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隔代亲，隔代亲，我们这些做儿子媳妇的都不如孙女。”

    梁美清道，“是啊。”

    季一庭见这梁美清脸上有了笑，就问，“是吃饭了吗？”

    梁美清点头。

    季一庭刚到那会儿，听说老太太因为这事情卧床不起，当时心想这可怎么办好？之前梁美清给他打过预防针，他以为就是个刁蛮婆婆，会和梁美清吵一架什么的，结果来了这样一个狠招，真的狠。

    要是老太太一直不同意，按照梁美清的性格，这事情应该就无限后延了，所以还真是棘手。

    倘若你提出条件，还真比现在好办。

    强生也走过来，安慰他们道，“你们别管我妈，我看她呀就是喜欢作，作一下，过几天就好了。”

    “她舍不得孙女也情有可原。”季一庭说：“要不等她吃完饭，好好劝劝她，我送她去医院看看。”

    “不用去看，她没病，主要就是没吃东西。”强生道：“凡事要有个度嘛，对不对？我早就跟她讲过了，是孙女在哪都是你孙女，难道她还能换个人不成，她听不见去。”

    “老人家的思想就是这样，我妈妈也一样，慢慢跟她说好了，一会儿我来讲。”季一庭觉得这是一种诚意。

    “行，我们来喝茶、喝茶。”强生招呼道。他看这男人脾气不错，讲话也很有水平，心下替她嫂子和妞妞高兴。

    事已如此，强生只希望他能对嫂子和妞妞好。

    也不知道妞妞跟老太太说了什么，老太太竟下了床，走出房门，来到厨房。这看看，那看看的。

    饿了好几天，真的需要一些荤腥来填肚子。

    妞妞这葫芦里也不知道卖了什么药，还说要等她吃完晚饭再讲她的主意。这不是蒙人是什么？真是鬼丫头，罢了，都让她骗一次了，那就吃完晚饭再讲好了。

    院子里的男人就是他们口中的，要做妞妞继父的男人？长得人模狗样的，但看着就很精明，她得去会会他。

    孙奶奶拄着拐杖到院子，季一庭慌忙站起来搀扶，“阿姨，您慢一些慢一些……”

    “不碍事，不碍事。”

    孙奶奶寻了一条靠背竹椅坐下来，毫不客气地打量起季一庭，“你是想要娶我们家美清？”

    “对的，阿姨，这次我就是专程来提亲的。”

    “嗯，我同意。我们家美清年纪很小就嫁过来，没几年就守寡，之后替夫还债，照顾我们祖孙二人，可以说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她今天要改嫁，我没有理由不同意，我会当她是女儿一样嫁掉。”

    这番话，尚在“病”中的孙奶奶说的中气十足，季一庭道，“感谢您的成全，我会好好待她们母女的。”

    “母女？美清改嫁我没资格拦着，但是我孙女不能带走。”

    “母女连心，您想想，假如这样一来，她们谁都过不好，这也不是您想看到的，对吧？”

    “哪会，我们这母亲改嫁不带孩子的多得很，甚至有些孩子才两三岁，妈就走了的。放心，没人说什么。”

    “您也知道美清绝对不会这样的，对吧？所以我今天来，也是带着诚意来的。以后您要是想来看孙女，我随时欢迎。我家里同样有两个孩子，我会一视同仁，把妞妞当自己的孩子看待。您如果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会尽量满足。”

    “我也没其他要求，就是要把妞妞留下。”

    这时候，苏强生插进来，“妈，你不要胡搅蛮缠了，嫂子自己的事情让她自己去决定。”

    孙奶奶觉得自己怎么生了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她真想一拐杖敲下去，敲死这儿子算了，“妞妞的事情不是你嫂子自己的事情，是我们苏家的事情。”

    苏敏恰巧从自己家里过来，看到奶奶动了怒气，本想着为了不影响晚饭，才没说出自己的想法，结果这倒好，老太太一起床就开战，还不如让她躺着、饿着呢。

    可是苏敏到底是个孩子，她不想掺和到大人们的谈话里去，你看连她妈和婶婶都没出面呢。

    她绕过叔叔的院子，从后门进了厨房，这妯娌二人也在商议着什么，苏敏跟她婶婶道，“婶子，你把叔叔叫进来吧，我有事情和他商量。”

    两个大人俱是一愣，“什么事？”

    “你去叫他进来就好了，季叔叔和奶奶两人就吵不起来了。”

    “也对。”张芳芳赶忙去喊自己的老公，这老太太真的是老不死，瞎操心。

    见张芳芳出去，苏敏把梁美清拉到里屋，和她商议道，“妈，看奶奶是死活不会同意了，我倒是有个主意您看行不行：我去跟叔叔商议，过一段让他们也带着奶奶进城，可以跟我们学做早点。叔叔婶婶俩夫妻可以换个大点的地方，我们那个今后不做了，给他们也行，这样稳扎稳打，多一些花样，比如自己磨豆浆、稀饭之类的，叔叔白天还可以去打点零工。现在赚的虽然不多，但也比在农村强吧。我奶奶不同意，无非是见不到我，觉得孙女被抢走了，这样一来，我可以经常去看她，她就会觉得孙女还在身边，没被抢走。”

    “这样话是没错，我怕她还是不同意……”

    其实除了早点摊以外，苏敏还想有其他发展，而这块肥肉，她又没处送，所以不如当一个顺水人情送给她叔叔，以弥补她前一段的过失。当然，她也想从中分一杯羹。只要她叔叔婶婶过好了，以后就不会有麻烦事找她妈。

    她不想梁美清被打扰。

    “这种事情你去说不合适，妈，我去讲，只要叔同意了，奶奶就不会反对。”

    “可是……”梁美清犹豫着，她婆婆的性格她是了解的，这么强硬，没人说得动。

    “妈，别可是了，让我试试看。”

    强生被苏敏叫到房间里，听完苏敏说的事情，眼睛都亮了，之前听说嫂子和侄女在卖早点，当时就想着娘俩真有两下子，他和张芳芳就从来没想过这问题。现在他可以接手早点摊，而且侄女还跟他透露了每天的利润，很客观，自然是不想放过这样的机会。

    “叔，我们农村人进城，想要在城里立足、买房，得能吃苦。就像我妈，打两份工，每天起早贪黑，不眠不休。我虽然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不懂，但是我知道天道酬勤，这年头不是60年代了，只要肯干，都饿不死人。”

    苏强生被侄女这番话讲得热血沸腾，满满是干劲，感觉新的生活正在向他招手。他可以带着老婆孩子、老娘一起进城，将来买房，孩子和外甥一样在城里读书，上好的大学。

    他非得和老太太好好说说，孙子、孙女她到底要哪个。

    ☆、第42章{二合一}

    苏敏作为心理的成年人, 在要不要和母亲一起嫁进季家这个问题上, 她有过很短暂的矛盾。事实上, 苏敏一个人可以活得很好, 可她妈并不是如此。

    假如她不一起嫁, 梁美清是不会结婚的，苏敏怎么忍心。

    前世不堪的往事又浮现在脑海, 永无休止的逼债, 没完没了的搬家……

    是她妈含辛茹苦地把他们兄妹几个拉扯长大, 前世没能好好报答, 那就在今生尽自己的力。

    叔叔和奶奶正在房间里商议着什么。

    一切的根源都是要给苏家老大留个后，作为孙女的苏敏并没有这样的强烈使命感，她很抱歉。

    苏强生和母亲可以说推心置腹地谈了一个小时，谈的是什么？当然是利益。现在苏强生是孙奶奶唯一的儿子，只要对她儿子有利的事情, 她肯定愿意。就像儿子和飞虹所说的，要是把妞妞强留在乡下, 和她一起过，妞妞没了爹又没了妈, 多可怜。现在一起进城, 好像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但是孙奶奶才不管这些, 她就知道得留住自己的孙女，留住大儿子的唯一血脉。

    这些人就知道哄她，蒙她。

    苏强生对自己这个轴妈没辙，放下狠话：“随你随你, 老婆孩子我全带进城，你就留乡下看家，这些孙子孙女到头来你一个都看不着。”

    孙奶奶慌了神，老太太一个人留乡下，这种事情村里有的是，没办法呀，年轻人得出门打工，赚钱，但是没人把孩子带身边。如果那两个小的也被带进城，她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孤苦伶仃地在乡下，种地，生病了没人管，死在家里发臭才被发现……

    孙奶奶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苦，凹陷的双眼里满是眼泪。

    “所以，妈，你就跟我们进城吧，让妞妞跟嫂子走，一切都是为了妞妞好。这样你能常见到妞妞，我们一家人也能在一起，你说多好。而且我们年轻人跟你讲，因为你是长辈，要征得你的同意，不要觉得你不同意了，他们就真的成不了婚，妞妞就能留你身边。他们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至少我和芳芳支持。”

    在这个瞬间，孙奶奶觉得自己老了，真的老了。她再也管不动这些年轻人了，孙子孙女也管不动了。当年她在家里说一不二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她是被儿子逼着同意的，没办法，她怕自己一个人死在这乡下。

    吃饭时，不知怎么的，说起户口问题，季一庭的意见是，把他们母女俩的户口都迁走，他会帮他们都转成居民户。

    “我不同意。”孙奶奶沉下脸道，要迁她孙女的户口，门都没有。这是她最后的底线，人可以带走，但是户口留下。

    季一庭费尽口舌跟孙奶奶说城镇户口的种种好处，但是孙奶奶哪里管这些，以后她还得靠着户口让苏敏入赘孙女婿呢。

    眼看着好好的一顿饭就要黄了，苏敏站出来表态，“叔叔，就依我奶奶吧，不迁户口，把我妈的迁过去就好了，我没关系的。”

    她妈的必须迁，转成居民户，能享受到不少城镇福利，而且户口上到季家也更有融入感，否则将来万一有了家庭矛盾，人家一句“你户口不在我家，没资格说话”就能把你噎死。

    苏敏自己的倒无所谓，反正她又不靠这户口过活。况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二十年后农村户口就成了香饽饽。再说了，真想要知州户口，将来买套房，什么事情都能解决。

    季一庭总是想为他们娘俩多争取一些，知州户口对她以后的方方面面都有利，尤其是工作安排。

    苏强生也站出来当和事佬，“那就先不迁吧，将来妞妞考大学，考去哪里就迁哪里去好了。”

    孙奶奶听不懂这些，厉喝道，“说不行就是不行，不管考大学还是考什么学，都不行。”

    “好好，都依你吧，不迁就不迁。”苏强生道，“大家来吃菜、吃菜、季大哥，我们喝一个。”

    见如此情况，季一庭也不再说什么，等以后看机会吧。

    孙奶奶心想着，若不是看在强生夫妻也要进城，并且还能多点收入的份上，她才不会同意他们把妞妞带走。她得跟妞妞说好了，将来要回来入赘。妞妞会听她的吧，万一她一口回绝怎么办？是放她走还是不放？放她走了，苏家老大没后，不放，自己难道真的能养活一个孩子？

    哎。

    对了，得让妞妞立个字据，让苏敏和她妈在字据上签字画押，到时候就不怕她反悔了。

    孙奶奶这想法遭到了儿子苏强生的反对，“妈，到时候妞妞返悔你是能去告自己孙女不成？等妞妞真的长大了，要结婚了，我会和妞妞讲，让她生两个孩子，一个随我们姓，不就行了。你当妞妞进了城，还真能由着你来吗？全部都得靠她自己愿意才行。你想啊，假如她留在乡下，明年就没学上了，肯定得出去打工，万一打工不回来了，你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多为她着想，她才会感念你，懂吗？而且这事情，嫂子也知道轻重，她一早就跟芳芳说过要怎么处理了。”

    “你嫂子真有说过这事？”

    “你可以问问芳芳。”

    经过儿子这么一说，孙奶奶想想也是这么个理了，村里好几个姑娘出去打工就跟人走了，别说聘礼，家都没回。妞妞要是将来也这样，岂不是更糟了，还不如随她去吧，反正户口还留在家里，她就还是苏家的人，还是她孙女。而且她也要进城了，可以经常看到孙女。

    孙奶奶想开了，她憧憬起城里的生活，每天跟着儿子媳妇去卖早点，她会帮忙着洗碗洗菜，炸油饼、擦桌子，一家人好好赚钱。

    苏敏几个走的时候，孙奶奶还偷偷把自己攒的两百块钱塞给苏敏，含着泪和她说，“妞妞，把这钱留着，想吃什么点心了自己去买，以后奶奶也会进城，没钱花了就来找奶奶，知道吗？”

    苏敏顿时鼻子一酸，“奶奶，这个您自己留着，我和妈妈卖早点也赚了几个钱，所以不怕，我有钱用。”

    “别哭啊，傻丫头，以后我们都在城里，会天天见面。你可别忘了，你姓苏，不姓季，明白吗？”

    苏敏点着头，抹了一把眼泪，继续听她奶奶吩咐着。

    “我们去人家家里，得勤快些，嘴甜一点，别跟那边的兄妹吵架，有事情我们就让着一点，吃亏是福。要是想奶奶了，就来看看奶奶，如果有些话没人说，就来找奶奶讲。奶奶我呀，小时候也是跟着妈改嫁的，所以知道那个苦。不干活没饭吃，每天四五点就得起床下地，天不黑不能回家……”

    苏敏听着奶奶讲往事，说她和自己的妹妹如何被后奶奶打，被后爹虐，说到最后祖孙二人哭成一团。

    回知州后，生活照旧。

    梁美清依旧上着班、出早点摊，苏敏依旧出早点摊、补习功课。

    季一庭和梁美清已经商议好，等季一庭忙完这一阵就去领证结婚，不办婚礼，到时候请双方的亲朋吃顿饭。

    梁美清的娘家人都去北方谋生，去娘家提亲这个环节，在梁美清的坚持下没有去。

    季一庭心疼梁美清太累，本不让再出早点摊，梁美清想着这还没结婚呢，能赚一块是一块，母女俩人手上总要点私房钱吧。

    季忆知道苏敏回来了，她拉着陈然来找苏敏，正巧慕璟川在给她讲作业。

    陈然听着慕璟川的解题思路，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也不管季忆，自顾自地端了条小凳子坐下来，听课。季忆自然也是没空顾陈然的，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慕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