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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天骄 第248节

    那日鹰主和呼音合军,之后两人便躲在帐篷里说了半天,再出来时,两人都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对外宣布结成了同盟,要铲除大王子,赶走裘无咎,为乌梁和默特氏报仇。

    铁慈觉得帮助西戎人走出沙漠,应该也可以了,自己已经清楚了西戎的情势,也大概猜到了后续的动向,只要和这支军队保持联系和关注,也就完成这次的任务了。

    她心里总有些不安,怕永平卫那里有事。

    鹰主却对她道,大战还没开始,要想真正掌握局势,走进王城才是唯一的办法。

    铁慈心里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另外她也想知道这里的细作发生的事,只好按捺住性子留了下来。

    昨日呼音召集将领会议,她也去听了,呼音手下的人很杂,有逃出来的王军,有自己的族军,和和大王子不对付的原本忠于老王的军队,也有女兵,女兵有专门的女将,和男性将领们并坐,都仔细听着上头呼音说话。

    铁慈心中佩服呼音。

    西戎对女性的忽视比大乾更甚,这从当初丹野的画就可以看出来。呼音能够整合这样一群人并稳稳号令之,其间定然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帐内议事,决定趁着鹰主的军队刚出沙漠,各方还没收到消息时,雪夜奇袭,打扮成大王子的军队,攻击裘无咎。

    原本西戎境内目前除了趁机自立的各部族,主要军力就是三拨,裘无咎,大王子,呼音联军。

    呼音这支军队无论和谁对上,都很有可能被另外一边包了饺子。

    这也是呼音一直在积蓄势力,按着请战的将领始终没有开战的原因。

    她想等到实力足够,打败包围沙漠的大王子军队,和鹰主合军后再出手。

    但是按兵不动这种事,不是谁都能沉得住气的。长久等待会耗掉士气,也会影响时机。

    好在鹰主及时出来了,此刻他去浑水摸鱼,裘无咎会被牵着鼻子走。

    鹰主去奇袭,呼音则带一队人去打劫裘无咎后方,截断他和辽东之间的通道。

    裘无咎是个很擅长收集信息的人,他撒出大量斥候监视着西戎境内一切武装势力的动向,他的斥候可能是个小兵,也可能是附近的百姓,难以全部铲除。

    所以如何出大营不被发现,是个问题。

    于是飞羽又回了一趟沙漠,去请来了尘吞天。

    为了和尘吞天谈判,容溥还献出了一个养蝎子良方。

    大战在即,伙房里熬了大锅的羊肉汤。

    飞羽拉着铁慈去堆雪人,铁慈堆了环佩叮当的飞羽,飞羽堆了英姿飒爽的铁慈。

    两人看着自己的作品,哈哈一笑。

    铁慈找了块萝卜给飞羽雪人点樱桃小口,猛然后颈一凉,砸过来一个雪球,碎雪簌簌落在衣领里。

    铁慈掸掉雪球,一转头看见不远处对她笑的飞羽,忽然想起自己从小到大,从未玩过雪。

    记忆里很小的时候,静妃抱着自己在廊檐下看雪。

    再后来,她被封为皇太女,她所经过的路,雪都会被铲干净。

    再后来她悄悄拜了师傅,下雪天也在雪地里练功,彻骨的冷在记忆里刻骨铭心。

    不是在练功就是在读书,雪在廊檐下静静地落,她从未有空抬头多看一眼。

    皇城覆了无数次的雪,每次都和她擦肩而过。

    何止是那雪,那风花雪月,人间烟火,那些别的孩子裹着厚氅到处玩乐的时光,于她都是高高的案牍和挥汗如雨的曾经。

    她弯下身,团起一团雪球,狠狠地对着飞羽砸过去。

    雪球擦着他鬓发而过,在枯树上炸开一蓬白。

    飞羽哪里是个肯让人的,弯身在地上掏啊掏,铁慈等了好久也没见他掏出雪球来,正想这是干什么,埋锅造饭吗?忽然见他直起腰来,竟然抱着一个巨大的雪球,足足有铁慈脑袋那么大。

    铁慈骇笑,拔腿就逃,飞羽抱着雪球在后面追。

    两人脚程都惊人,在雪地上一追一逃转眼兜了好几个圈子,飞羽始终没能把那个巨大的雪球砸出去,倒是被铁慈趁隙招呼了好几只雪球,一身黑衣染了一团一团的白,乍一看像只瘦型的熊猫。

    他也不管,顶着铁慈连珠炮一般的雪球不断接近,最后一个狼扑,带着那个巨大的雪球,将她扑倒在山坡上。

    趁着铁慈笑得不能起身,他飞速地坐在铁慈身上,拢了四周的雪往铁慈背上堆,笑道:“现在种下一只叶十八,明年收获十八只叶十八……”

    两人闹了半晌,才躺在雪地上喘气,铁慈只觉得被雪揉过的脸和手都火烧一般烫起来,在心里恍然地想,原来雪握久了就热了。

    飞羽坐起身,长发在玩闹中散了。他抬手随手要束起来。

    铁慈忽然道:“别动,我帮你梳。”

    飞羽立即停住。

    铁慈从怀中拿出一把小梳子,坐在他身后,给他梳头发。

    飞羽的发鸦羽一般乌黑,光泽幽幽,梳子放上去就能慢慢滑下来。

    铁慈轻轻给他把乱了的发理顺。

    飞羽偏头笑睇她,想要和她说什么,铁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他便笑着不动了。

    头发梳好,挽一个髻,铁慈袖子一垂,袖子里滑出一枚簪子,她轻轻地将簪子给他簪上。

    深红相思木,肌理细密微闪金光,尾端有纤细羽纹,顺势雕成华丽尾羽,而前端线条流畅,呈扬颈展翼飞鸟状。

    整支簪子飞扬灵动,气韵天成。

    就非常契合飞羽这个人。

    正是那支快要成为传说,被萧问柳念念不忘的簪子。

    铁慈千里寻佳木,亲手设计雕琢,藏在怀里,从东明到永平,像一直揣着一个美妙的期待和秘密。

    她一直没有送出去,不是不想送,却又不想太快送,就好像珍视的心情,总希望捧出它的时刻,能隆重些再隆重些。

    然而便如情不知何所起一般,送出它的时候也并不需要太多的铺垫,心一动,看那雪后大地茫茫,他在身前半侧了头,等着梳头百无聊赖,手指无意识地在团弄小雪球,每个小雪球都雕成她的模样。

    她的簪子就像自己长了脚,跑到了他的发上。

    她放下手。

    簪簪子的动作很轻,她觉得他没发现。

    他好像也没发现,没回头,含笑看着山下的士兵在操练。

    铁慈盘坐在他身后,一起看着山下铁甲青光映霜雪,看天地间浑然一色白,看更远处地平线上,远山着素,长河凝冰。

    这是你和我一起遥望的河山。

    是我想和你一生都一起守护的地方。

    ……

    .

    第224章 我只想要你

    似乎又下起了小雪。

    铁慈站了起来。

    飞羽也站了起来,他拢着衣袖,眯眼看着辽东的方向,忽然道:“雪大了,有些事也该办了。”

    铁慈默默看了他一眼。

    飞羽转头对她笑了笑,道:“总得挣点聘礼,才好娶你。”

    铁慈道:“换过来也无妨。”

    忽然铁慈远远地看见呼音端了一碗热汤往容溥帐篷去了。

    天冷,她一手端碗,一手盖住碗,走得又快又稳。

    然而她进了容溥的帐篷没多久,似乎就发了怒气,帐篷一阵晃动,然后她猛地掀开帘子出来,还把容溥拉了出来。

    她拉着容溥一阵疯跑,竟然向着飞羽和铁慈所在的方向而来。

    两人此时在一个小坡上,下坡正好撞上,为免彼此尴尬,只好躲在旁边不远的一棵树后。

    在往日这样的隐藏瞒不过呼音,如今却因为下了雪,玉树琼枝,遮蔽视线,兼之呼音正在气头上,也没法细心勘察四周,把容溥拉上山坡,将他的手一摔,怒道:“你们家为何,说话不算话!”

    容溥咳嗽一声,和蔼地道:“和卓,我们并未曾议亲,何来反悔之说?”

    呼音怒道:“明明你爷爷,当初对我姐夫,说过这个意思,姐夫告诉我的!”

    容溥还是不急不忙地道:“和卓。我们大乾,男女结秦晋之好,是要有许多繁冗仪程的。你我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仅凭祖父私下言语,如何就能认定婚约。如此,是对你的不尊重啊。”

    “我不怕,不尊重。”呼音道,“我们西戎,也没你们,大乾那么多,规矩。喜欢便喜欢了,想要在一起,禀告父母,一声,一起吃个肉,喝个酒,也便在一起了。西戎出事了,我本以为,我再也,遇不见你,可你来了,在我们西戎,这就是有情人,有缘人。我,没有父母了,姐夫姐姐也,不在了,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

    呼音剩下的话都梗在了咽喉了。

    容溥还是那个从从容容模样,清清静静地和呼音说着最割心的言语,“和卓你说的对,喜欢便喜欢了,便可以在一起。而我说那许多规矩,其实就是,不够喜欢是不是?”

    呼音不说话。

    从铁慈的角度,看见她扭紧的青白色的手指。

    “那在书院时……”

    “书院时我就说得很明白了。”

    “你喜欢叶十八是吗?因为她比我美吗?”

    “和卓有自己的美,不要妄自菲薄。我喜欢不喜欢叶十八,都不能和和卓在一起。”容溥道,“子孙不可言说祖父之过,我只能说,家祖父有些事想差了,导致和卓产生了误会,这是我们容家的错,我愿为此有所承担,和卓日后但有驱策……”

    “我只想要你。”

    “……溥愿意给予和卓除了婚姻以外的任何帮助。”容溥仿佛没听见呼音那句话。

    呼音沉默了一阵。

    片刻之后,她站直了身子,撒开手,平静地道:“我明白了。你走吧。”

    容溥不再多言,一揖离开。

    铁慈在树后沉默。

    也许呼音还不明白,只是生来骄傲,不会为了爱情低声下气。

    但是她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