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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面前的徒弟,池先秋确实已经长大了,长开了,像原本藏在云里的月亮,而今乌云散去,明月素辉,所有人都能看见。 因为他是看着池先秋长大的,这么些年又总是让他在倾云台上养病、不让他下山,他才不觉得。 方才被池先秋那句话点醒,他才反应过来。 池先秋面容白皙,眼珠漆黑,唇红如染,观之可爱,确实是很讨人喜欢的模样。低头吃东西时,随他口里嚼动的动作,眼睫也一颤一颤的。 池风闲瞧见他眼角那颗小红痣。还是上次在三重幻境里,那个小混沌的雾气溅上去的。这个小红痣就恰如其分地待在那儿。 就算没有魔物喜欢他,大概以后也有女修仙子会喜欢他。 可是那个魔物…… 池风闲忽道:“他是男子。” “啊?”池先秋抬起头,腮帮子动了动,然后把点心咽下去,“谁?” “喜欢你的那个魔物。” “啊……是啊。”池先秋笑了笑,“但是师尊你不能瞧不起断袖呀。” 瞧不起?他哪有瞧不起,他只是有点惊奇。 他平生一心修道,从来没有道侣,更不知心仪倾慕是什么感觉,不大知晓这些事情,也不曾留意。修真界这样的道侣不在少数,甚至还有剑灵与剑主、妖兽与主人,只是他从不曾留意,见过的这些人在他眼里,并无男女之分,只是一个又一个的人从他眼前走过。 原来如此。 池风闲清了清嗓子,嘱咐他道:“专心修行,别跟着旁人胡闹,过几日我考校你的修行。” 怎么莫名就变成考试了?池先秋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池先秋走后,池风闲独自打坐。他一向以清净为念,识海一片雪白,但是再仔细一看,便能发现雪地里藏着一个胭脂似的小红点。 因为池风闲不许,狼崽子没能姓“池”,他自然是不情愿的。于是池先秋对他说:“要不你取半边吧,姓‘水’或者姓‘也’。” 狼崽子更不肯,最后想起自己没见过几面的早逝的母亲。 他母亲是鹿族有名的美人,魔尊行猎得见,行宫一夜便有了他。但魔尊也没将她带回宫中,而是将她留在行宫之中,行猎时才带在身边。魔后无子,听闻鹿族美人孕有一子,心生嫉妒,才追杀她与狼崽子,魔尊不管,由她去了,转头便去寻新的美人。 他母亲在护送他离开行宫的时候就身亡了,狼崽子已经不太记得她的模样了。 他最后还是随了母亲,姓“鹿”,叫做鹿执。 池先秋不太满意,这个名字念久了,就像固执,无奈狼崽子执着,便随他去了。 他有了名字之后,池先秋就给他重新铸了个银铃铛,在铃铛内侧刻下他的名字。 鹿执不太高兴,前世他给顾淮山的铃铛里,就刻着“池先秋之徒”几个字,轮到他,便只剩下自己的名字了。 池先秋哄他道:“等正式拜师了就给你刻,现在还不一定呢。” 于是他练剑愈发刻苦,才一个月,就把池先秋给他做的小木剑练断了。 渐入冬,玉京山上的天气也越来越冷了。 玉京门是天下第一大宗,将近年节,各个宗门世家之间的走动拜访必不可少。 中州李家为了道谢池先秋写信搭救李鹤,来得早些,还是李家家主带着李鹤亲自来的,阵仗浩荡。见李家如此,其他宗门世家收到消息,更加不敢怠慢,赶忙整肃队伍,抬上礼品,赶来拜会。 这日清晨,一切安好,两个巡山弟子正要御剑回去复命,忽然望见两个队伍同时抵达山门外。 新入门的新弟子站在灵剑上,扯了扯站在前面的师兄的衣袖,问道:“师兄,这两队是?” 那师兄一回头,只见两边人马,一边尽着青衣,最前边的旗子上绣着的是玉兔捣药;一边穿红裳,旗上是深蓝的惊涛拍岸。 两边人各自派了弟子上前,恭恭敬敬地向玉京门的守山弟子递上帖子,守山弟子们接过帖子便御剑向回。 巡山的师兄看见他们,难掩激动之色,带着小师弟,御剑飞得极快。 回到弟子们的居所,他就站在门前屋檐上大喊一声:“师兄弟们,操练起来!拾掇起来!太和宗和神乐宫的队伍到了!” 早课才结束,一群剑修弟子练剑练得满身是汗,只肯瘫在地上,一听这话,立刻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来,拿着干净的衣裳、梳子发冠,就要打扮起来。 有三个缘故。 其一是因为太和宗是医修门派,男修女修各半,神乐宫则是乐修门派,修习乐器的女修仙子众多。而玉京门剑修本就多是师兄师弟,又因为实在不解风情,被其他宗门的修士戏称为剑修呆鹅门。 三派虽交好数百年,但在这几百年里,太和宗与神乐宫弟子们常常喜结连理,反倒将玉京门抛开,他们只能在边上啃啃喜糖,羡慕得眼含热泪。 玉京门弟子决心要争这一口气,一定抱得两派的美人归。 其二,也有些死不开窍的剑修不理风月,困于俗物。剑修死穷,连锻剑的银钱都要自己挣,太和宗与神乐宫家底丰厚,他们每回来,在这些剑修弟子看来,就像是满满的钱袋自动走进山门。 其三还是感情好,几乎每个弟子在其余两宗之内都有认识交好的朋友,哪有不赶去见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