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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裴没有惊动别人,只让司机把自己送到片场便拄着不怎么需要的拐杖走了进去。 工作人员虽然不认识他,但观其气度也不敢上前阻拦,况且很快副导就握着卷成卷儿的剧本跑了过来,颇为殷勤。 陆裴在他的带领下来到黎琛他们拍摄的场地,赶巧了,最后一场杀青戏。 细雨霏霏的青山墓地里,一身黑衣的瘦削青年背对着镜头,背影萧瑟茕茕。 他伫立在墓碑前,久久未动,轻柔的风将白菊的细瘦花瓣吹上天空,拂过少年细黑的发丝,留下一抹很快消散的菊香。 这个镜头大概持续了半分钟,明明镜头里的少年没有任何的动作,却让看着他的人感觉呼吸被渐渐收紧,喘不过气来。 很多人默默流下了泪,不仅仅是为这里悲剧似的结尾和可以预想到的悲惨开始,也为他们自己的悲欢离合而唏嘘悲切。 这样深刻的共鸣是很不可思议的,在极高的演技下,融入了演员的真情实感,所以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陆裴摸了摸湿润的眼角和面颊,近乎无声的落泪,心脏仿佛被一只粗砺的大掌握在了掌心,肆意揉捏搓弄,渗出红艳艳的血来。 就快要窒息了。 眼前的这幕和幼时为母亲上坟时的场景重叠,镜头里的少年仿佛成了他自己…… 不对,是梦里的自己,那个叫秦颂的小子。 两个时空的人渐渐变成面对面的站位,少年一直模糊不清的脸似乎被不知名的力量吹散了迷雾,五官逐渐清晰。 陆裴眼睁睁看着熟悉的眉眼、鼻梁、薄唇慢慢显现,在它们完全成型的刹那又倏地消散。 薛承肆握住陆裴的肩,喊醒了目光迷离的他。 陆裴抬头望去,一直不动的少年动了。 巨大的悲恸和绝望在将围观者彻底吞没前又被少年尽数收回,他极缓慢却也极坚决地半蹲下|身,单膝跪地。 轻柔深情的吻落在冰凉的碑身上,伴着细语呢喃。 “我爱你,我的哥哥。” 眼角滚下一行清泪,惊闻噩耗的时候他没有哭;收殓尸体的时候他没有哭;办理丧事的时候他没有哭;孤零零站在坟前的时候他没有哭…… 然而这一刻,他哭了。 黎琛想,这句迟来的、当初因为不明白而未及说出口的话终于被说了出来。 压在心底的沉甸甸轻盈了些许,黎琛摩挲着碑壁,似乎在戏里,又似乎回到了现实中的那段时光。 他压低声音,以不会被麦收到的极低音量小声呢喃:“哥,我过得很好,也很想你,但我不会再犯傻了。” “我会好好活下去,像你期望的那样。” 当人被压至极端压抑低落的情绪里时是很难恢复的,经验丰富如黎琛在下戏后依然疲惫地不想开口。 陆裴想上去看看他,两条腿却跟被灌了铅似的,死死钉在原地。 有人拨开围着黎琛的工作人员,一袭简单的白衣黑裤闯进黎琛的世界。 他的目光是失焦的,却在触及那张写满担忧的熟悉面孔时再度潸然泪下。 宋如深自然知道如何利用自己这张脸的优势,他弯下腰,虚拢住瑟瑟发抖的青年。 就当他趁人之危好了。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都是假的,你做得很好,很棒。” 轻柔的安慰像一抹和煦的春风,无孔不入,吹拂着泛起细密疼痛的伤口。 然而久未愈合的伤口终将腐成烂肉,发烂发臭,单凭这股和煦的春风是没有用的。 只有锋锐的刀,才能干净利落地削去他。 黎琛任由宋如深抱着自己,他太累太痛了,已经压榨不出哪怕一丁点的力气推开臂力惊人的男人。 在他闭上眼的刹那,两道锐利如刀的视线射过来,明明隔着几层人圈,黎琛愣是一眼认出了视线的主人。 这是他需要的、锋锐的刀吗? 一场杀青戏耗尽了黎琛的精气神,与其说是戏,不如说是他和上辈子的彻底告别。 而这些陆裴和宋如深是暂不知道的,他们都想陪着昏睡过去的黎琛,又都被薛承肆踢出了房门。 影视城外有一条小吃街,中西混杂,包子馄饨、咖啡面包、各类菜系、牛排红酒等应有尽有。 被赶出来的两个人对视一眼,随便找了家店面坐下。 情人变情敌,说起来轻巧,其间发展真是狗血得要命,但有些事该谈还是要谈清楚。 不明不白的十几年,总该做个了断,这既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对方负责,更是对黎琛负责。 陆裴等着宋如深先开口,尽管对感情迟钝,但他也能看出来对方对黎琛的感情不简单。 一场戏,绑住了两个人,也让他成日里提心吊胆。 宋如深果然先开口了,但他却扯起了另外一件事。 “陆裴,我想听你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不跟我出国?”宋如深这辈子耿耿于怀的事情不多,这个算一件。 他们当初是那样好,尽管陆家百般不同意,但他们仍然愿意克服千难万险,想要走到一起的决心分毫未减。 少年时的感情是热烈的、诚挚的,却也是冲动的、偏执的,宋如深想和陆裴出国,一成年就领结婚证,但后者显然顾虑得比他更多。 “如果你当年跟我一起出了国,我们是不是也不至于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宋如深自嘲一笑,尽管他现在不再爱陆裴了,可年少时的悸动忐忑、难过委屈仍然藏在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