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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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不过“嘟嘟”数秒便接通。 李云流看着那车远去方向,话音沉沉,问:“卓青现在在哪?……能不能让她听电话?” = 另一头。 小谢坐上方耀家的车,又接连给阿青发了好几条语音交代自己的去处,没收到回复,只得蔫儿吧唧的放弃。 在车上眯了没多久,半小时很快便过去。 宝马稳稳驶入车库,方耀推醒他,说是趁着时间尚早,还非要带着他在小区里外逛上一圈。 小谢无语。 又不好拒绝,只能一边发信息给大舅求救,一边不情不愿跟在方耀背后,听小胖墩唠叨个不停。 没成想,等到真再进门时,方国华竟然已经满头大汗的坐在一楼客厅,一副久候多时的样子。 小胖墩吓了一跳。 “爸?你怎么……” “耀耀啊,这就是你同学吧,”方国华也没管方耀那一脸惊诧,直接便起身迎到小谢跟前,装模作样地握了握他小手,“叫怀瑾是吗?闷不闷呀,先把口罩取了吧。” 小谢盯着眼前这只汗淋淋的手,没说话。 然而,确实—— 眼下心里最慌的不是别人,正是老方这个见过大风大浪的老油条。 这座位于“合景映月台”的三层别墅,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只是方家父母为了照顾方耀就近上学而购置的物业,连家也算不上。 方国华平时和自己包养的女/学生住在香江花园,并不频繁到这来,只偶尔妻子回国,需要在儿子面前佯装夫妇恩爱的时候,才硬着头皮来一趟。 却不想这一次,竟然是直接被纪家那尊大佛点了名,吓得直接从小情/人床上一跃而起,便马不停蹄赶来。 他能不慌吗? 身家性命,前途来路,竟然都系在一个小屁孩身上。 沉默几秒。 毕竟是在别人家里,小谢最终还是很有礼貌的打了声招呼,说了句“叔叔好”,而后,听话地摘下了脸上口罩。 方国华看着那与自己想象中“缩小版纪司予”如出一辙的脸,又看看他脸上那自额角一路蜿蜒到太阳穴的红痕,忍不住,又不迭擦了擦满脑袋冷汗。 方耀自是毫无察觉这份紧张。 心大如小胖墩,刚想拽了小谢去楼上玩具房玩vr游戏,却先一步被方国华拎到身边。 “爸!你干嘛啊!我要和谢怀瑾——” “闭嘴!” 方国华低声呵斥。 一转脸,对上小谢,却又换作一副慈爱模样。 “小同学啊,你先上楼吧,我和方耀挺久没见了,跟他说几句话,”说着,便指了指二楼右手边的书房,“你先到书房坐一坐,待会儿再让方耀陪你玩吧,好吗?” 小谢原本是打算来方耀家睡一觉,再等大舅来接,可听主人家的这样发了话,也不好硬生生拒绝。 末了,只得跟方耀做了个“快点哦”的口型,便迈着沉重的步伐,扭头上了楼。 闷了一天口罩,加上昨天晚上睡眠不足,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好不容易找到书房门口,推门进去,等到把门合上、一转身,却直接僵在原地。 小谢看看身边冷着张脸的老妇人,又看看书房主座上端坐着的老太太,疑惑……又害怕地,歪了歪头,下意识后退半步,抵住房门。 年届九十六岁高龄的纪老太太,而今一身翡翠色针织裙,纯黑色的绒毛披肩轻搭肩头,满头白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头顶,哪怕只是这样闲适会面,依旧背脊笔挺,坐姿优雅。 如若不是满脸岁月痕迹无从遮掩,恍惚间,似乎依旧还是几十年前,那位风姿冠绝上海滩的闺秀名媛。 顾姨伸手按住门把,阻了小谢所有退路。 老太太倒还一派慈眉善目似的,不复之前在车上打量他时的严肃,缓和了面色。 视线在他脸上逡巡一圈,温声道:“怀瑾,过来坐。” 小谢:“……π_π?” 若真要说他现在的感觉,不外乎是一句——刚出虎口,又进狼窝。 老太太不急不缓,眼见着他一动不动,遂继续“出招”。 这次是大打温情牌。 “不用害怕,怀瑾,你应该已经见过司予了吧?我是你爸爸的奶奶,按辈分讲,你该叫我一声太婆……乖孩子,就是‘曾祖母’的意思。” 说话间,一旁的顾晓微微弓腰,向小谢递来一张早已备好的合影。 那照片年代久远,但仍依稀可辨,那时不过小谢这般年纪的纪司予,正被老太太牵在手里,平静微笑着,看向镜头。 那是他小时候,做完手术出院,和自家奶奶留下的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合影。 可老太太依旧能把这合影说得,仿佛祖孙亲密无间,无与伦比。 “你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交给了我来养,照片上,就是那时候的我跟他,”老太太说着,面带微笑,“看看,你们小时候,是不是长得特别像?” 小谢捧着那张照片,低头看几秒,抬头看几秒。 好像确实是眼前这个老太太的模样,只是稍微年轻了些。 毕竟还是个孩子,加上刚认回了爸爸。 再加个曾祖母,好像也不是……不是特别让人惊讶似的。 小谢攥着那照片,心防卸下七分。 老太太见状,抓住时机,冲他招手,“别害怕,如果我是坏人,就不会在这里见你了,楼下还有你的小同学,是不是?……来,到太婆这里来。” 小谢虽然迟疑许久,到底还是迈开步子。 到了近处,老太太仔仔细细,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倒也没问他脸上伤是谁划破的,只摸过书桌上纸笔,随便写了几个字,递到他面前,问:“都认识吗?” 她写的是自己的小字。 方敛晚。 字不算难,只是一点初步“考试”罢了。 小谢本就聪明,自然顺利通过。 虽说,对眼前的处境,他仍显得有点怪不自在。 但作为一个小乖宝宝,接着,却还是又在老太太的提点下,给展示了一番远超同龄人的算术能力和数独技巧——可惜眼下没有什么奥赛题,不然,或许还能再演示下他引以为傲的“越级答题”。 这都是阿青曾经夸过他的优点呀! 而且爸爸昨天也说了,“小谢真的很聪明”,如果太婆看到的话,应该也会很开心吧? 小谢放下笔,把填好的一整页数独,交到老太太手里,脸红红地等待夸奖。 可惜老太太只是笑笑,随便扫过一眼,便把那纸放到一旁。 只转而问:“怀瑾,除了这些,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才艺?……对了,你有没有学过马术?” 骑马? 小谢摇了摇头,“没有,我不喜欢马。” “去过高尔夫球场吗?” 小谢摇头。 “……没有啊,那网球呢?” 小谢还是摇头。 老太太蹙眉,又问了一堆诸如“学过钢琴吗”“书法练得怎么样”“有没有上过礼仪课”之类的问题—— 十几分钟过去,在试图用英语跟小谢交流,依旧告诸失败后,她终于摇摇头,得出结论:“看来你妈妈在教育你这方面,没有下什么苦功夫啊。” 话音刚落。 方才还一副乖巧懂事小可怜模样的小谢,登时皱皱鼻子,开口反驳:“我不喜欢运动,不喜欢骑马,阿青不会逼我去学不喜欢的东西,这有什么错呢?” 他说:“我不喜欢你的语气,就算你是老奶奶,也不应该说阿青!” 本就因为感冒而红扑扑的小脸,此刻愈发红得吓人。 老太太瞥他一眼,没说话,手指不耐地轻敲桌案。 唯独心中,不住冷冷叹息—— 这孩子理应是个聪明的,可惜都六岁了,许多从小就要培养起来的习惯,到底是没打好基础。 可惜啊,真的是可惜。 老四家那不省心的走了之后,老大家里那个,肚子不争气,膝下一直无所出,倒是老三家的,丈夫虽病得不知哪天就要西去,也叫她生了一儿一女的龙凤胎,今年刚刚好都是五岁。 可惜这俩孩子生出来,正逢自己心脏病发住院,险些彻底撒手人寰。 算命的来来回回算过几遭,暗示了好几次,这命里犯冲救不得,她就是再盼着有个曾孙带在身边,也不想给自己明着找晦气,心里对那两个孩子膈应得很。 不然,也不会因为听说卓青这还有个孩子,便强撑着病体找来。 她原先还抱着满腹希望,觉得卓青至少在自家“修炼”了好几年,不至于在教孩子的问题上过于目光短浅。 可如今看来,她那两个孙子,再加上一个外孙女,虽说年纪都不足小谢大,但是都比这孩子懂礼貌,也更聪明,多才多艺,言行举止之间更有教养。 还以为这孩子能继承他父亲一星半点,当得起纪家这第六代长孙的身份。 但眼下,就连门边的顾晓,也被他那一两句话说得眉头紧蹙,手里记录的动作跟着慢下来,默默对自家主子摇了摇头。 老太太沉思片刻。 再抬头时,冷了面容,只淡淡感慨:“罢了,你还小,有些事不懂也正常,这次就算了。” 不过好在,司予当年做完手术恢复,也约莫就是这个年纪上下,不是照样被自己教得很好。 只要根没坏,她还是有信心把这孩子掰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