目光一转,看见了容易。

    沈谧此时已经察觉四周目光,立即向后退入人群,人太多,退得有些艰难,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一左一右,都有人在向他接近。

    沈谧刚退一步,后头一股大力涌来,将他猛地撞了出去。

    沈谧跌在地上,撞破了手肘,低头正看见一双黑色的官靴停在自己面前。

    沈谧立即意识到自己跌到了考官面前,挡住了考官的路,顾不得喊痛,赶紧爬起,头也不抬,一边致歉一边就退入人群之中。

    他迅速让开,本想弯腰去扶他的贺梓手停在半空,他一笑继续前行,这不过是个小插曲,贺梓没放在心上,周围人虽然看见了,大多人也不在意。

    沈谧退入人群,心上砰砰直跳,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

    刚才跌出来,猫怎么没叫?

    他伸手向后一摸,头皮一炸。

    猫呢?!

    筐子里的容易不见了!

    沈谧惶然四顾,四周人头攒动,哪里去寻他的猫?

    ……

    人群中,慕容翊一手把猫揣在自己怀中,一手捏住了一个灰衣男子的手腕。

    那人拼命挣脱,却觉得仿佛被铁钳钳住,哪里挣脱得开。

    慕容翊笑着,一步步地把他拽到自己身边去,在他耳边笑道:“相好的,你方才在做什么呢?”

    ……

    考官入院仪式结束,学生们都赶回去做最后几日的努力,后日就要进贡院考试了。

    也有人觉得临时抱佛脚没什么意思,茶馆酒楼里又挤满了人,很多人在议论刚刚上市又急速下市的慈心传第七卷,有人在私下交易。

    书一旦禁了,反而因其神秘而越发受人追捧,最起码现在黑市上的慈心传第七卷盗版,价格已经飙升十倍。

    也有些人自觉春闱无望,聚在一起说些闲话,最近话题中心人物都是皇太女,与皇太女有关的人和事,分分钟传遍盛都。

    很多人在讨论慈心传第七卷中出现的那位和皇太女情分不寻常的容蔚,到底何许人也。书里把他描写得强大美貌聪慧英明,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伟男子,这样的人物自然令人们心向往之,女子们目光闪闪眼带倾慕,男子们情绪则复杂得多,羡慕有之,嫉妒有之,不以为然有之,讨论的中心点也集中在这个人物和太女情史到底是虚构的,还是真实的?

    大部分女子觉得是真的,大部分男子觉得是假的。

    男子们认为世上哪有那么完美的人物,一看就是夸大其词,女子们认为既然皇太女也是这样的人物,凭什么就不能遇见同样优秀的男子,你们男人自己不入流,还觉得全天下都该和你们一样不入流!

    说着说着便吵了起来,男子们固然膀子粗声音大,但能上茶楼酒楼的也多半不是大家闺秀,江湖女侠膀子不粗声音不大但是力气可比弱鸡大多了,一言不合愤然拔剑,咔嚓一声,世界清静了。

    只有一桌没有参与这世纪大争论,背对众人的男子始终在喝酒,就着八卦下酒显然十分怡然自得,将一壶劣质烧酒硬生生喝出名酿的架势。

    听得身后拔剑砍桌巨响,他肩头不断耸动,众人无意中眼神掠过,心想哦,一个被吓得浑身发抖的弱鸡。

    弱鸡抖啊抖。

    杯中的酒都撒在了桌子上。

    对面,冷面高个的青年不屑地看他一眼,道:“别笑了,像有病。”

    慕容翊瞟他一眼,道:“其实我已经谦虚了,我还没写我才华绝世呢,你看我随便写个第七卷,竟如此深入人心。”

    慕四:“……那是,毕竟谁能想得到你这么不要脸呢。”

    能自己给自己立传还毫不以为耻地把自己写成皇家禁脔的也是没谁了。

    茶楼上打起了架,茶博士上来一顿左右斡旋,大家终于各自气咻咻安坐,换了个话题,这回不聊疑似皇家禁脔的绝世大美男了,但话题还是皇太女。

    今日说起的便是昨日皇太女宴请众同窗,都是在东明永平便开始跟随太女的忠实拥趸,太女顺利回京后,也给了忠心同窗相当的礼遇和回馈。在自己宫中以家宴的形式宴请,陛下和静妃娘娘亲自出面,席间还各自有赏赐,听得众人啧啧称羡。

    其后很自然地便说起了容溥得的是紫玉如意,“……那紫玉色泽明净毫无杂质也就罢了,关键紫色是皇族色,如意,如意,你们品,你们细品。”

    “哦——”众人心领神会,意味深长。

    便有女子托着下巴痴痴道:“那容蔚毕竟是虚无缥缈话本人物,说起来容翰林才是活生生的盛都贵公子,性情温润才貌俱全出身尊贵且对太女不离不弃,这样的人,皇室看重,赐下紫玉如意,说不得将来,也必得让他如意了。”

    这话说得众人不管男女都点头,方才的戾气烟消云散,显然容溥是极好的气氛粘合剂,缘于他名声极好,无论男女都极为推许。人们都喜见金童玉女的结合,都觉得论起身份才貌,不能有比两人更配的,乐见其成啊。

    背对众人桌上的某人不抖了,粗陶的杯子在他指间危险地转来转去。

    慕四难得十分舒爽地咧开嘴。

    有人突发奇想道:“容蔚,容溥,都姓容啊。或许这个容蔚并不存在,只是写书人有些事不方便明说,干脆假托了个名字暗示看客啊!”

    这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纷纷赞同。

    “啪。”粗瓷杯子碎成无数片,咻咻四面激射,沙子般击打在方才每一个赞叹点头的人膝盖上。

    砰砰之声连响,无数人抱着膝盖弹射而起,撞翻桌子撞碎茶杯撞得水泼酒溅,有更多人又跳了起来。

    “谁打我!”

    “哎呀你把我衣裳弄湿了!”

    “夯货!小心些,你撞到我了!”

    茶楼顿时闹哄哄一片,喊痛的收拾衣裳的抱腿的拉桌子的乱成一团,谁也没注意到,方才背对众人那两个酒客,已经不见了。

    ……

    第291章 嚣张

    一处屋顶上有人迎风急走。

    哈哈哈的狂笑声不断,再被大风瞬间吹散。

    “啊哈哈哈为他人做嫁衣裳!白瞎了半个月的操持!”

    “慕四,你年纪也不小了,越来越疯癫这兆头不大好,想来是大龄未婚所致,我和父王讨个颜面,帮你赐婚可好?”

    慕四:“……慕容十八你做不做人!”

    “不做!”

    两人在屋顶上坐下来,这里已经是皇城中央,靠近宫城不远,四面八坊,住的都是皇亲贵戚,三品以上大员,再往里红墙黄瓦,连绵恢弘的那一大片宫宇,住着他搁在心尖上的女子。

    慕容翊目光在四面梭巡一圈,忽然道:“哪家是容家?”

    慕四之前就带人查看过皇城内外的地形,闻言指了一家。

    “做人吧你。”慕容翊呵呵一声,“那明明是那个土拨鼠的窝。”

    “土拨鼠?”

    “离群索居,不和人亲近,恨不得总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才舒服。”慕容翊下巴一抬,“顾公子,顾小小。”

    “皇太女如果知道你这样评价她的好友应该会很欢喜。”

    原以为能听到主子针锋相对,结果好久没听见回应,慕四诧异转头,就看见慕容翊双手抱头躺在屋瓦上,悠悠道:“别,别说皇太女,我一听皇太女这个称呼,我心里就痛,就伤,就慌。”

    慕四想笑,不知为何却没笑得出来。

    “曾经有个妻子,她就在我面前,只要我老实迎娶,她一辈子都是我的,结果我作天作地非要退婚,现在我要费九牛二虎之力再把她追回来。”慕容翊看样子很想扇自己巴掌。

    虽然慕四很想看他扇,但还是没忍住毒舌本性,道:“倒也不必如此懊悔。就算没被你作得退了婚,皇太女也会退婚,就算皇太女没退婚,辽东大乾一开战,这婚一样得退。”

    “我是该谢你呢还是该揍你?”慕容翊仰面望天,好久之后,还在幽幽纠结,“你说,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忽然就变成皇太女呢?”

    “她没有变,是你蠢罢了。那么久都没想到。”

    “其实想到过的,真的,不止一次,但是你知道的,医狂现在在汝州王宫里呆着,他说过铁氏皇族血脉纯正,十二岁之前一定会显现天赋之能,不能显现就绝不会是皇族,他还说过铁慈经脉运行有异,推测她如何学武必将不堪负荷……谁知道这老东西说的话没一句是对的。”

    “话不是这么说,医狂老先生虽然名号为狂,可为人最是谨言慎行了,这许多年,他何曾说错过一句话来?”

    “所以我才坚信不疑嘛……等等。”慕容翊忽然坐了起来,道,“如果他其实还是没说错呢?”

    慕四给这句话惊得背上一炸。

    主仆对视,久久没说话。

    医狂从不打诳语,可铁慈成了例外,这其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铁慈也不知道的事?

    半晌慕四犹疑地道:“你别多想,也许你就是看错了。皇太女如果有这么要命的问题,容溥如何不知道?你说她不能练武,可她确实越练越好,啥事没有,也许她那个很厉害的师傅帮她解决了呢?”

    “容溥不过幼时随着医狂学了几年,这些年都没和医狂见过,他这半吊子徒弟,又是盛都豪门子弟,保不住医狂根本没和他说。倒是你说她师傅帮忙解决了还有几分可能。”慕容翊坐起身,“或许哪天把老家伙绑了来给十八瞧瞧。”

    “那你还不如白日做梦,他可是大王的宝贝,大王才不会借给你。”

    “弄死那老家伙不就行了。”

    “说得轻巧,可我晓得你根本不会杀他。当初他重伤回汝州的路上,你明明有机会,却没下死手。”

    慕容翊嗤一声,却没说话。

    慕四是以为他对父亲存孺慕之心或者尚存期盼?

    笑话。

    这样的父亲,心里只有辽东基业,儿女不过是他需要时掂量着放置在辽东舆图棋盘上的棋子。

    这样的父亲他觉得可杀。

    可是临到头却总不能下手。

    或许是因为内心里还有一条线,欺他辱他害他要他命者,他必不容情。

    然而这位父亲,硬要说害他欺他,是没有的。

    缺位失责,致他一度堕入深渊而已。

    他微微皱起眉头,不愿在盛都的湛碧天空下想起那漠然的一片白。起身,忽然掠了出去。

    慕四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只得起身跟随。

    “再问你一遍,那朵白莲花住哪里?”

    慕四只得指了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