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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谰垂眸,心中略微有些失望,便起身兀自走出了大殿,并没有留下丝毫的解释。 许多年前,在夜家的故居中,幼年的他常与赫辛夷、连枫游三人蹲坐在一起商量事情。虽都是些不入流的孩童的恶作剧,他们仨还总是煞有其事地各抒己见,甚至写个计划书出来。 那时,话比较多的往往是连枫游,什么馊主意鬼主意都是他出的。赫辛夷则是个闷子,憋到最后顶多说个“对”或者“行”。然后去付诸实行的是他夜谰自己,行径败露后拖上连枫游与赫辛夷一齐挨打,或者关到小黑屋里面壁思过。 说实在的,他还挺喜欢被关小黑屋的。因为那时西境与北境连在一起,笙玖经常来他家串门。听闻哥仨一起被关小黑屋了,这小凤凰总有办法绕过所有妖的视线给送来些好吃的。然后四只妖藏在屋里跟过家家似的嚼着零嘴儿唠嗑,临了再吹嘘一下自己的宏伟愿望,比如当个妖王什么的带领妖界“脱贫致富”。 笙玖的天赋极好,总是嘟着嘴不服气,说自己才是当妖王的料。连枫游跟赫辛夷便站在他这边维护他,三只妖一起把小凤凰怼得说不出话来,哭着鼻子飞离夜家声称“断绝关系”,结果没隔多久照旧跑来跟他们玩耍。 就这样,百年过去了。当初爱哭鼻子的小凤凰蜕变为受万妖瞻仰的“西境女皇”,而他自己也成了传说中“暴戾冷血”的北境之主。连枫游与他站在了对立面上,甘当曾祖的爪牙日夜监视着自己;赫辛夷虽明面上依旧是他的手下,但暗地里也有别的“营生”。他们四个,相互利用又互相提防,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思索间,已至寝宫附近。刚要推门,却发现一侧的窗户好像被推开了一条缝,里头一道白影一闪而过。 夜谰挑眉,冲无妖的方向低声道:“可有异常?” 就听半空中幽幽响起一道回应:“禀主公,猫大人今日站在窗户边上看了足足半个时辰……” “看什么?”夜谰诧异,扫视了一圈周围,并未发现丝毫的异常。 “属下不知……”那人似是也很疑惑。 夜谰颔首,故意用力推门进去。只见程雪疾登时打床榻上蹿了起来,站在屋中紧张地翘着尾巴说道:“主……主人好!” “嗯……”夜谰眯着眼,一步步逼近:“今天,你都做了些什么?” 程雪疾登时心虚地直眨眼:“没……没干什么……” “哦?”夜谰语气上挑,带着浓浓的威胁之意:“都学会骗孤了?” 程雪疾暗道大事不妙,一点点垂下头,小心地偷偷探究着他的神情:“主人……我……扒窗户了……” “扒窗户做什么?”夜谰看着他那对不安的小耳朵有点手痒,忍不住走过去揪了揪:“外头有什么稀奇的?” “主人……我……我错了……”程雪疾怯怯地瞥向窗外:“我再也不扒窗户了。” 夜谰越发狐疑:“扒窗户倒是没什么的,问题是你在看什么?” “外面。”程雪疾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是……看外面。” “外面?”夜谰走过去推开了窗户,外面是一成不变的枯燥景象,无非几棵树,几座假山,以及四四方方的院子。 谁知程雪疾的视线瞬间被窗外吸引了过去,眼里冒着光,向往不已地竖着耳朵踮起了脚。 夜谰不解地看着他,许久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沉声问道:“雪疾,你在地牢里关了多久?” “啊?”程雪疾忙回过神来:“我……记不太清了。应当是很久很久了吧……那年我在森林里见到您之后的第三天,我就被卖掉了。” 五年吗……夜谰凝滞了一瞬,走过去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抬起胳膊。” 程雪疾茫然地照做了,岂料下一瞬,他便被夜谰捏住腰举了起来! “啧……”夜谰看着呆滞的小猫心生不满:“太轻了。按照半妖的年岁,你应当也是条成年的猫了,怎跟只猫崽儿似的?” “主……主人?!”程雪疾大惊,慌忙把手放在他胳膊上稳住身子。 “嘘……小点声。”夜谰神秘兮兮地把他搂进怀里,贴着耳朵小声道:“带你去个好地方。”继而带着他蓦地消失了。 程雪疾趴在他的胸口上一动不敢动,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前突然一片大亮。待他们落地后,已置身于郁郁葱葱的山林中。 夜谰将他轻轻放下,望向远方:“这里是北境与西境的交界,目前来说,还算安全。幼年我常到这里玩。” 程雪疾怔怔地看向身边的大树,树下的野花,以及在林中穿梭的小鸟,任夜谰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去。 穿过森林,则是一片宽广的草地。蒲公英以及叫不出名姓的小花安静地随风摇曳,白色的绒絮沿着阳光缓缓飘散。 夜谰沉默着看向越飞越远的蒲公英,蓦然想起当初在这里奔跑、打滚的场景。他,连枫游,赫辛夷,还有笙玖,吵嚷着你追我赶。直到日落西山,夜家的仆从会来接他们三个回去。而笙玖的家仆,一只喜欢笑,却不怎么爱说话的白鹭妖,不得不细声细气地劝着玩疯了的小凤凰回家,有时还会拿点糕点引她走,想来也挺累心。 “主人……”程雪疾悄悄抓住了他的衣襟,眼睫微微颤抖:“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夜谰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用手推了一下他的后背:“去玩吧,跑一跑,打个滚儿。我去树下坐会儿。太阳下山了,咱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