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节
这一幕，好熟悉。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巨大至极的网，看似轻薄易摧，然而每一根线都带着切金断玉的锋刃，如同无数张噬人的嘴连在一起，向自己扑过来…… 然后自己怎么了？ 布莱克猛得闭上眼睛。这一刻，无数画面从记忆的深渊拥挤着爬了上来，如同无数浪花扑上海岸一样，争先恐后地涌向大地上无人的荒野，想要在无主的土地上划分自己的势力范围，落下自己的根基。 画面翻滚如同沸水腾涌让他目不暇接，而画面上的内容让他的心如同天空中打转的风筝，悠悠忽忽，起伏不定……他几乎是完全屏息地让这些画面在他的脑海中用比翻书还快的速度快进——到结束。 或许因为这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或许他的灵魂早就被这些记忆烙印，面对这样庞大的信息导入，他竟然很轻松很自然地接纳了它们，没有任何违和感和不适，就仿佛他忘记的只是一串笔记本的开机密码，突然在这一天又想起来了。 简墨。 他的名字，他在这个世界的名字，代表着他在这个世界的记忆和留下的痕迹。即便隔着千山万水，这个名字依旧和很多很多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即便看不见，摸不着，听不见，嗅不到，却比任何真实存在的物体都要牢固的羁绊，像一条细却坚韧的线，将他和这世界紧紧系在一起的。 这线又不是独立的线，它由很多更细的线纠缠组合。每一根的那头都联系着一张他熟悉的面孔。 爸爸，妈妈，三儿，封玲，夏尔，连蔚，欧阳，齐眉…… 简要，万千，无邪…… 薛晓峰，秦思思，陈元，石正源，李铭…… 君勇，君英，君睿，君策，君敏，卿明…… …… 从六街到石山区，从石山区到b市，从b市到泛亚更多地方……他真是忘记了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事啊。 还好，在这个世界上，他不是孤单一个人。 现在回想起来，在联合李家坑死了一批领主级的贵族又亲手干掉了约克家族的一名成员后又流落欧盟大半年，他尚能够四肢俱全地活到现在，不得感叹自己运气是太好了。 不过这至少一半要归功于汉森医生。肯特.汉森身上的疑点真是太多了：随心所欲地摆布他的记忆就不说，当初他濒死的伤势似乎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挽回的，但肯特.汉森却做到了。 按照西蒙镇的身份证核发处核发的身份证，肯特.汉森只是一个在医术方面有所专长的特级纸人。可是现在看来，他至少是一个双异能的异级纸人。若是这个消息传了出去，他想起这段时间电视上调查局局长的三令五申——汉森一家一旦暴露，只怕的下场悲惨。 如此一来，肯特.汉森治好了他的伤势，又屏蔽了他的记忆也就有理由可循。算起来，是他亏欠肯特.汉森比较多：别人好心好意不计回报地治好了自己，又收容自己半年之久，自己居然还对别人疑神疑鬼，心存不满——这妥妥地是忘恩负义的节奏啊。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自己，让他忘恩的人正是肯特.汉森本人啊。 “布莱克，布莱克——” 简墨猛然从自己的回忆和思绪中惊醒，发现老板比尔灰蓝色的小眼睛正紧张地瞪着他，低声催促：“发什么呆，快躲到后面去！” 恩，这话，其实应该说给他自己听听。 简墨正在考虑是将老板直接拖到后厨去还是打晕之后拖到后厨去，星海中凶险万分的情形突然逆转。 大光团在标枪和渔网接近之后形态突变，看上去很像是一台吊扇。但这只是看上去像，那吊扇变化后仿佛接上了电源，立即化身一架凶残的绞肉机，将靠近自己的一切都瞬间切碎，打成了肉泥。 简墨有了对战威廉约克的经历，只是觉得此人的魂力攻击方式看起来略凶残了些。他虽然打赢了威廉约克，但是战斗经验比起欧盟多数贵族都要少得多。因此并不知道魂力波动的量级对战斗的影响有多大。一个光团，以一己之力生抗两朵小星云，如非经验和技能卓越，是绝对做不到的。 不过他没有时间继续感叹，这次直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强拖到后厨。 “布莱克，你干嘛？”比尔扶着灶台的边缘站稳后，不满地说，“我得盯着外面的情况，好随时采取应对措施。” “外面是异级在打架。”简墨没有说出贵族的存在，“除了躲严实一点，你能采取什么应对措施？向他们撒辣椒粉，还是泼热汤？” 比尔一本正经地反驳：“我可以根据战况判断大家到底是躲在店内更安全，还是躲得更远些。” “前提条件是你在做出判断前还有命告诉大家。”连他都不能保证自己站在异级的异能作用范围内是否能够安全无恙，一个普通的中餐馆老板能够保证什么。他好歹还是一位圣人。 后厨里的客人和店员们此刻也纷纷赞同简墨的话：比起观察战况，此刻躲在安全的地方才是更靠谱选择。至于好奇心，还是留在战后发挥作用吧。 就在众人说话间，星海里的战斗又发生了变化。扇形绞肉机虽然凶残，还是面对量级更高的对手，很快显出吃力，不过一分钟，粉碎敌人魂力攻击的力度和速度都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慢了下来。 然而，僵持并没有继续下去，简墨便见那扇形绞肉机突然从对面腾空而起，向这边直直飞过来。 落地玻璃突然发出巨大的爆裂声，一个女人裹着无数映着红色火光的碎玻璃渣，狠狠地跌进了中餐馆的前堂。碎片如同暴雨倾斜在瓦砾上一般，发出一阵密集的分不出先后的击打声。 在一片惊呼和尖叫声中，简墨黑色瞳孔猛得缩了一下。 这个女人是艾达.汉森。 幽暗的星海中扇形绞肉机消失了，回归成一个大光团。 而投枪和渔网再次扑来，势将它消灭殆尽。 第251章 获救 尤金的黑色神父袍已然失去光泽。因为颜色的缘故,看不出到底浸了多少血。但他的脸色却在衣服的映衬下，白得可怕。 艾达.汉森要营救被捕的同伴他是不同意的。这摆明了是引诱他们去送死。狱中的同伴固然很可惜，但再将本就不多的同伴送进这个圈套中,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但从内心来讲，他认为艾达.汉森的考量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去了是送死,不去难免寒人心。因此，去与不去,都得有人做。艾达.汉森既然决定走这条路,他便走另外一条路：为西十六区留下火种。 可惜，阿尔杰.科林却不是这么简单能够打发的。 艾达.汉森召唤的队伍显然被暗中安插了棋子，暗地里煽动这群人,让他们相信,如果西十六区倾力而出的话,不但能够救出被捕的同伴,大多数人也能够全身而退。但如果像眼前这样分头而行的话，只会导致两队人都被个个击破。 这些话虽是诡辩,但是听起来却难以反驳。对形式判断不清，又或者对敌人的凶残程度抱有幻想的人很容易被它说服。 部分同伴藏身之所就这样被泄露出来。泄露者主动对尤金坦白了他们的作为和理由。他们天真地以为,这样就逼这些同伴在无退路的情况下站出来,壮大营救队伍。 结果可想而知。 尤金心急如焚，第一时间赶到被泄露地点想要挽回一下，但为时已晚。 他到后不久，艾达.汉森也赶到了。显然她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并且判断的结果和他一样：比起拯救狱中已经没什么希望的同伴，这里的希望还略大一些。 只不过，这一切都没有什么用处。 一场毫无悬念的血战。 现在只剩下重伤的艾达.汉森、重伤的肯特.汉森以及重伤的他。 “到此为止了吧。”尤金看着对面中餐馆彻底粉碎的玻璃，心中涌起一种仿若电影即将落幕的怅然，然后又升起一股绝望后的释然：都结束了。接来下只需要睁着眼睛，又或者闭上眼睛迎接死亡的来临了。 垂眼看着他身边已经昏迷的肯特.汉森，尤金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难为你了，一个三系异能的纸人，居然肯陪着艾达走这条不归路。” 他站在小旅馆的天台，在滚滚的浓烟旁边，在翩舞的烈火旁边，一边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一边心中念着近日死去的同伴的名字：很快，他就要与他们见面了。 风习习而过，火焰发出噼啪地炸裂声……尤金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的听过风的声音，火的声音，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安静。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时间未免过得太慢了些，为何自己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尤金又看了一眼双眼紧闭的肯特.汉森，似乎领悟了些什么。他快速地跑下天台，穿过街道，径直跑进了那家中餐馆。 艾达.汉森躺在一堆散开的碎玻璃中，一动不动。 尤金试了试她的呼吸，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他环视了一下店内，擦了两下脸上的血，走进后厨。在一片抽气和惊叫中，他尽力笑得温柔无害：“波及了贵店，真是抱歉。” 众人只是一脸惶恐地后退，不让自己暴露在他的视线中。尤金在大多数人的眼神和表情中找到忌惮和迷惑，唯有站在最前面的一位灰蓝色小眼睛的中年人和一位黑发黑眸的亚裔青年带着保护者的姿态，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 尤金当然不是真的感到抱歉才特地进来道歉，只是想观察一下，那个出手救了他们的人是否就在这里。但此刻，他并看不出什么端倪。 罢了，没时间去细究这个了。 “我们走了。”尤金态度和蔼地说完，重新回到前堂，将艾达小心地抱起来，走了出去。 “什么？有人救走了艾达.汉森？”戴维斯先是一惊，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居然还有人能从你的手中逃走？” “能从我的计划中逃走确实有些本事。不过我最感兴趣的是，”微胖的中年人眼睛平视着前方，没有视物的眼神中思考中带着一丝趣味，“在场的探员，无论是贵族，还是异级纸人，似乎是同时死亡的。” 戴维斯的眼睛渐渐睁大：“斯瓦格突破？！！” 微胖的中年人嘴角微微勾起：“不排除这个可能。” 戴维斯嘴唇动了一下，没有说出话来：斯瓦格突破不是他这个中等贵族能够接触到的人物。那是凌驾于大贵族之上的存在，代表着贵族中最顶级的那一撮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戴维斯平复了一下自己起伏的心情，慢慢地理清自己的思路，“就算是意外路过，他为什么要救艾达.汉森？” 他疑惑地目光转向微胖的中年人：“阿尔杰，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阿尔杰.科林与他的目光对视，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只希望，欧盟不会又出现一个欧文家族。” 戴维斯听完这句话，心中一震，看向自己的姐夫，脑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想，嘴上却道：“你说的是，希望不要再出现了。” 为了避免欧盟调查局的怀疑，那日监视自己的探员中凡是没有与艾达.汉森等人动手的，简墨都没有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他身边的监视者重新被补充起来，却没有调查局探员找上门来。 因为店铺受到破坏，比尔干脆宣布停止营业一个个月。除了重新安装那日被粉碎的玻璃外，他还打算借这个机会重新装修一下。希望新的环境能够让老顾客淡忘自己店里见过血的晦气事。 简墨意外得到了多日的假期，暗地里用心打听了一下欧盟这边与泛亚通讯的方法。结果与他预料的差不多，欧盟与泛亚的通讯方式极为有限，除了大贵族以上的阶层外，只有涉及到国际贸易、文化交流的机构，或者某些特殊的职业有机会经常联系泛亚那边。普通人只能从公共媒体上知晓泛亚的事情，想要私人通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联系一下泛亚对欧盟的了解程度，简墨觉得并不奇怪。交流互通本来就是双方的事情。两方中只要有一方不乐意，另一方也只能作罢。 打听到这些，简墨索性放弃了直接与简要联系的可能性。摆在他面前回家的路只有两条：第一条是走上层路线，他必须公开自己圣人的身份，在欧盟取得一定地位后，然后自然而然的回国。但是联想到那些在泛亚死在自己手上的贵族，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没能走到回国的那一步就先被人围攻了。 第二条，便是接触那些涉及国际交易交流的机构，以公谋私。这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耐心。不过就安全程度来说，比第一条要高得多。简墨叹了一口气，又要折腾了，真是麻烦。 想起自己被意外扔到欧盟前为简要添加的第二项异能，他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微微的笑意：看看到底是我去见你，还是你先找到我。 泛亚。 c市。 简要看着手中的情报，抬头望了一眼万千：“你确定邢教授是去了欧盟？” “是的。早在三年前，他就突然从泛亚失踪。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你说的那个照料邢教授的老王。从他口中知道邢教授失踪前，有几个欧盟的人来找过他几次。那群人很谨慎，与邢教授谈话的内容他一点都没有听到。”万千继续道，“但是老王那段时间观察邢教授，发现他应该对欧盟那边找他的事情十分感兴趣。所以他推断，邢教授很可能是跟那群人离开了。” “后来我查找了那一段时间的离境记录。”万千指着其中一张纸，“这个人与邢教授的外貌特征非常相似。所以我有八成把握，邢教授现在人在欧盟。” 有一位数学家曾经做过一个实验，他把信随机的发给某个城市的一些居民，里面写着另一个城市一位股票经纪人的名字。他在信中请求这些居民将这份信发给他们自认为最可能接近这位股票经纪人的朋友。这位朋友受到信后，再将这封信发给他认为最可能接近这位股票经纪人的朋友。结果，大部分信件都寄到了这位股票经纪人手中，平均每封信经手6.2次到达。 还有有一家报纸曾经接手一项挑战，找到一位烤肉店老板与他最喜欢的一位影星的关联。结果发现，他不过是通过了六个人的私交，就建立了联系。 这个一个数学领域的猜想，称作六度分割理论或小世界理论。理论指出：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中间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简要获得的第二项异能便是六度分割的最佳路线预感。当他希望找到某个人，或某个物件的时候，便能够预感到通过哪个人或者哪些人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或者最短的路径找到他的目标。 夏尔.欧文。 李微生。 邢教授。 夏尔.欧文本来就是欧盟出生，李微生曾经在欧盟生活过多年。而现在，从来没有离开过泛亚的邢教授已经被查明在三年前去了欧盟。 三条线都指向同一个位置，应该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