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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慕宜点头,揉搓了下冻得麻木的双手,重又回到车厢。 接下来一路,霍珣没有再吩咐她当差,端起书接着往下读。 至于那封密函,不知被他放置在何处。 午后,御驾抵达栗山,霍珣在琼华宫下榻。 苏慕宜被安排在离他最近的一间宫室,余泓解释说,陛下龙体抱恙,身边暂时离不开人,辛苦苏娘子侍奉。 去岁她随同承安帝来过,认得行宫地形。 等到霍珣安置后,亥时初,禁军会有一次换防,到时便可悄悄去寻这位钟姑姑。 苏慕宜盘算好,隐隐又有些不放心,但她明白,只有这一次机会。 入夜后,內侍过来传召,说陛下有请苏娘子去汤泉共浴。 苏慕宜暗自思忖,他这人冷漠难相处,浑身上下充斥着戒备与疏离,不知这回又有什么新招数折辱自己。 琼华宫,一泓温泉经由开凿的密道注入浴池中,白雾缭绕,温度陡然升高许多。 刺绣山水屏风后,新帝负手而立,投下一道岳峙渊渟的影子。 苏慕宜上前,隔着屏风向他行礼,听见他对自己说:“过来。” 大抵因为室内雾气氤氲,这会儿她竟有些犯迷糊,双眸睁大,没明白他这话是何意。 见她恍若未闻,丝毫没有要挪动的意思,霍珣微微颦眉:“孤命你过来。” 苏慕宜便绕过屏风朝他行去,再度行了一礼。 他双臂张开,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情绪,语气淡漠:“替孤更衣。” 敢情真的将她当做女官来使唤。 她缓缓上前,帮霍珣除去外袍和中衣,指腹无意中拂过单薄衣料,感受到那躯体的炙热温度。 不同于靖安城中清贵风流的高门世家子,他是习武之人,常年混迹于行伍,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紧实。 苏慕宜心无旁骛替他更衣,目送他去了汤泉池。 过了会儿,霍珣低声唤她:“过来侍奉。” 或许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身体,他居然穿着寝衣泡在温泉水里,如此反而平添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 池边托盘中,盛放着澡豆。 苏慕宜问他:“陛下需要妾做什么?” 难不成帮他搓澡?估计还没等碰到他的身体,霍珣就会毫不犹豫剁掉她的小爪子。 霍珣下颔微抬,示意她将托盘上的书取过来:“给孤读书。” 苏慕宜:“……” 还是白天那本《大燕名将传》,翻开烂熟于心的故事,苏慕宜放缓语调一字一字地念。 空寂的宫室内,除了如梦似幻的白雾,便是她空灵清越的嗓音。 霍珣深深吸气,心中倏地宁静下来,一时之间,恍若置身明媚春光中,淙淙流水自溪涧淌过,两岸繁花绚烂,交织如锦。 念完一章后,她才发现霍珣睡着了。 他背靠池沿,双眸紧闭,大半个身子浸在乳白色泉水中,眉头仍是微微蹙着的,像是在防备什么。 苏慕宜等得百无聊赖,殿内温度偏高,她双颊染上烟霞色,这时,一朵干芍药花瓣梳着泉水飘过来。 她卷起衣袖,轻轻撩拨泉水,想把花瓣推远。 却不想,这般细微的动作,竟会惊动霍珣。 他攥住那纤细皓白的腕子,睁开双眸,厉声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力道之大,似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苏慕宜惊了一跳,偏偏挣脱不开桎梏,只好磕磕绊绊地答话:“妾想……想把花……” 顺着她的视线,他看见了随水流远去的那朵花瓣。 未说完,被霍珣打断,他松开手:“无事了,你出去,这两日不必再过来。” 仿佛刚才的暴怒与他毫无关系。 苏慕宜战战兢兢起身告退,顾不得外头寒意深重,飞奔回到自己的宫室,心子险些跳出来。 她抚住心口缓了好一阵,低下头时,发觉手腕浮上一圈淡青色。 回想起琼华殿发生的事,她不由心生后怕。 在霍珣面前,她似是一只供他取乐的雀鸟,高兴时,赏点粟米逗弄一阵,倘若不高兴了,轻易就能捏死。 此次栗山之行,既然无法确保万无一失,不如暂且搁置计划,免得到时连累钟姑姑和整个英国公府。 苏慕宜轻揉手腕,心下打定主意,待将来寻到合适机会,再与母亲传话。 外间传来叩门声,霍珣没给她安排贴身侍奉的宫人,苏慕宜穿上绣鞋去开门,见褚叡立在殿门外,握着一只小瓷瓶,拱手道:“苏娘子,陛下吩咐臣前来送药。” 褚叡想为自家主上找补,顿了顿,又说:“陛下无意伤了苏娘子,很是愧疚……” “妾无事,并未将此事放在心里。”苏慕宜温婉笑着道,“也请褚将军转告陛下,无需介怀。” 褚叡颔首,递出小瓷瓶,苏慕宜却没有接,客气地谢绝:“夜深了,褚将军若是无事,便请回罢。” 说完,便将殿门紧紧阖上,不留一丝罅隙。 直至此刻,褚叡总算明白,自家主上定是把人给彻底惹恼了。 他携带小瓷瓶回琼华殿复命,霍珣换了寝衣,正准备安置,闻言,他眉梢轻佻,略有些惊诧:“没收?” 然而,很快他又道:“这点小事也要来禀报,你当真是越来越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