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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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身穿一身玉色直身,外披广袖,乍一看,那一身风姿还挺像褚晏的。 可细细一瞧,褚晏与他便是高低立见之分了。他的脸颊也跟褚晏有几分相似,都是轮廓分明,只不过那人的面相更为刻薄了些。 他看见院中的清客们先是愣了下,见他们都在看向主殿,便跟着看了过来。 似是见她出现,立即面带喜色地冲她大喊:“公主,您可算来了,小的已经等您很久了,驸马与蕙兰通/奸,公主您快过来处置他们。”他这一嗓门大的生怕公主府里的人都听不见似的。 宋茹甄不悦地皱起眉头,暗含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瞪才发现这人的脸看起来十分眼熟,再一想,这不是梦境里的那个玉衣清客嘛! 她想起来了,此人叫玉色。 被玉色这么一吆喝,院中的清客们个个一脸好奇地往西厢里面望去,再打发他们退下已是不合时宜了。 宋茹甄沉着脸走进西厢房,齐明箫自发地跟在她身后,其他清客不得令只敢在门外围观。 南面寝卧内,褚晏穿着一身素色常服,头发微湿的披在肩上,冷白的脸颊上染了几分绯色,显然是刚沐完浴出来,他静静地站在寝卧与书房的连断处,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脚步后抬起头,见她来了,目光却陡然一暗,又恢复到了那深不见底的模样。 而蕙兰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着被子,正缩在褚晏的床角处,战战兢兢地抖着。 中间的榻边站着一个红衣之人,正是扶桑,想必方才是跟玉色一起进来的。 “怎么回事?” 第21章 求生(一) 蕙兰听见她的声音像是发现了救星一般,立刻露出脸来怯怯地看了她一眼,见确实是她,脸上一喜,旋即又是一悲。 下一刻,蕙兰整个人几乎是从床上滚将下来,连滚带爬地爬到宋茹甄面前,泪流满面地磕着头道:“公主,奴婢,奴婢……该死。” 宋茹甄震惊地看着蕙兰,她身上只穿着一身白色的亵衣,衣襟半开,露出挂在脖子上的青色肚兜,半边玉颈都露在外面,发髻散乱,满面泪痕,活像是被谁蹂/躏过似的。 玉色在一旁冷哼道:“敢与驸马通/奸,你确实该死。” “奴婢没有……”蕙兰摇头辩解。 “没有?”玉色打断她,指了指她身上,“那你怎么会衣衫不整地出现在驸马的床上?” 蕙兰张了张嘴,双手紧紧地抱着散乱的衣衫,一时发现自己百口莫辩,脸色瞬间变得死灰,她抬头绝然地看了一眼宋茹甄。 “奴婢没有对不起公主,奴婢愿意以死证明清白。”说完,她从地上快速爬起,一转身就朝着窗边的墙壁上猛力撞去。 那一刹那,宋茹甄仿佛又看见了多年前,长春宫前那一抹倩影飞奔时的决绝。 “拦住她!” 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上,宋茹甄动了动脚,想要冲上去,可是蕙兰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 眼看着蕙兰就要一头撞死在墙上,突然,眼角红影一闪,宋茹甄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就听见一声沉痛的闷哼。 “唔!” 蕙兰一头撞在那人的胸口上,被反弹着退了几步,整个人懵懵的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宋茹甄这才看清楚,救下蕙兰的人竟然是扶桑。 扶桑背脊紧紧地贴着墙壁,脸色青白交加的,过了会儿,他捂住胸口猛地向前弯腰,“哇——”地吐了一口酸水出来。 原是蕙兰抱着必死的决心撞墙,谁知被扶桑以肉身挡在前头,这才撞在他的胸口上,但因力道太大,险些将扶桑的内脏撞裂了。 若不是扶桑方才及时冲过去挡住蕙兰,蕙兰必死无疑。 宋茹甄瞪着蕙兰,面色难看至极。 怒道:“谁准你死的?” 蕙兰怔怔地不敢说话。 “跪下!”宋茹甄又喝了一句。 蕙兰忙屈膝跪下,头垂的低低的。 宋茹甄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转身看向褚晏,尽量克制住嗓音里的颤抖,“驸马,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 褚晏长睫低垂,默然不语,除了眉心略显克制地蹙着,仍是以前那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淡漠模样。 宋茹甄暗暗叹气,她以为相处了这么些日子,褚晏好歹多少能信她一些。 可事实显然是,褚晏不信她。 也难怪,褚晏以世家贵公子之身来尚公主本就是奇耻大辱,如今竟还要被她的清客抓“奸”在房,并遭府内众人围观,指不定他心里还以为又是她耍的手段,故意为了折辱他的。 玉色见褚晏沉默不语,立即说道:“公主,驸马他不说话就代表他默认了。” 宋茹甄扭头,挑眉睨了眼玉色,又瞥了一眼扶着墙还在喘气的扶桑,最后又落回到了玉色的脸上:“你们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驸马的房间里?” 玉色讪讪道:“回公主,今日不是元旦嘛,小的和扶桑便约着一起准备来给公主拜年,小的听说公主昨夜在驸马房里……就以为公主一直在驸马房里,故来找公主,不成想竟被我们撞见驸马与蕙兰的奸情!” 宋茹甄皮笑肉不笑地追问:“你们又是听谁说本宫在驸马房里?” 扶桑悄悄地觑了一眼宋茹甄背后的银翘。 玉色则是脸色一变,闪烁其词道:“其实,是,是小的们昨晚……就已经来过了,恰好撞见公主进了驸马的房间……” 宋茹甄瞧着玉色不说话了。 玉色低下头,目光闪烁不定,额头上很快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宋茹甄再次看向蕙兰,问:“蕙兰,你为何会出现在驸马的房间里?” 蕙兰已经从方才的慌乱惊恐中慢慢镇定了下来,她蹙眉想了想,答:“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驸马的房间,奴婢只记得昨夜是银翘妹妹守夜,所以奴婢伺候完公主后就回房歇息了,谁知一睁眼竟发现自己躺在了驸马的床上……” 玉色立即打断道:“你撒谎,明明是你一大早借着给驸马送早膳的借口,进入驸马的房间的。” 宋茹甄扭头瞥他:“你又看见了?” 玉色缩了下脖子,小心翼翼地说:“小的们早上来拜年时,正好撞见她端着早膳去西厢……,所以小的们才会以为公主还在驸马的房里,公主你看,那些早膳还在桌子上放着呢。” 众人顺着玉色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见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几样还未动过的精致早膳。 “公主若还是不信,可以问她们俩,当时她们也在。”玉色指着瑟缩在门内恨不得众人忽略她们的丁林二婢。 丁林二婢见躲不过,忙快步上前跪地磕头道:“公主恕罪,蕙兰姐姐说她是奉了您的命令,来给驸马爷送早膳来着,还说剩下的有她伺候就行了,叫奴婢们先行退下……” 蕙兰听了,又惊又气又惧的,立即反驳道:“你们胡说,那个人不是我,我……”说着,她的脸色蓦地一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又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巨大惊吓一般,半张着嘴,双目圆睁,半晌说不出话来。 玉色咄咄逼人地指着她问:“那你怎么解释,你衣衫不整地躺在驸马的床上?” “我,我……”蕙兰泫然欲泣地看向宋茹甄,连连摇头,“公主,奴婢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奴婢是绝不会叛您的。” 她自是相信蕙兰绝不会背叛她,且不说蕙兰是陪伴了她十年,是留在身边唯一一个长春宫旧人,就说在那个梦里,蕙兰也是为了救她才会死在了褚晏的剑下,她是绝对相信蕙兰的忠心。 但玉色和丁林二婢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诬陷蕙兰亲自给褚晏送早膳。也就是说,玉色和丁林二婢确实看见了“蕙兰”亲自来送早膳,但蕙兰本人却并不记得自己给褚晏送过早膳,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褚晏的床上。 她不由得想起此前自己曾给褚晏下寻欢散一事,当时的她也确实也不记得自己给褚晏下过寻欢散,更不记得找人撩拨褚晏一事,而是后来似有似无地记起一些画面。 可那些画面明明出现在她的脑子里,她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反而觉得自己就像个旁观者,淡漠地看着脑海里那里画面中的自己。 那种感觉甚是奇怪,就像是…… 像是被谁操控了自己的思想一般。 对,就是这种感觉。 方才看蕙兰的表情,想必她应该也是隐约想起自己确实给褚晏送过早膳,确实自己爬上了褚晏床的画面,可她心里确定自己绝不会做这些事情,所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 看来是她的公主府里“有鬼”啊。 她的目光静静地扫了一圈眼前的众人。 下手之人之所以用如此幼稚却阴毒的伎俩来诬陷褚晏,不过是看准了蕙兰老实可欺,褚晏不屑辩解。若是方才蕙兰自戕而死,死无对证,那褚晏身上这盆脏水可就扣定了。 看来那人还很熟悉府里的情况。 只可惜那人挑错了对象,他们不该挑蕙兰,更不该用此事来陷害褚晏。 褚晏在身重寻欢散经脉快断时连她都不屑碰,又怎会在清醒的时候碰蕙兰。 只是,那人费了这么大的劲,设了这么一个局,难道就是为了污蔑褚晏? 她不由得抬眼看向褚晏。 褚晏静静地立在原地,正垂眼看着地上的蕙兰,目光疏离地仿佛像个局外人。 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与担忧,似乎这是脏水也好,这是断头刀也罢,尽管来就是了。 悉听尊便,无所畏惧,这是褚晏一直以来在公主府里的处世态度。 此前,宋茹甄一直以为褚晏之所以这样,只是因为不屑而已。 但是现在仔细想想,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变得无所畏惧? 要么被人宠的无法无天,所以无所畏惧; 要么,是真的不怕死,所以才会无所畏惧。 褚晏身陷公主府,宠是不可能了,那么只能说明……他不怕死。 可他的不怕死显然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勇敢,可以护自己不死。 就从他以前的忍气吞声上看,他的不怕死,更像是他无所谓生死而已。 再说深一点,就是他在……被动求死! 所以无论什么样的后果,什么样的代价,他从来都不会主动去辩解一句,而是任凭她误会,任凭她处罚,不是因为褚晏认为她不敢动他,而是为了成全她,也是为了成全他自己。 正如他受伤了,从不去包扎伤口一样,带着有如厌世一般的心态,放任自流,生死由命。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宋茹甄心神忍不住一凛。 褚晏,你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来人!” 宋茹甄一声令下,立即闯进来两个全副武装的府兵候命。 所有的人都紧张地看着褚晏和宋茹甄,门外的那些清客们更是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