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
他身上血腥味太浓郁了，衣服后背那一块染了不少血渍，他得回家洗干净。然后他还要告诉奶奶，他今天花了四银币从一个漂亮女孩那儿换了一个并不值钱的破烂戒指 就在这时，一个头上戴着通讯仪的男人从前方匆匆走来。他的表情很着急，似乎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目光不停地在四周寻找着。 池遇已经很注意躲避了，但注意力并不在路上的男人还是莽撞地撞上了他。 抱歉！男人急忙道歉，他的模样很英俊，皮肤呈现光泽的淡蓝色。池遇在下层区中央广场的巨幅led屏幕上看见过这个广告，是与拓仿生公司的最新研究成果，价格不俗。 他目光略带歉意地落在池遇身上，视线在扫到池遇脖子上的戒指的时候，顿了一瞬。 池遇没有注意到男人的微表情，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后转身离开。 男人站在原地，从怔然中恢复过来，看着远处小小的背影，他的手指按在了耳边的通讯器上，管家，我找到小姐了。 池遇住的地方是一个废弃的装甲车。 自从奶奶死后，他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除了他以外，还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古怪房屋伫立在这片狭窄的空间。 装甲车的外面布满了钢筋和加固用的铁皮，里面是六平米的家，用长条状的破铜烂铁隔成狭隘的两层，上面放着两张床住人下面放的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墙上还挂着一台从巨型垃圾场里捡回来的电视机。 没有遥控器。 所以只能一直看同一个频道。 给电视通电后，用力拍了拍满屏的雪花，等到电视恢复正常，池遇脱下身上的兜帽衫，换了另一件差不多的兜帽衫，然后站在铁水槽前拧开水龙头，一边洗衣服，一边仰头看电视。 池遇打开门，把衣服晾在装甲车身上一根横出来的钢筋上，这是专门晾衣服的地方，上方用一大块铁皮遮雨，只要天气不算太恶劣，衣服三天左右就能干。 挂完衣服，池遇转身准备回屋。 就在这时，一阵低闷沉重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紧接着三辆改造过的豪华重装车从远方开来，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这片贫穷的街区，准确地说，是停在了池遇的家门口 一个衣着不凡的中年男人从车里走下来。 他的半只眼睛散发着蓝紫色的光，很显然是一只义眼，右手手臂经过改造，十分优雅地放在身前。跟在他后面数十人，其中一个是今天早上撞过自己的那个男人。 管家微笑着走到池遇的面前，行了个礼：小姐，我们来迟了。 重装车沉闷的轰鸣声将这个破旧肮脏的狭小街道唤醒，有人悄悄打开了窗户门，在看见大清早出现的改装豪车与衣着不凡的保镖和管家时，表情都十分震惊和羡慕 怎么回事 这些是上层的人吧？他们怎么突然来下层区？ 我好像听见他们叫池奶奶捡的小女孩做小姐。 不止周围的底层居民震惊，池遇也懵了一瞬。确认身边没有其他人后，池遇小心翼翼地问面前的男人：请问，您是在叫我么？ 管家的视线在池遇脖子上挂的项链上扫了一遍，继续笑着说：没错，是在叫您，小姐。 池遇睁大了眼睛。 直到收拾好东西，迷迷糊糊地被管家接上车，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额前的小短发微微翘起，不太敢置信地问管家：我真的是你们董事长流落在外的孩子？ 管家伸手摸摸身边女孩的头，慈祥地点头。 池遇有些恍惚，跟着管家上车下车，进入充满科技感和蓝紫色炫光的人工智能电梯，紧接着他被带到了一个房间。 是池遇这辈子见过的最豪华的房间。 里面有一面3D投影电视，正播放一档池遇没看过的节目，墙角位置竟然还摆着大大的绿叶植物，这太奢侈罕见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插满各种检测仪器与金属管子的病床，床上躺着一个老人，那些管子和检测仪器连接着机器与他的身体。 不过他的精神状态还不错，生龙活虎的。 管家说：老爷，我们找到小姐。 说着，池遇被他推到了老人的面前。 老人在仿生人护工的搀扶下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抚摸了一遍池遇脖子上的项链后，后怕地拉住他的手，目光疼爱地说：申申，爷爷亲孙女，幸好找到你了 池遇盯着被老人牵住的手，天大的馅饼砸在头顶，但迷失了一阵后他就恢复理智了不论是小姐，还是孙女，都是性别指示很强的称呼。 但他是个男孩子。 我不叫申申，我叫池遇。池遇抽回自己的手，从脖子上取下项链，正准备开口解释，房门被人大力撞开。 池遇扭头看过去，离开房间不久的管家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他深吸一口气掏出白色方巾擦擦额角的汗水，恢复彬彬有礼、训练有素的样子走进来。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高挑白皙，身上脏兮兮、裙子破烂烂的漂亮女孩子。 是个熟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管家带着臭脸且低气压的褚颜申走到老人的面前，抱歉地对他说：老爷，弄错了，这个才是小姐。 池遇也明白了孙女 申申 项链=褚颜申。 不到一小时。 池遇就完成了真假千金的角色转变。 他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认真地坐在房间外面走廊的座椅上。 褚颜申让自己在这里等他。 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叫声，于是池遇抬头看向周围，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忽略饥饿。 走廊很大，各种奇特的改造人从他的身边经过，他们都穿着白色的袍子，和罗白身上脏得看不清是灰色还是白色的制服很不一样。 他们手里捏着各种仪器，有时候也有病人被他们护送着走过。 这里才是真正的医院，难怪褚颜申当时在罗白的诊所醒来的时候，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褚颜申出来了。 遣散跟在他身边的人后，褚颜申找到池遇的位置，走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池遇：还给你。 褚颜申盯着回到自己手里的项链，说：我爷爷从来没见过我，我从小就住在六区，没来过十二区。进城之后，我的保镖就跟我走丢了。 池遇点点头。 褚颜申继续说：在发现我失联后，爷爷就派了人全城找我。我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身体完全没被改造过，以及那条旧式项链。 池遇很认真地反驳：我觉得你最明显的特征应该是漂亮，很漂亮。 褚颜申忍不住笑了，伸手揉揉池遇的头：你真可爱。 但是漂亮不是什么好事。褚颜申说完收回手，一脸的烦闷：你们十二区的人怎么都这么坏？你说的对，今天和你分开之后，我差一点就真的被人强/奸，就在很多人的大街上 虽然说扒了裙子也许会吓坏那几个人，但这场遭遇还是给褚颜申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池遇抱着肚子，偏头问褚颜申：你的保镖还是没找到你吗？ 他们死了。 褚颜申还想说什么，突然听见一阵咕噜声传来，声音来源于身边。 池遇无辜地眨眨眼睛说：我太饿了，忍不住。 他不是坐在这里跟褚颜申聊天的，他其实是在等褚颜申的报酬。等拿到钱离开这里，他就去买十颗土豆吃饱，然后回家好好地睡一觉。 褚颜申算是完全相信池遇的话了：他真的没那么坏。 全部银币用来给自己续接手臂，饿着肚子居然还愿意坐在这里等自己把想说的话说完。 酷酷的脸上露出一个笑，褚颜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百银币递给池遇，想了想，顺便又问他：这些银币。你一般需要挣多久？ 池遇数完意外得来的巨额财产，好心情地说：我的工作是在垃圾场捡可回收资源拿去卖掉，一两天就能挣到一百铜币也就是就是一银币了，我也算是继承家业，日子过得还不错。 奶奶拾荒有一小片固定的垃圾场，奶奶去世后那片区域就理所当然地归池遇了。 他力气大手脚麻利，往往只需要一天，就能有一银币的收入。 第3章 开始做打工人 褚颜申觉得池遇有点可怜。 自己平日里的零花钱都是按千算的。但按照他的说法，他需要整整一百天也就是三个多月，才能拥有一百银币的收入。 褚颜申皱眉看着他，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怜悯之情。 那以后呢，你打算一直捡垃圾么？褚颜申问。 池遇心想，除了捡垃圾他还做别的事情。 但是不能说。 从座位上站起来，池遇大大的眼睛看着褚颜申，他现在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重新变回了高贵优雅的富家小姐，双膝并拢坐在那里，双手自然交叠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坐姿标准，教养十足。 比电视上的那些女演员还要有味道。 他是一个真正的有钱小姐。 他不明白一份稳定的收入，对于挣一天吃一天的下层百姓来说有多么重要，也不明白哪怕只是拾捡上层扔下来的垃圾，也是很多下层百姓得不到的工作。 上下层的人在思维方式上是有差异的。 应该是会一直做吧。池遇弯弯眸子，再见褚小姐，感谢您赠给我的一百银币。 说完，池遇抱着自己的包袱朝褚颜申低头鞠个躬，看在巨额报酬的份上，池遇的动作十分诚恳，于是背后的兜帽在力的作用下盖住了池遇的脑袋。 站直身子后的池遇伸手去扯挡住脸和视线的帽子，看着他的动作，褚颜申忍不住笑了起来。 褚颜申起身替池遇把帽子整理好，两个人身高差相当明显，望着池遇这张稚嫩得不行的脸，褚颜申再一次向他确认：你真的成年了吗？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褚颜申又要问一遍这个问题，但池遇还是点点头。 嗯，那就好。我会去跟爷爷商量，接下来你将拥有一份发放月薪的工作。顿了顿，褚颜申认真告诉池遇：比你捡垃圾的收入高很多。 池遇双手抱住自己的包袱，惊喜地望向褚颜申。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他要雇自己？ 池遇的心理活动都写在脸上，被小女孩用这种目光期待又感激地盯着，褚颜申有些不太好意思，别开视线轻声说：嗯我想给你一份工作。 您可真是个好人！池遇大大的眼睛里，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他为自己初见时说褚颜申是个不谙世事笨蛋的事情道歉，善良和富有同情心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品质。 带池遇过来的管家又带着池遇离开了大厦。 在车上的时候，管家保持着良好的修养跟池遇道歉，并询问他与褚颜申之间的关系，池遇简单地说了一下。 然后两个人就不说话了，就和来时只谈两句一样。 池遇不是个喜欢沉默的人，但是面对管家，他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他就坐在自己的身边，双手带着白手套，脊背笔直，坐姿十分规矩，但是没有人气。 他身上被改造得地方太多了。 虽然他的皮肤不是与拓仿生公司新出的那款蓝色皮肤，但是太过规则无瑕疵的纹路证实了他的皮肤也经过改造，双腿的比例协调完美得过头了，隐藏在西装裤管下的一定是一双爆发力极强的仿生肢，甚至就连头发丝也暗藏玄机。 池遇在面对他的时候，没有面对褚颜申的那种自然感，池遇觉得他就像个训练有素的机器。 除了大脑是他自己的以外。 他身上的其他部位，已经全部被科技产物所代替了。 这很好。 池遇心想，然后收回悄悄打量的目光，低头观察自己的手指。 管家在下街区停车放下池遇，没有进入。 远离了摩天大厦，池遇终于再次回到自己的世界由各样的废弃物搭建而成的破旧房屋，屋外挂着被雨水冲刷褪色的各种布料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天线。 雨下的不大，就像是起了一层蒙蒙的雾气。 雨雾中，打扮破烂而古怪、眼底有着浓重黑眼圈的羸瘦混蛋依旧坐在在那个被追债的人泼了油腻腻蓝漆和红漆的房子下面，颓靡地守着他的针头和注射器。 不远处有个赤/裸上身，胸部被改造成做铁灰色的高大男人，他正着拽一名艺伎的头发往旁边的窄巷走去。周围游荡的闲散人员不在少数。 肮脏和混乱是主旋律，干净和明亮是独属于富人的奢侈品。 不属于挣扎着在下层生存的普通人。 池遇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依旧难闻，除了各种廉价香水和汗水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外，一无所获。 池遇有些失望。 不过很快他又振作了起来，毕竟他现在拥有一百银币，哪怕找不到一个机械异物，他也能填饱他的肚子。 把帽子戴好遮住会濡湿头发的雨雾，池遇走入街道。 给我二十颗土豆。 熟悉的声音响起，正在翻烤食物的厨师抬起头，透过高大的橱柜透明缝隙朝橱柜外看去，看见了站在自己店门口的可爱少女。 池遇是他的常客。 看见他终于来了，厨师笑着说：今天你没来买土豆，我还以为你死了。 在这里，所有人都不避讳谈论死亡这个话题。每天都有人突然死去，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在下层区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我没有那么容易死。池遇把脸贴在厚厚的特制玻璃上，盯着橱柜里澄金诱人的食物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说：再要一份蜜烤南瓜泥。 厨师惊讶了一瞬，看样子这个小可爱发了一笔大财。 生活在这条街的人大部分赚钱来源都见不得光，识趣的人从不过问他只需要把食物售卖出去就行，至于其他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把池遇要的东西用一个大袋子装好，厨师伸出机械臂递给他，他依照惯例叮嘱这个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小孩：趁热吃，不要让街上的那群混蛋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