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许容与盯着她的背影，看她在客人间忙碌。这家店在本地开了好几家分店，生意不错，许容与进来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好些客人，小桌很快坐满，叶穗忙得更是前脚不沾后脚了。但再忙碌，她也保持着面对客人时的亲切笑容。 叶穗平时笑得非常懒散，性感，带着股子勾人的味道。但她不勾人的时候，也很勾人。 许容与一时间有些嫉妒被她笑容以待的客人。 他告诫自己平常心、平常心，心情却仍然很难平静。一会儿，叶穗将一杯咖啡给他端过来。许容与才诧异他没要这个，叶穗对他微微一笑，俏皮可爱。她小声说这是她亲自磨的咖啡，免费请他。 叶穗：“我怎么能真让你掏钱呢。” 说完，隔壁桌客人一声喊，叶穗只来得及对许容与眨个眼，就蜜蜂般忙碌碌转走了。 喝一口咖啡，醇香温暖，许容与长舒口气。 心中郁气顿消，取代的，是一种不为人知的窃喜。她偷偷对他好，只对他特殊照顾，这感觉真的非常奇妙。像是两人之间讳莫如深、却心领神会的小秘密一般。 许容与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出了一会神，看向窗子的方向，意外地在窗上看到自己唇角微微含笑的样子。他吃了一惊——他在笑么？ 但心情是真的不错啊。傍晚十分，华灯初上，本地市中心这么多的店铺，他绕开了所有可能选择，独独走进了这家店，和叶穗在校外相遇。店里装饰文艺，音乐舒缓，更是叶穗这样的大美女级别的服务生提供服务。就算作为一个普通客人，许容与心中也惬意十分。 他犹豫了下，掏出手机，对着桌子拍照。他难得心机一次，他明明在拍桌上的咖啡，但却把窗子照了进去，所选的角度，使窗子模模糊糊地映出叶穗的身影。但如果不仔细看，不特意去找，甚至不认识叶穗的话，谁看了这张照片，都不会找到叶穗。 悄悄拍了这么张照，许容与尴尬地咳嗽一声，暗自唾弃自己真是幼稚。 但是他更幼稚地点中这张照片，发了朋友圈。他暗自炫耀，朋友圈寥寥无几的几个评论和点赞，没人发出照片里还有个美女，满足了许容与想炫耀又不想被人知道的心事。 他摆弄手机时，叶穗声音在耳：“亲爱的，你的蛋糕到了。” 许容与手一抖，心一慌。但他仍然镇定地关了手机屏幕，不让她看到自己在看朋友圈。许容与清寒目光凝在她脸上，声音清冽而充满质疑：“亲爱的？” 叶穗脸红了一下，知道自己一时口误，叫出了一直想喊的那个词。她眼神飘忽，手背在身后，腰背挺直眼睛不看他，快速道：“我们对客人都这么热情。” 说完，不等许容与再问，她端着盘子就赶紧走了。 许容与盯着她仓皇逃开的背影，垂下眼，又是忍不住地，唇弯了弯。 却突然，椅子和地砖间传来一声极刺耳的摩擦声，许容与隔壁桌一位穿着讲究的女士站起来，声音极大，惊动了整个甜品店：“你这个服务生怎么回事？为什么对我男朋友笑得这么暧。昧？你什么意思，当着我的面，勾引我男朋友么？” 许容与看去，店中其他客人一起看去。窃窃私语声断断续续，开口指责的女士大概二十七八，穿着妆容都像是社会上的精英人士，没想到却突然这么发难。叶穗站在流言中间，有些懵。那桌姑娘气势强硬，她的男朋友却有点小帅，男人尴尬地站起来，拦自己的女朋友：“你误会了，算了算了……” 姑娘生气地甩开男朋友的手，指责叶穗：“算了什么算了？她就是勾引你！” 叶穗：“……” 她懵了一下，就非常迅速地反应过来，脸上仍挂着笑容：“抱歉，我是对你们两个笑，不是只对你男朋友笑。笑是我们的规定，我绝对没有勾引你男朋友的意思。如果您不喜欢我笑，我就不笑了。” 客人声音更尖锐了：“你什么意思？是说我敏感了？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姑娘的心思？一晚上眼睛往这桌不知道飘了多少次，还说自己没有勾引？现在社会怎么回事，一个个小姑娘有没有点廉耻心……” 她话题分散开，显然不止在说一个叶穗，明显在说更多的人和事，精致的面孔被气得扭曲。店里有人已经开始偷偷地拍小视频，这位女士的男朋友更难堪了，声音稍微大了点：“不要闹了，有什么事回家说……” 女人眼睛盯着叶穗，不肯放：“我告诉你，我以后就盯着你了，甜点这么久了也不上来，只要是个男的你就上去搔首弄姿，一个小姑娘，一点没有自尊自爱，专想勾搭男人。怎么，想当情。妇？看你年纪小小的，也不知道上学，歪心思倒是不少。这个社会就是因为你这样虚荣的姑娘多了，男的才总被诱惑，分不清谁是谁非……” 叶穗：“我真的没有勾引你男朋友……” 她这么一说，女人更加生气，争吵的声音更加大。店里另外一个店员连忙过来解围，跟客人道歉：“对不起给您造成误会，叶穗你快跟客人道歉。” 叶穗心里无奈。 她长这么漂亮，身材又好，其实她打工的时候，喜欢偷偷看她的男人很多。她也经常遇到这种纠纷。这种情况下，根本不需要辩，只要乖乖低头认错就行了。何况，她有点窘迫，因为许容与也在现场，让他看到她这么丢脸的时候……有别的店员在旁边解围，叶穗不假思索的，顺遂就要再说一遍“对不起我错了”。 后方就传来清淡男声：“我替她道歉，对不起，引起大姐你的误会了。” 叶穗的手腕被从后握住。 叶穗一怔，回头，看到是许容与握住了她的手腕。她有些着急，怕他因此闹事，但他垂目与她对望一眼，那眼神，比她还要冷静。叶穗就怕他为她出头闹事，搅黄她的工作，所以他眼神清清凉凉地看来一眼，她脑中一顿，心竟然瞬间就平静下来了。 许容与不是不理智的人。 许容与喊的那位女士却一下子呆住了，没想到有人会在这时候出头。她和自己的男朋友一起转头来看，原本气势汹汹，看到许容与清如远山的眉目时，女士神情明显一松，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尖锐了：“你你你叫我什么？‘大姐’？” 许容与：“我十七岁，叫你大姐应该没错吧。” 女士窒住，她当然看出这个男生还很小，但不知道竟然还没有成年，一时话堵在喉咙里，不知道说什么。 她不知道说什么，许容与就继续了：“很抱歉让大姐误会，但是叶穗她真的不是在看你男朋友。我就坐在你的隔壁桌，叶穗眼睛往这里瞟，她看的是我，而不是你男朋友。而她之所以看我，是因为……” 他停顿一下，回头看叶穗，叶穗懵懵地看着他。许容与抬手，示意他们看自己和叶穗相握的手。他淡声：“她看我，是因为我们是情侣。” 叶穗愣一下，但在许容与看来时，她对他抿唇一笑，像是默认他的说法一样。店里人一下子哗然，剧情转折，俊男美女搭配，年龄都差不多，看着却是比刚才赏心悦目多了。 女人下不了台面：“你是说我冤枉她么！” 许容与冷淡的：“没有啊。顾客怎么会错呢，顾客是上帝，服务人员只有劈头认错的架势，怎么能说顾客不对。但我不是这里的服务生，我可以说出真相啊。我还要再劝大姐一句，你的生活压力大，可能和男朋友相处还有一些不愉快，这点不愉快在这个时候爆发，把火气发到无辜的服务员身上。这些可以理解，但我认为，大姐你对自己男朋友品行这么不放心的话，为什么不多花心思□□你男朋友不要盯着别的女人看，而是要怪别的女人太好看，迷了人眼？” “大姐你既然不可能让全世界的漂亮女人消失，那还可以选一个瞎子当男朋友，这样不就更好么？” 周围已经有忍不住的噗嗤笑声了，连叶穗也咬了唇忍笑。她盯着男生的背影，心想许容与说话就是这么难听啊，他只是正常发挥而已。 女人：“你！你！你怎么说话的！” 许容与仍然平静的：“你冲我吼什么呢，我和你一样是顾客，我们之间有纠纷，你指望我退后一步让你么？” 女人：“你哪个学校的？我要投诉你！” 许容与：“学校放假了，真是不方便让你投诉了。 女人：“我要告你家长！” 许容与轻笑：“这是自己没理就找家长告状么？我可以明确表示我家人都只会站在我这边，你有什么话还是直接跟我说吧。” 许容与真是拉怪一把手，那个女人明明一开始针对的是叶穗，硬生生被许容与气坏，完全忘了叶穗，和许容与争吵起来。原本想吓吓这个学生，一般学生听到告学校都会心里忐忑，但这个男生丝毫不畏，说话还说得有理有据。 到最后，店里的人都在看热闹了。 女人下不了台。 另一个店员又在劝：“两位客人别再吵了，和气生财。大过年的，都火气小一点，不要吵了……” 那个女人的男朋友也说：“好了好了，我们回家吧。” 女人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有点骑虎难下，她男朋友一拉，她顺势甩开男人的手，狠狠瞪一眼叶穗和许容与，转身推开玻璃门出店了，她男朋友赶紧追了出去。店员这才松口气，向店里其他客人道歉。 许容与和叶穗说了几句话，叶穗转头和另一个店员商量，许容与临时免费帮他们来照顾客人。 店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晚上十点，叶穗下班，许容与才和她一起离开店。出了店，锁上门打烊，叶穗挥手和另一个店员挥手告别。许容与在旁边闲然站着等待，看另一个店员走远了，叶穗转过身，直接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双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腰和后背，抱住他。 她声音里满满是开心：“容与！” 她在他怀里抬头，看着他笑：“我今天真的很高兴见到你。” “你刚才站出来，我好怕你会大闹一场，搅黄我的工作，拉着我离开，说不要打工了。” “你没有那么做，我很开心。” 许容与原本抗拒她的拥抱，但他俯眼看到她清水般的眼眸，湖泊荡漾，春色葳蕤，又潮湿无比。他心空了一下，轻声反问：“为什么？” 叶穗：“我以前的男朋友们啊，看到我受委屈，通常都会生气，要么打架要么大吵，闹得大家下不来台。我就不停丢工作。虽然知道是为我好吧，可是我本来就这样……很容易扯入这种纠纷。打零工也没那么容易啊。” 叶穗：“还是我们容与成熟，了解我。” 许容与淡漠道：“我不了解你。” 他反驳她：“我没那么做，只是我没有那个资格而已。” 叶穗心中一荡，抬眼：“……男朋友的资格么？” 许容与：“不是。我还在上学，自己的学费生活费都是靠家里，我拿什么来为你出头？我就算想照顾你，可我连成年都没有。我不理智的话，只会结果糟糕。如果不想让你打零工，我可以说‘我养你’。可是我没有资源养你。” 叶穗一愣，连忙说：“没关系啊。我也不喜欢什么‘我养你’这种话，很空啊。而且会把我养废。我才不想被人养废，以后什么都做不了。” 许容与平静的：“可是如果有条件的话，我想将你养废。对你格外好，什么都给你，无微不至地照顾你，离开我你就寸步难行，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比我对你好。你就离不开我。你成为一个废人，才能永远是我一个人的。” 叶穗：“……” 她默默从他怀里退出。 她小声：“……你这是对朋友的态度么？” 许容与：“是。” 叶穗双眸湿润，水汽氤氲。她踮起脚，伸手摸他的额头，含笑担忧：“容与，我有没有说过你的思想很危险，你三观不正啊？” 许容与淡声：“说过。” 寒夜中，周围店铺接二连三地关门。城市夜景寂寥空旷，灯火微微弱弱的，风铃外，叶穗再次上前，拥抱他：“那我再悄悄告诉你，女生都喜欢你这种三观不正。你以后拿这种话对你喜欢的女生说，她一定会做你女朋友的。” 叶穗抬头，眸中更湿润了：“可是我会嫉妒的，怎么办？” 他轻声：“你不用嫉妒，我不会交女朋友的。” 许容与终于伸臂，紧紧抱住她。 两人在夜里拥抱，依依不舍，眷恋无比。 许容与跟叶穗一起走路，送她回她的家。到这一晚，许容与才知道叶穗就是本地人，她家在附近一个单元楼里。一路上，许容与接到几个电话，是家里阿姨打来的，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许容与说：“明天回。” 阿姨放下心：“那就好。一定要在小年前回来啊，一家人难得聚一次，小年当晚你要是不在，你爸爸妈妈都会不高兴的。” 许容与：“嗯。” 阿姨挂电话前多嘴一句：“先生和太太让我给你打电话的，他们虽然嘴上不说，但都非常爱你的，关心你的。你知道吧，二少爷？” 许容与：“我知道。” 挂了电话，他继续和叶穗走夜路。叶穗踢着脚下石子，笑眯眯：“明天你回家啊？赶紧回吧，我要是你爸妈都急死了。” 许容与不置可否，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单元楼下。这是一栋已经有些年代的家属楼，从外表看灰扑扑的，藏在大街小巷中，楼上灯零零星星，看上去住的人已经没几口了。 叶穗：“上楼喝口水吧。” 许容与委婉拒绝：“这么晚了，不太方便吧。” 叶穗回头看他，黑夜中，她的眼睛带着笑，漫不经心：“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有我一个人住。” 说完她也不等他，转身走向楼道。许容与愣一下后跟上，问：“你……不和你爸妈一起住？” 叶穗随口：“我妈再婚了，和她的新老公住她老公那边。这是以前我爸买的房子，现在就我一个人住。” 年久失修的楼道，走一路，也没亮几盏灯。黑暗中，少年握着她的手突然紧了一下。 叶穗侧头对他笑：“不用担心我啦。这房子时间这么久了，我就等着拆迁呢，说不定到时候我就成了小富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