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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颜说:“你到底来找我说什么?” “……他不是成道逢的跟班。”刘哥抽着他的旱烟,嘴里虽说含含糊糊,吐词却是清晰可辨,“他那副模样,哪里像是成道逢的普通跟班。” 谢恒颜登时反应过来,刘哥意思指的是印斟。 然而印斟又有什么可琢磨的?他是成道逢的跟班还是徒弟,于他们这些石匠而言,压根没有实际上的利害关系。 谢恒颜顿生几分警惕:“……不是跟班又如何?” 那头同乡的老包听闻此言,却是掐着张脸笑出了声,直听得人一阵毛骨悚然。 “笑什么?”谢恒颜一头雾水,“有什么可笑的?” 刘哥摇了摇头,只是张嘴吐烟,并不出声说话。 此时山间正是雾浓,谢恒颜同这几名石匠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山路边缘参差不齐的泥草地里,不知不觉,已与山头祠堂相隔甚远一段距离。 谢恒颜多少感到几许惴惴不安,没走多久便停下脚步,硬声说道:“别的话不多说了,我回祠堂里找印斟去……各位保重,后会有期。” 偏在他转身欲离之际,刘哥自后徒然一声慨叹:“……谢公子,你且莫要急着回去,此处尚有几样重要物件,还未能交与你手中。” “什么物件?”谢恒颜疑惑道,“你别老对我卖关子啊,有什么想要说的,直接开口便是……何必做出一副要说不说的模样?” 此话出时,但见一旁老包着手,从身后背负的一众杂物当中,仔仔细细挑出两件稍小些的粗制包裹。 谢恒颜一眼瞧来甚是古怪,待要伸手去夺,老包却是稍一抖臂,将那两小包裹各自朝外摊开,片刻只听得窸窸窣窣数声闷响,从里一连倾倒出几样眼熟之物——其中首当其冲的,竟是之前印斟在镇上替他备的加厚外袍! “这是……是我的包裹!”谢恒颜幡然变色,“为何会出现在你们手上……喂,拿来!还我!” 话音未落,偏又见得眼前阵阵黑烟骤然腾起,包裹落地顷刻碎作粉尘无数,洋洋洒洒扑入遍地淤泥间,当即只在眼前消逝得无踪无影。 谢恒颜蓦地抬眼,将欲前去阻拦,却是为时已晚。 老包手里那两件包裹,不知究竟从何而来,里头装的样样皆是印斟送过来的东西。 ——入冬需用的衣裳,崭新几串糖葫芦,有些纸包的精巧小食,甚至没舍得拆开。如今一口气倒腾出来,尚未着地,便已在人前四分五裂,一瞬之间化为虚无泡影。 且更令人感到身心诡异的是,其中甚至包括那柄绘有镇妖符咒的绿伞! 为什么? 谢恒颜内心有一千一万个疑问。他们明明只是来自镇外的一批普通石匠,为的也不过是五十两银子的工钱罢了! ……他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可如今却像是被人正监视着一般,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背后一双紧密跟随的眼睛。 “人人之间相识一场,本来也是极其不易。但公子所遇之人,并非良人,今日你得他这些好处,往后身临绝境,想必需以性命偿还。”刘哥微微拱手,道,“再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傀儡之躯易劳易损,若非走投无路之际,切莫以它换取任何身外之物……” 谢恒颜再度睁大双眼,以至于瞳底恣意泛滥的猩红无处可去,已渐呈现出不可掌控的扭曲之势。 然那头一众石匠却似丝毫不以为意,凝望他的目光里,犹自带有几分琢磨不透的逼视意味。 刘哥躬身上前,忽自袖中取出一枚崭新精巧的木盒,递至谢恒颜手中,继而缓声说道:“刘某适才一番话语,皆乃是由令尊亲口所言,绝无半分虚假——今将此物交还原主,还望公子……凡事务必三思而行。” 谢恒颜双手止不住地战栗,最终微微挑动指尖,将那木盒自顶端掀开一条细缝。 ——随后毫无例外出现在眼前的,正是他日前在雷老板那处卖掉的一颗獠牙! “是我爹派你们来的!”谢恒颜声音都在发抖,“……我爹在哪?为何他不愿自己过来见我?” 刘哥神色晦暗不明,只留一双眼睛斜望向他,并不开口说话。 而在身后的老包及小张等一众石匠,亦是嗤嗤笑了起来。那笑声冷得可怕,仿佛是在嘲讽,又仿佛是在谴责,虽不过短短数声,却已足够将人整颗心脏洞穿。 “问你话呢,谢淙他人在哪儿?” 谢恒颜陡然上前,狠狠一把攥住刘哥臂膀,连带眼尾都在泛着尖锐的红:“……他压根就没走远,是不是?” 刘哥只道:“你不是都知道吗?” 谢恒颜面色一阵青白:“我怎会知道他在何处?你把话说清楚!” 刘哥朝后倒退一步,道:“令尊曾经说过,路都是你选的,途中不论遇见何人何事,也都是由你自己来抉择。” 谢恒颜惶然道:“什么意思!” “但你须得铭记一点——你的性命,是他给的……身体也是他给的。”刘哥漠然说道,“……傀儡一颗獠牙弥足珍贵,并非是予人随意挥霍施舍之物,尤其你那施舍救济的对象,还是来自来枫镇的璧御府成家。” 谢恒颜登时心急如焚,不住朝他问道:“他……都知道?” 刘哥仍是退步,愈渐隐入人群当中,声线虚无飘渺:“你在做些什么不应当做的事情,他能不知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