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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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是相信他的。 杀其人,灭其族,血债必须血偿。 心里存着这样的念头,李牧羊拼了命的去努力,去厮杀,去巧妙布局精心算计。 终于,终于—— 宋孤独自行仙解,宋氏一族在眼前覆灭,李牧羊却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因为他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 原本以为已经死了的人还活着,并且躲避在幕后操纵了这一切。 操纵着西风政局,也操纵着无数人的生死。 当然,也包括自己的生死以及情感。 现在,他要和自己谈谈——谈什么呢? 说愤怒的话或者说原谅,都不符合李牧羊现在的心境。 李牧羊只想安安静静的——回家。 他想接上父母妹妹,然后一家人回到江南小城,住在那个他熟悉的巷子里,有好吃的糕点,有熟悉的书店,有落日湖的景点—— 此时此刻,他无比渴望那样的生活。 就算他还是那个丑陋的黑炭,就算他还是那个废物少年,就算他每天要被人嘲讽一百遍—— “我以为你会理解我做的一切。别人或许不能,你会。”陆行空沉声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陆氏。” 李牧羊猛然转身,眼神如刀般的审视着陆行空,厉声喝道:“你以为我会理解你所的一切?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理解你所做的一切?谁给你的自信让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为什么要理解你?你诈死逃脱,你将陆氏推向险地,你让无数人因为你而惨死,让他们死在对手的屠刀之下——我为什么要理解你?” “为了陆氏?那些逃难风城的陆氏族人不会相信,那些死于屠刀之手的人没办法相信——如果你当真为了陆氏,难道不应当是和家人亲友并肩站在一起,一起努力,一起去对抗所有即将到来的危险吗?如你这般,一个人诈死消失,却让无数人为了你殉葬,为你付出生命和家破人亡——这是为了陆氏?” “宋氏势大,把控朝堂和军队——上下下下全是他们的人,里里外外更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们的人。不要论我们陆氏,就是西风皇族,也对他们策手无策。倘若我不行此险策,又怎能让他们放松警惕?又怎能将宋氏连根拔起?” 陆行空脸色平静,但是因为李牧羊的激烈态度,语气里面还是不可避免的蕴含着一丝焦灼的味道。 “计划是很早以前就制定的,那个时候先皇还只是帝国太子,楚氏皇族世世代代受宋氏遏制,政令难出,军令难行,先皇深以为恶,一心想要恢复楚氏皇族应有的尊严和地位。而且,宋氏不仅仅想要政权和军权,甚至连天下读书人的心也要抢了去,宋氏有“帝国文库”的美誉,宋孤独被人称之为星空之眼——宋氏所言,皆是正义。宋氏所书,便是历史。天下读书人唯宋氏马首是瞻。天长日久,世人只知有宋,不知有楚。” “宋氏虽然没有夺权,却已经是帝国的影子君王。宋氏一方面在巩固自己的地位,一方面不停的在排除异已。自西风立国始,陆氏便一直执掌帝国军权。宋氏想要真正的谋反篡位,便必须要从陆氏手里夺回军权——” “所以说,宋陆两族从立国始便已经是生死之敌。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陆氏想要撼动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不做出牺牲,不做出长久的布局——怎么可能成功?” “所以,我们都成了牺牲品?” “至少,你不是——我也从来没想过将你当作牺牲品。你是我的孙儿,是我陆氏骨血。” 李牧羊轻轻摇头,说道:“我被无数强者追杀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不是牺牲品吗?我被宋孤独打入八根幽冥钉的时候,那一刻我不是牺牲品吗?我的父亲——你的亲生儿子替我挡下第九根幽冥钉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不是牺牲品吗?他不是牺牲品吗?那些一路护送着母亲和弟弟赶往风城的人,甚至包括我的母亲和弟弟——一路历尽坚险,难道那个时候他们不是牺牲品吗?” 李牧羊眼神哀痛,声音悲伤,沉声说道:“是不是——是不是在你们这些权谋家的眼里,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 “李牧羊——”陆行空强行压下心中怒意,怒声喝道:“再完美的计策,终究会有疏漏之处——我没想到你会在那样的时间点回来,我没想到你会有那样的修为境界,我甚至没想过——” “没想过我是一头龙?” “多年布局,无数人的心血和牺牲——包括先皇的性命,陆氏无数战死的英杰和楚氏的千年血泪——难道这所有的一切,就可以付之流水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们可以不用在意,但是作为你的爷爷,作为陆氏的家主——难道我可以不用考虑陆氏面临的危机,陆氏族人的生死以及——未来?” “你以为我为何要这半壁江山?你以为我为何要手握大权?我只是不想让陆氏再遭遇一次血洗,不想让我的子孙后代不用被人当作弃子随手抛弃——我死了,这所有的一切,最终不还是要托付给你。” “我累了。”李牧羊摆了摆手,沉声说道:“我不管你为了什么,想要什么——这些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只想——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我要回江南。” 第七百七十章 左右为难! 你想成为天下霸主,我只想落日湖边牧羊。 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牧羊转身便走,绝不拖泥带水。 那什么无上权势半壁江山,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走了几步,想到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解决。 转过身去,就看到了不远处等候的崔小心和楚宁俩人。 这也是两个可怜的女子,楚宁的父亲早逝,兄长或杀或贬,深宫之内再无亲人,倒是那层出不穷的阴谋杀机让人防不胜防。倘若就这么让他回到深宫或者王府,怕是很快就被人给一杯毒酒给了结了性命。 崔小心—— 李牧羊看着崔小心,看着这个自己一度迷恋却渐行渐远的清丽女子,那个时候觉得和她之间隔着天堑鸿沟,俩个人一挥手便是永别。因为有些距离,不是你足够努力就可以弥补。 却没想到的是,此时此刻,物是人非,崔氏遭此大难,一家人能否保全还是未知之数。她这个时候回去,难道要跟着那个即将要没落的家族一起殉葬? “你们——跟我一起走?” 崔小心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看着李牧羊没有说话。 倒是楚宁看向李牧羊,出声问道:“去哪里?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风城。”李牧羊轻声说道:“你们先随我去风城,等我接了父母家人以后,我们再一起回江南。以后就定居在江南,再也不问这世间俗事了。” “江南——”崔小心喃喃自语。“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南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小城,对崔小心而言也是一个特殊之所,是身心自由飞翔的地方。在江南城居住的那些年,是她最开心最惬意的日子。 听到李牧羊所说的归途,崔小心不由得心生向往。 倘若能够在那样的小城住上一阵子,或者住上一辈子,都是一桩非常幸福的事情。 “江南啊——”楚宁转身看向崔小心,想要从她的眼神中窥探到她的一些真实想法。只是,崔小心眼里的迷惑一闪即逝,等到楚宁看过去的时候,她又恢复了那种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不在意一切又都掌控在手里的感觉。“我是无家可归之人,无论是去风城还是江南,只要有一个落脚之地,有一处容身之所,我就非常满足了——可是小心——” 顿了顿,楚宁抬头看向李牧羊的眼睛,说道:“小心和我们不一样,小心有父母家人,有宗族长辈,而且又有之前和宋停云的那一场闹剧,她这么没名没份的跟着你去风城去江南的,算是个什么事啊?外人怎么看她?家人怎么看她?” 李牧羊心头微紧,不愿意去看崔小心的眼睛,而是将视线的焦点放在楚宁身上,轻声说道:“崔氏发生了一些事情,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倘若能够保下来,那自然是好事。倘若保不下来,怕是整个家族都要遭遇一场劫难。” “小心的爷爷——崔老爷子修为尽毁,崔家现在又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少了崔老爷子这等强力人物的庇护,我怕其它人难以支撑大局。还有——身处朝堂之中,崔氏以前也或多或少得罪了一些人。现在寻到机会,他们哪肯罢手?就算明里不做什么,暗里的动作也不会少。小心这个时候回去,怕是——不是明智的选择。” 楚宁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些话你和小心说,你和我说做什么?” “——”李牧羊哑口无言。刚才不是你问的嘛,我现在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而已啊。 崔小心看到李牧羊的窘态,嘴角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这是一切了然于胸的笑意,似是了解了他的心思,也似明白了他的难处,柔声说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正如刚才楚宁所说,父母亲人安康,宗族长辈健在,崔氏又处于风雨飘摇之际,为人子女的,怎么能弃自己的亲人宗族而不顾呢?小心虽是一芥女子,或许在家族大事上帮不上忙,但是却可以侍奉在父母双亲身边,倒杯热茶,说几句宽心的话——那样,也不辜负他们生我养我一场。” 崔小心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轻轻的擦拭着李牧羊脸上沾染的灰尘,声音甜美,带着一丝丝的羞涩。她也不适应和一个男子这般的亲密,这是她以前不曾做过的事情:“我知道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去风城,去江南,去接上父母家人——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带上楚宁吗?她和你在一起才会更安全,我怕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她。带她去江南,我想她一定会喜欢上那里。那也是我最怀念的城市。” “小心——”楚宁生气的说道:“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哪里需要你保护了?你手无缚鸡之力,我保护你还差不多。” 楚宁又转身看向李牧羊,有些恼怒的说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管了。我和小心一起留在天都。” “小心——” “我心意已决,你不要再说了。”崔小心将手帕收了回来,说道:“快走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也要离开了。” 崔小心伸手牵着楚宁的手,两女就这样转身朝着宫城外面走去。 “小心,你决定了——”楚宁紧紧的拉着崔小心的手,能够感觉到她此时的脆弱和急着逃离的胆怯。“真的不跟他走?” “何必为难他呢?”崔小心声音低沉,带着无限的感慨,说道:“他连看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又何苦逼迫他说出自己不愿意说的那些话——此时不是彼时,天都不是江南,现在的李牧羊也不是当年的李牧羊。” “可是——” “没有可是——”崔小心脸色惨白,说道:“楚宁姐姐,我们走得姿态从容一些,那样看起来至少还保留着自尊。就当作——我没看到他的左右为难。” “——” —— 冰泉宫。 梆梆梆—— 木鱼声声,宫院冷冷。 这座宫殿一如它的名字,永远都不会给人一丝烟火气息的感觉。冷得都快要结出冰一般。 陆行空推开院门,挥手喝止了小宫女的通报,径直朝着木鱼声响起的地方走去。 梆—— 木鱼的声音重重一击,然后停顿下来。 “打扰到你的清修了。”陆行空站在身后,语带歉意的说道。 “这宫城之内,哪一日没有血火?哪一日不见纷争?所谓清修,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宫妆丽人起身,对着陆行空福了一礼,说道:“外面风平浪静了?” “风平浪静,哪里会是那般容易?”陆行空轻轻叹息,说道:“不说这诺大的天都城,诺大的西风帝国,就算内心想要这片刻安宁——也是百般艰难。” 宫妆丽人稍微沉吟,问道:“你和牧羊见过面?” “是的。”陆行空点了点头。“刚刚见过。” “他不理解?” “不理解。” “这也是你烦恼之处?” “国事可以用谋略,家事却只能用感情。”陆行空轻轻叹息:“这恰好是我不擅长的。” “你瞒他瞒得好苦啊。”宫妆丽人也跟着叹息。“要是早一些时日和他言明,或许——他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怎么说?说什么?” “——” 顿了顿,陆行空又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着实是我疏忽了——他能寻到宫里,能够寻到你这里来,那个时候,我便应当知道他已经知晓这幕后主使之人是我了。那一日他来寻你,我若是出来与其相见,或许,情况会和现在不一样?” “牧羊不比天语,他的心思谁又能够想得明白呢?他经历的那些,若是放在其它孩子的身上,怕是早就压跨掉了——你对他也着实太过苛刻了一些。” “玉不琢,不成器。有些事情,必须他去做。有些责任,也只能他去承担。” “成了器又如何?爷孙关系落得如此地步,你心里不难受?他心里不难受?” “有些事情,你们女人终究是不懂得。” “但是女人懂得感情。”宫妆丽人看向陆行空,难得的有勇气去反击这个一直让她感觉到恐怖的老人。“世人皆言国尉大人步步为谋,算无遗策。在你的心里,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入局的。但是,感情不能。你将一族老小推至险境,然后将陆氏由明转暗,再与楚氏皇族同谋联手,将西风第一世家的宋氏给打落尘埃。你的目的没错,但是做法错了,过程也错了。” “不破不立,没有这样的做法过程,又怎么能有这样的结果?” “这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了。”宫妆丽人出声说道:“无论如何,都要恭喜国尉大人完成多年夙愿。宋氏陨落,崔氏倒塌,陆氏一跃而起,荣升成为西风第一家族——就算是这皇族楚氏,也要看国尉大人脸色行事。国尉手握天下兵马,想要做些什么,怕是无人敢与其抗衡了吧?” “倒是有一桩非做不可的事情。”陆行空点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