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入账:纹银四十两 日期:六月初二 出账:一两六钱(答谢宴买菜卖肉) 五十两(帮文书生付赌债) 在这一行的最后,还花了三条弯曲的曲线,上面两条,下面一条,看起来很像是一张…… 笑脸…… 文京墨捏着纸页的手指慢慢松开,撤到了一边。 “嗯?咋了?”郝瑟探头一看,立时一锤手掌,抓过毛笔又在册子上乱画起来,“老子居然忘了纪录最后一笔账——嗯,日期,六月初三,入账,账房先生一个,价值嘛……五万两!” 几笔写完,郝瑟顿时乐了起来,捧着账册凑到尸天清身边,得意道: “哈哈哈哈,尸兄,咱们其实应该有五万零二两三钱五厘银子!” 尸天清点头:“甚好!” 文京墨两只青眼圈都扭曲了:“五万两?!还不如一只老母鸡?!” 此言一出,郝瑟和尸天清皆是一愣。 “可是……文京墨你不会生蛋啊……最多就值这个价了……”郝瑟挠了挠头,一脸为难,看向尸天清。 “咳!”尸天清喉结一动,侧目观赏天际流云。 文京墨俊玉脸皮狂抽,恶狠狠瞪着二人。 “咳咳,那个——老子也要去帮顾老板看茶摊了。”郝瑟干笑两声,急忙起身向门外走,刚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尸兄,待会儿我去王大哥家去买两根肉骨头,咱们中午加个肉汤。” “好。”尸天清颔首。 “文京墨,你给老子好好算账!五万两的账房先生呢!你可不能白吃白喝!”郝瑟又朝文京墨呲牙咧嘴道。 说完,便一溜烟冲出了大门。 尸天清也起身向后院走去。 “喂!”文京墨直坐葡萄架下,眯眼看着尸天清,“你们把我一人留在这儿,难道就不怕我跑了?” 尸天清脚步一顿,回头。 夏风吹拂,扬起刘海几丝,显出点点眸光,如水清澈,哑音出嗓,低沉若琴: “你还能去何处?” 言罢,笔直身形径直走入后院。 文京墨静静坐在葡萄架下,薄凉双唇抿了抿,纤瘦脊背慢慢靠在了椅背之上。 日色如金,桑叶斑影,墨绿葡叶随风沙沙轻响,青瓷盏中茶香袅袅,冉散半空,化作碧空流云;隔墙之外,郝瑟招呼客人的大嗓门清晰可闻,后院之内,劈柴之声音音可辨。 文京墨半眯鹿眼中划过一丝疲惫阴霾。 是啊……天地虽阔,但我……又能去何处…… * 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 文京墨愣愣看着桌上的午饭,容色震惊,瞄向对面给郝瑟盛饭的尸天清:“这些……真是你做的?” 尸天清撇了一眼文京墨,继续给郝瑟夹菜。 “小书生你不是去过秦老爷的寿宴吗?那寿宴便是小尸做的啊!”顾桑嫂奇道。 “寿宴?”文京墨瞥了一眼顾桑嫂,顿了顿,压下满面惊色:“原来如此,那日我有事在身,待赶到秦宅之时,只见到些残汤剩饭,本欲去厨房寻些吃食,不曾想——” 说到这,文京墨猝然停声。 对面尸天清正用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死死盯着文京墨,如霜如冰,寒彻骨髓。 文京墨双眼眯了眯,抿唇不语。 “哎呦,那可真是可惜了,秦宅的寿宴可是尸兄的巅峰之做啊!”郝瑟啃着骨头棒,一脸惋惜道,“话说你和那秦老头到底是啥关系,为啥你会在他的宾客名单上?” 文京墨闻言,双眸闪了闪,唇角一勾:“我本就不是文千竹。” “诶?!”郝瑟惊诧。 “我知道秦宅做寿宴,广发贵宾帖,就设法弄了一张回来,而那请帖的主人恰好叫文千竹罢了。”文京墨道。 郝瑟眨了眨眼:“所以你是冒名顶替……啊,我明白了,你是听说去秦宅赴宴的宾客都是有来头的人物,所以想去秦宅抓几只肥羊来宰啊!” 文京墨冷笑一声,低头喝了一口骨头汤。 “真抓到肥羊了?”顾桑嫂也一边好奇问道。 “肥羊?”文京墨嘴角一抽,低声嘀咕,“我只见到一只披着羊皮的蠢狗……” “等一下,不对啊!”郝瑟突然一拍桌子,两眼绷圆道,“秦老爷告诉我玉面狡狐藏在归德堂,但是文千竹又不是玉面狡狐,可是我一开始问秦老爷的问题就是文千竹是不是玉面狡狐……啊啊啊,啥子情况啊啊啊?!” 郝瑟两眼开始画圈圈。 文京墨闻言,双眸豁然睁大,然后又慢慢眯了起来,嘴角扯出怪异弧度:“桑丝巷秦柏古,果然是深藏不露。” “所以应该是秦老爷早就发现你偷了帖子,也早就知道玉面狡狐顶替了文千竹……”郝瑟扳着指头认真推理中,“所以才知道文千竹的藏身地……告诉了我们……所以……我勒个去,尸兄,咱们应该去向秦老爷道谢啊!” 此言一出,尸天清、文京墨和顾桑嫂都愣了。 “道谢?”尸天清眨了眨眼。 “是啊!要不是秦老爷,咱们肯定抓不到文京墨,要不是秦老爷,那个冯峒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咱们这次是借了秦老爷的光啊!”郝瑟一本正经道。 “阿瑟所言有理。”尸天清点了点头,目光却瞥向文京墨。 文京墨冷笑一声:“你傻吗?那秦柏古自始至终都不愿透露自己身份,自是别有隐情,所以只能暗中助你,你自当暗中记下这份人情,待以后寻个机会还回去便是。此等心照不宣之事,你还挑到明面上来,岂不是没事找事!” 此言一出,郝瑟和顾桑嫂都显出恍然大悟之色。 “果然是狐狸。”顾桑嫂频频点头。 “尸兄,咱们这五万两银子没白花啊!”郝瑟狂拍大腿。 尸天清静静看了文京墨一眼,点了点头:“阿瑟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喔哈哈哈哈哈!那是当然!”郝瑟捧着肉骨头大笑起来。 文京脸皮不受控制一抽。 尸天清给郝瑟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慢抬眼望着文京墨,眸光渐沉如深潭:“人人都说玉面狡狐狡诈无比,从不用真名,为何你却用了文千竹的名字两次?” 文京墨看着尸天清,眯眼一笑:“我高兴。” 尸天清眸光又冷三分:“那首称赞阿瑟家传菜谱是‘人间第一绝味香,人间哪得几回尝’的词是谁做的?!” 文京墨笑容一滞。 “一夜之间将阿瑟的菜谱传的人尽皆知的人又是谁?!”尸天清厉声再问。 文京墨脸上笑意慢慢消去,取而代之是一副颇有兴致的神色:“原来,还有一个不太蠢的——” “你俩说啥子呢?”郝瑟嘴里啃着肉骨头,死鱼眼在两个人之间乱转,一脸迷糊。 “若是阿瑟当真将菜谱卖出,那你这位‘文京墨’欠的赌债又是多少?”尸天清哑音沉霜。 “这个……”文京墨鹿眼微眯,“那就要看着菜谱买了多少银子了。” “诶?!”郝瑟震惊。 文京墨瞅了一眼郝瑟,轻笑一声:“可惜啊……某些人当真是不识抬举,枉费我一番好意……” 卧槽! 所以老子是一开始就被这狐狸卖了吗?! 郝瑟目瞪口呆。 “你用文千竹的名字,不止是为了混入寿宴,莫非还有后招?!”尸天清浑身冰寒之气简直就快绷不住了。 文京墨放下手里的汤碗,脸上笑容犹如春花绽放,慢悠悠道:“文千竹生于书香门第,为人正直,于秦宅赴宴之时,对桑丝巷二位英雄心生敬仰,所以才在街头仗义执言营救郝瑟,与郝瑟结一面之缘,日后文千竹数次慕名登门拜访,与郝瑟结成至交好友,郝瑟一心为善,帮助文千竹还赌债,一时传为佳话——这个故事如何?” 郝瑟嘴里的肉骨头掉到了桌子上。 “可惜……”文京墨顿了顿,看向郝瑟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谁能料到,郝兄居然仅凭一面之缘,便慷慨解囊……实在是始料未及啊……” 先人板板! 郝瑟只觉背后冷气乱冒,浑身肌肉刺痛,如躺针毡。 原来那日的骗术不过是一大串连环陷阱中的一环! 若是老子那天没上当…… 以后也肯定逃不出这狐狸的手掌心啊…… 我勒个去,太可怕了! “果、果然是玉面狡狐……”顾桑嫂在一旁听得是冷汗直冒。 “可惜,机关算尽,却唯独漏算了一环。”尸天清冷冷看着文京墨,哑音沉凝。 “人心贪婪,自是算不清的。”文京墨嘴角嘲弄扬起,“若非天机道人和毛洪庆泄了归德堂的秘密,就算是秦柏古,也寻不到我的踪迹。”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怕神一样的对手……”郝瑟叹了口气,捧起肉汤,吹了吹汤面的葱花,感慨道,“就怕猪一样的对手啊……” 文京墨眼皮一动,端碗抿了一口肉汤。 整座小院立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空气凝滞状态。 顾桑嫂埋头吃菜,时不时用眼角余光扫一眼三人。 尸天清默默给郝瑟夹菜,一身凛寒之气。 文京墨垂首喝汤,嘴角始终挂着一抹似笑非笑。 郝瑟嘴里吸溜吸溜不停,突然一抬头,问道: “对啦,账册整理的怎么样了?” 院内猝然一静。 文京墨慢慢抬头,尸天清缓缓转头,同时看向郝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