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前面那串梁哥听说过。 追月每个月都会把公司有空的头部经纪人聚起来开个会, 沟通沟通感情，聊聊运营艺人的心得, 算是变相的资源置换会。 顶级经纪人的资源当然也是顶级的。 他们指缝里随便漏点油, 都够三线开外的艺人赚的盆满钵满。 因此，这种门槛特别高的会梁哥以前脑袋破了，还是连个边都挤不进去。 但今天……庄重的感觉“腾”的从胸腔升起, 他盯着“暨”后面的那串字儿——感谢明绮用检讨替他敲开了这扇神圣的大门！他也能和大佬坐一桌了！ 身边, 自家艺人仍仰着脖子歪着脑袋痴痴的看着横幅，眼里充满疑惑。 显然还没有摸清楚事情的状况。 她甚至在问。“咱们检讨交给谁？” “傻孩子。”梁哥说, “如果只是来交检讨, 就没必要拉横幅, 既然拉了横幅……”他顿了顿, “这检讨你不念是不行了。” 一想到马上自己要和业内大佬在下面坐着喝茶交流, 而明绮得在上面做检讨……梁哥心疼的抿住嘴不让它疯狂上扬。 明绮瞳孔地震, 瞪大了眼看他。疯狂抗议，“我不！”好歹身价百万的女明星，当着一群成年人的面像个小学生一样读检讨, 传出去还要不要面子了。 更何况……她瞟了眼手里的检讨。 她有锤子的检讨念！ 明绮试探拉梁哥垫背：“为什么是我不是你？”“你是我经纪人要上也得你先上。” 甚至翻起了旧账。“我后来晚上吃瓜的时候复盘了嗷, 你骂刘一铭骂的比我还早。” 所以……“你要是不念检讨, 天理不容天打雷劈。” 经纪人嘛, 就是用来卖的。 “我倒也想念, 但人横幅没点我名啊。我就不配出现在上面污染大家的眼睛。”梁哥语重心长试图顺毛, “你加油拖一拖时间, 我在下面和其他人打好关系，争取给你捞点资源。” “能行吗。”明绮狐疑。 “怎么不能行了。”梁哥打包票，“人一个月拒掉的本子够你演一年的了。” 说完, 昂首阔步迈着腿就进门了。 有资源就等于有钱……明绮高高兴兴的妥协了。 但天不遂人愿—— 明绮伸着脖子目送梁哥进门 目送他面带笑容嘹亮的冲六位经纪人挨个打招呼递名片 目送他拉开一张凳子坐下 目送他坦然的靠在椅背上转头示意自己快上 最后……他被会议的负责人无情的架了起来 整个过程发生的太快, 以至于人起来时，虽然眼神懵逼，但嘴角还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梁先生，老板说了，作为明绮的经纪人，艺人出事，您问题最大。” “您不仅没有约束好明绮的行为，甚至无视公司法务，起头和人微博隔空对峙，给她树立了一个特别不好的榜样。” 负责人做了个“请”手势。 “您先检讨。” 梁哥笑不出来了。 明绮没忍住，心疼的笑出了声。 …… 之后的二十分钟里，明绮坐在桌边，喝着热茶嗑着瓜子啃着桌面摆好的小点心，听检讨听的津津有味。 边听，边学习结构，琢磨自己一会儿该怎么编。 梁哥很快念完，垂着脑袋走下来。 干了好几年的经纪人头一回当众念检讨。 丢人。 太丢人了。 明绮起身，和他的状态截然不同。 昂着脑袋，几乎是欢欣雀跃的。 二人擦肩而过时，明绮轻轻撞了一下梁哥的肩，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脸都不要了。”“你得好好给我拉资源嗷！”“拉不到我跟老板说开了你！” ……梁哥觉得这事儿自家艺人是真做得出来。 危机感瞬间就起来了。 他急忙回到桌边，挑了个看起来最好说话的大佬挨着坐下。 …… 站在横幅下，明绮清了清嗓子，她把检讨书送到自己的面前—— 明绮拧着眉，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纸面上，黑色线条旋转扭曲成了一个个墨团，墨团们挨在一起成了一行行字，字与字交织，构成了长达五页的检讨。 别说她不觉得和刘一铭微博隔空打架有错，就算真有错……这编起来不也要她命吗。 但要命也得编。 眼见梁哥已经摆脱沮丧的氛围，投入和就近大佬的聊天中…… 明绮恶向胆边生——反正老板不在，在场的有谁能管的着她。 不就拖时间嘛…… 明绮有了主意。 “大家好，我叫明绮，下面我将给大家带来一份三千字的检讨书。”她九十度鞠了个躬。 “她在检讨还是报幕。” 会议负责人的耳麦那头是老板。他有事，来不了现场，但也在旁听。 负责人答不上来，保持沉默。 明绮已经酝酿好了检讨的流程—— 她得先回顾一下从业的经历，暗示大家虽然自己曾经的业务能力不太行，但身扛一吨黑料从不反击，可见吃苦耐劳忍辱负重这一块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紧接着，摆出刘一铭节目内外的恶劣行径，暗示是导演太过分了她才会揭竿而起。 继而回扣“检讨”主题，象征性的意思一下，表示自己错了，不该在微博骂。 最后上万能金句“公道自人心”结束这场检讨。 完美！ 平均一个流程十分钟，应该足够梁哥发挥了。 她给对方抛了个“加油”的眼神，开始胡诌。 …… 会议开始时，经纪人们进场，看见横幅，都觉得在胡闹—— “这是我们经纪人的会，你喊个糊咖来什么意思？蹭资源？” “明绮？” “就那个和前公司解约闹的难看，公司看在小刘面上签过来以后放着让她自生自灭的那个明绮？” “谁要看她检讨啊。” “她配出现在这吗。” 负责人拿老板堵住了他们的嘴。“老板点名说了，某些艺人心浮气躁，有了微博以后不好好提升业务能力，整天在微博阴阳怪气的和人互撕。走流量路线的也就算了，走演技路线的这么做，掉价。”他原话复述。 趁着明绮正好撞枪口——“老板希望大家认真听检讨，沉下心来，好好反思一下艺人的行为是否符合职业发展的路线。” 经纪人们不吭声了。 行，听就听吧，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念完轰走就行了。 他们跃跃欲试，坐直了身体，迫不及待的等时间一到就把人赶走。 但……梁哥念完全篇只花二十分钟不到，明绮光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日以及各类喜好已经交代了快一刻钟连个主题还没进。 大家敢怒不敢言——这可是老板让听的。 耳麦那头，老板写字的“刷刷”声停了。 他不信。 “这是明绮写出来的检讨？” 负责人……“是的。” “咔哒”一声，老板把笔放到桌面，陷入沉思。 明绮的检讨他是看过的。 字字珠玑直切要点，行文干净利落，一千字能写别人三千字的内容。 关键是严谨的分析和反思中，还带着极其感性的渲染。 正常人读完没有不陷入深思的。 用来教育最好不过。 这也是他喊明绮去会议室念的原因。 不是羞辱，单纯是教育愈发心浮气躁的经纪人们。 但今天—— “前不久，我曾受邀参加过《厨神竟在我身边》的录制。” “在录制中，我不仅交道了许多新的朋友，和他们打好关系，感受到了友情的重要性……” “还通过动手实践，感受到了不注重消防安全的危险，认识到不足后，我被聘任为消防安全大使……” 老板看了眼表。 到这儿，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 “按流程走，后续的你负责就行。”他面无表情的掐断了麦。 踏马的这小学生写春游日记吗。 检讨的什么鬼东西。 换人了吧。 …… 现场哈欠连天，甚至有沉重的呼吸声。 大家都被明绮念过去了，个个昏昏欲睡。 突然，“但是——我一直相信生理决定心理，□□铸就灵魂！”明绮提高音量，“嗷”的一嗓子，把所有人的魂都喊回来了。 众人齐齐一激灵。 下意识的坐直身体后，惺忪着眼，两两对视。“啊，结束了？” 没有。 台上，明绮已经开始控诉刘一铭的恶劣行为—— “我被《alive》的导演欺负了，不给我吃不给我住，我的身体饥寒交迫，我的灵魂痛苦不堪。” “它需要释放，它需要发泄，你们说对叭！” 负责人看傻了。 念个检讨还带互动的。 此刻，大家已经抛开了最初对明绮的偏见。 只希望漂亮妹妹赶紧念完赶紧走。 生怕明绮没有得到满意的回复而拖时间，他们急忙应——“对！”“没错！”“就是！” 知音难觅。 更何况还是六个。 明绮就更来劲儿了。 大家爱听，她就多讲点。 复盘完刘一铭的行为，她开始渲染自己的心境变化。 从录制前对奖金的希冀，到录制中得知是坑的绝望，以及千辛万苦讨要回奖金后的潸然泪下…… 经纪人们挺直的背又软了——如果我有罪，上天会惩罚我，而不是派一个贼能叭叭的艺人在这念检讨折磨我。 说着说着，大家仰倒在椅背上。 眼睛很努力的在睁开，但眉毛卯足了劲儿，都带不起合上的眼皮。 有特别努力的，眼泪都挤出来了。 明绮越说越激动，嗓子沙哑。 她问负责人，“不好意思，我可以喝口水吗。” 老板倒也没说不让。 负责人给她端来一杯热腾腾的茶水。 于是明绮左手拎检讨，右手端茶水，继续激情控诉刘一铭。 说到兴起，稿子都不要了。 “啪”的往边上的桌面一拍。 她脱稿。 …… 明绮侃侃而谈的同时，刘一铭的事出了结果—— 【双重国籍不违法，但国家不承认。】 【经过深思熟虑，刘先生最后选择保留外籍身份。】 出乎大家的意料。 【我原来以为刘导这么要钱不要脸，为了赚钱，肯定会退出外籍，然后卖一波爱国情怀，开始搞钱。啧啧啧……没想到还是放弃祖国了。外国的月亮比国内的钱香。[doge]】 如果刘一铭真是土生土长的外籍华人，即使不要脸，即使来捞钱，只要作品够好，总有人忘记了这事去看。但现在……【建议封杀。】 网友们试图去微博和刘一铭对线，但发现—— 【刘一铭和《alive》的微博都注销了？】 【我卡了还是微博抽了？】 某官媒皮下的小编拿众所周知的生活号爆料。【不爱国的人怎么可能让他留下来继续赚钱。】【彻底滚了。】 几乎是明示刘一铭不会再回来了。 粉圈网友喜大普奔。 本来还担心刘一铭还钱赔偿后，家底厚，在内娱霍霍到自家哥哥／姐姐身上。 现在担心全没了。 他们衷心的。【感谢明绮！】不少为表谢意，赶去关注了明绮的微博。【今天起我就是这姐的路人颜粉了。】 有人感慨。【听说不仅要回了奖金，公司律师函一发，刘一铭为了息事宁人，私下还追了巨额赔偿。】【结果明绮前脚刚拿到钱，刘一铭后脚就没了。】这运气……【真的牛批。】 有人趁机在明绮的微博超话安利—— 【大家可以看我主页，我不是明绮的粉嗷！】 【上次我随手一转发，第二天刮刮乐就中了两千。】 还晒了图。【大家感受一下。】 这么厉害？不会是水军叭。大家点进她的主页看……还真不是明绮的粉，正主是和明绮八竿子打不着的演员。有人往前翻了翻，博主前面还diss过明绮。 大家纷纷表示。【信了信了。】 同时，陆陆续续的，有人也在超话表示。【噫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呢！我转发了明绮之后第二天期末大考考到原题了！】【我也是我也是，我是没用的项目废案突然被看上，拿了一大笔钱。】 …… 时间前后跨度能有一个月。 水军不能有这耐心。 有人忍不住诱惑也转发了。【明姐保佑我考研顺利上岸！】反正转发也不要钱。 …… 之前团粉转过来的黑粉发现几天没见，明绮不仅还清了违约金，就连口碑都蒸蒸日上。 还莫名其妙成了什么锦鲤的代表。 这不胡扯吗。 想想半死不活的x-girls和几乎退圈的安雅，他们气不过。 疯狂的转发从前的黑料和洗脑包。【都是假的！】【什么锦鲤啊，她就一扫把星！】【呆哪哪倒霉。】 有人找到了新角度。【你们也不想想，明绮背后有公司撑腰，但一直不说，塑造可怜巴巴的形象把网友当工具人，合适吗？】甚至又有造新谣的。【以前公司不管不顾，现在突然连发五条微博，合理怀疑这期间明绮干了点什么。】【傍金主的技术真娴熟嗷。】【傍上公司高层了叭。】 他们敲击着键盘，得意洋洋的等着“实锤”散步到网络的每一个角落。 但压根没来得及发酵。 追月的官方微博原地上线，它发了一则长文—— 字里行间理性诉说了此次风波中明绮的错误。 不该在没有通知公司的情况下，自行微博掐架占用公共资源； 不该在解约跳槽后，不信任公司，出事从不知会公司自己闷头承受； 更不该践行前任公司错误的决策仿真，放任黑料不管不顾。 紧接着话锋一转，艺人我司已严厉批评教育，但微博甚嚣尘上的谣言如果继续发散，将追究责任。 就差直接点名那些造新谣的了。 黑粉嚣张。【你说批评就批评了？】他们用龌龊的心思猜测。【床上批评的？】 追月立马扔出一张照片—— 照片里，正上方是一条横幅「追月娱乐年度第十届经纪人交流暨明绮检讨大会」。 下面，明绮端着纸杯扬着手似乎在说什么……即使是静态的照片，侃侃而谈的气势扑面而来。 这是明绮检讨的现场。 但……网友表示。【要不是横幅上的字我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明姐在做检讨呢。[doge]】 黑粉嘴硬。【谁知道是不是摆拍。】【横幅十块一条随便印好叭。】 【为了黑连脑子都不要了。】不少艺人的粉丝纷纷赶到现场。【看不到下面坐的谁？】 资深混粉圈的，配合公司横幅，大多仅凭一个后脑勺就能认出哥哥／姐姐的经纪人。 【都是大佬你p一个我看看？】 黑粉沉默了。 就很委屈。 好不容易编的料来不及发就散了。 乱中还有人磕到了糖。【看似骂女儿，实则护犊子。】 【[doge]你们看那一串并列句，是在怪绮绮自作主张出事不联系公司吗？分明就是在埋怨她所有委屈自己扛！】网友甜到尖叫。 【偏爱真的过于明显了。】【就……亲女鹅有错我们训了，有图有证据，别说我护犊子。以及……你们要是再吵吵再骂他，我就要告你们了。】 不少人觉得夸张。【就一公司，不至于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有人放大了明绮嚣张的表情——【你看她笑的多开心呀。】【把业内顶尖的经纪人架来听无聊的检讨这还不是亲女儿？】 这表情很快就被做成了表情包。 我错了，但我下次还敢.jpg 嚣张.jpg …… 那边，亲女儿的检讨终于行至尾声。 控诉完刘一铭，明绮开始收尾。 这部分她随便扯扯就行。“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如果下次再有这类事件发生，我一定会注重艺人形象，坚决抵制微博隔空对骂的行为。” “就算忍不住实在要骂，也会换小号，绝不给公司造成困扰！” “我的讲话完了。谢谢大家！” 这四个字一出，下面坐着的睡着的七仰八歪瘫着的瞬间回魂——“好！” 他们巴掌拍的“啪啪”响，仿佛上面讲话的不是做检讨的明绮，而是开年致辞的老板。 开场时的偏见傲慢嘲弄全都烟消云散，此刻所有人都热泪盈眶。 终于结束了！ …… 梁哥身边的那位大佬打了个哈欠。“结束了？” 梁哥沉默了。 合着他刚刚忽悠资源的话对方都没听进去？ 嘶……那明绮这检讨不白拖时间了。 完了，他要被开了。 正沮丧，大佬却抛出橄榄枝，“你家艺人下个月还有档期吗？” “我这儿有个节目，手底下没人做的来。” 明绮这个月拍完《屠刀》，下个月档期全空。 “有有有！”梁哥眼睛亮了。 大佬习惯先谈价钱，“出场费这个数字。”他竖起大拇指和食指，九十度垂直。 “八万？”梁哥毫不犹豫，“没问题！” 发了发了，明绮多久没被开到过这个价钱了。 大佬皱起眉，“想什么呢，八十万。” 梁哥“腾”的站起来，“您别说了，明绮她去！” 他问，“什么节目啊？” 大佬说—— “安抚失眠症患者的闲聊性质的综艺。” “没有比明绮更合适的人选了。” “她一定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