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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裴看不下去了,只好温言说:“宋靖,你爸妈电话多少,我们打给妈妈谈一谈好不好?” 宋靖依然不说,不说也不动,低头沉默。 宋靖姥姥恨铁不成钢地一把将他搡开,自己去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宋靖姥姥就很凶地说了一句:“喂!” “妈,你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正在上班呢。” 电话免提,母女俩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校园格外突兀。 “我不管你是上班还是下班,我只问你,你什么时候过来接宋靖?” “啊?我不是说中秋的时候回去谈吗?” “中秋?中秋的时候都开学了,你谈个屁!” “妈,我现在很忙,没空和你吵架,我们晚上谈好不好?” “不行,现在就谈。当着宋靖的老师,你给个准话,到底什么时候来接他,什么时候来办手续?” “他在S市不是上的挺好的吗?为什么又要到北京来?你知道北京生活压力多大,我和他爸爸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哪有他住的地方……” “你听听你说的话,还像一个当妈的吗?啊?半年前,宋承平就答应我给宋靖一个卧室,现在呢,卧室在哪呢?你们说话到底算不算数,你们是想欺负我到死啊?” “那时候不是想买个三室的房子吗?我哪想到半年后廊坊的房价都涨成那样了,只能买个70平的两室啊,他来了住哪?我俩那么忙怎么照顾他?你不要以为北京的高考就好容易哦,不是来了北京就可以进好学校,就可以保送清华北大。北京也是分区分阶级的好吧?我哪有力量和钱送他去好的学校?怎么可能保证就进北大?办个转学那么麻烦,何况,他在S市好好的,明明可以当个鸡头,非得去做凤尾,你考虑到他的心理落差了吗?北京竞争压力那么大,他能适应的了吗?而且宋靖也不错了,在那边也不是考不到好学校,我和你说你这事就别管了,我七夕就回去啊,我请两天假回去,没空和你说了……” 宋靖的脸越来越红,身子像僵住了一样呆在那里,被扒光了皮暴晒在日光下。他那样难堪,那样羞辱,连刘裴都看不下去了,而暴怒的老夫人一口吼住了自己女儿:“你挂电话就永远不要回这个家!!” “妈——” “你就说!给宋靖的卧室在哪!” 宋靖低着头,头发掩去了他大半面容。 “没有卧室。” 女人冷静地说。 “两室的房子你们住一间,剩下的那间呢?让他们兄弟俩住!” “轩轩不喜欢和别人住。” “徐慧,你给我滚!你去死吧!!” “妈,轩轩还小,宋靖长大了,上了大学就住宿舍了,您再忍半年不行吗?” “徐慧,你没人性,你会下地狱的,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要住也可以,客厅阳台还可以安一张床,但那是轩轩放足球的地方,宋靖不觉得吵那就来吧。” 对面砰地一声把电话挂了。 宋靖姥姥气得连连发抖,说不出话。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快憋死了。刘裴连忙过去抚胸口按人中,忙了半天才把她救回来,而母女大战,她一个外人连句嘴都没插上。 宋靖姥姥,一个信基督教严谨自律的老妇人,是怎样的恨才会让她口出恶言,诅咒自己的女儿去死。 贺文舟站在外面,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宋靖。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宋靖主动地低下头,他从没见过宋靖会低头,低下头,他的头发忽然变得很长,遮住了大半的脸。只剩下一个站立的剪影,从头至尾的沉默。 这沉默压抑地贺文舟快要窒息,心痛得快死掉。像是滔天巨浪,将他淹没过去了,没过了头顶,没过了耳朵,整个人都沉下去了,沉下去了……连个落潮的机会都不给。 办公室没有动静了,夏天的蝉又开始叫,没完没了。宋靖姥姥用手绢擦干净脸,庄严地和宋靖一起出来。暮色四合,走出来的宋靖迎面撞上贺文舟。 贺文舟傻呆呆地捧着一个玻璃罐子,像是犯错的小孩,张皇失措又恐惧地望着他。他脸上瞬间僵硬扭曲,不知要作何表情,浑身被扒光了一样尴尬又窘迫,耻辱又难堪,无处躲藏。 太阳光下,无、处、躲、藏。 那一刻,世界都静止了。 宋靖姥姥好像没看到这里还有个人,沉声问宋靖:“你呢,你自己的主意呢?去哪?” 宋靖嘴唇干涩,内心笃定:“留下。” “哼,我就知道,你又得赖上我。我真是欠了你们母子的,我欠你们的!” 她虽然悔,依旧大步流星。 “你就不能和他们说句话?你是死人啊?每次都不吭声,你没看到宋雨轩是怎么和他们说话的,怎么和他们撒娇?就你这副死样,到了那边也能被赶出来?连讨好人都不会!” 老人一面数落他一面领着他走,他面无表情,脸都木了。不能想自己是多丢脸,不能,一想他往后的人生就完了。 他最要面子最要好的。 第39章 贺文舟以为宋靖无欲则刚,毫无漏洞,而那天,他低头站在办公室里的样子吓到了他。在他心里,宋靖不应该是低着头的,他应该永远高傲地扬着脖子。而一旦低下头来,他竟然很难受,好像是自己欺负了他。 原来宋靖也是脆弱的,也是会难过的,不是一个“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