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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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肆脸憋的通红,在他走远后笑倒在床上。 他走的气哄哄,外头的下人战战兢兢。这么多年了,彩月和轻舟从未见皇上跟思乔皇后生过气,这位可好,才来几天,竟是把皇上气成了这样! 定红察觉到二人的异状,并未搭理她们,兀自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惹皇上生气了?” “?没有啊。”荀肆好不容易止住笑,捂着自己笑疼的肚子说道:“我还说要给他生俩大胖小子呢,他脸都羞红了。没看出生气啊...” ...... 哪儿跟哪儿啊!正红看荀肆这模样,想起荀将军有一回牵回一匹宝马,指着那马掌说道:“瞧见没,马是好马,马掌是好马掌,怎就跑不快呢!还不是钉的不合适!”这道理都在里头呢,那皇上看着不赖,咱们肆姑娘也不差,二人就是凑不到一起去,不是一路人呐! === 那头云澹气哼哼出了永和宫,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去哪儿。千里马凑上去,轻声问道:“敬事房派人来了两次了...皇上今儿该去....” “不去了。”云澹打断他:“册封大典前哪儿也不去。”好好休养生息,养足了身子,既是到了这样紧要关头,后宫得稳,龙威尤不能破,不仅不能破,还不能囫囵吞枣,得好好立起来! 荀肆那样的,若不一次制服她,后头铁定要出幺蛾子。他快步朝永明殿走,进了永明殿把下人都轰了出去,独留静念和千里马。 二人面面相觑。 “来,教朕功夫,朕要一个月内搬起那个石凳。” 千里马这回回过神了,朝静念使了个眼色叫静念出去。静念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摇着头出门候着了。 “皇上…主子…”千里马瓮着声说道:“您跟那石凳较劲,可是因着继后前几日毫不费力抱起了它?” 云澹头不抬嗯了声,千里马一看猜对了,将声音压得更低:“奴才听闻民间有一味药…吃了之后毫无知觉睡死过去,第二日醒了,什么都不记得。”抬眼看着主子,主子眉眼微抬,听进去了:“奴才斗胆说一句,这种事儿不必急于一时,往后日子长着呢!叫御膳房给继后调理调理,自然就清减了,清减了再来…不迟…” “屁话!乌糟!”云澹被猜中了心思,面红耳赤:“去搞点来!” “那…今儿去谁那?” “不去!”起身到了石凳前,朕是九五之尊,还搬不动你个石凳儿?等着瞧吧。 ....... === 云澹跟荀肆生气的事,第二天天不亮便传遍了后宫。“主子您是不晓得,皇上昨儿夜里从永和宫出来,面色酱紫。回了永明殿关上门,在里头乒乒乓乓砸东西。”贤妃身旁的知春有板有眼的跟主子学舌,那架势好似她亲眼所见一般。 “你说万岁爷被气的砸东西?”贤妃听到这句差点将漱口水咽进去,呛了一口,慌忙弯身吐进小盂儿中。 “可不?外头路过的人听的真真切切,真是生了不小的气。”知春说到这顿了顿:“咱这新主子也是神人,刚入宫几天,脚跟还没站稳呢,就把万岁爷招成这样。” 皇上从前不动气的。 贤妃心思飞了。那时眼见过思乔皇后跟皇上撂脸子,皇上笑笑便过去了,甚至还逗思乔皇后开心。其他嫔妃们不敢像皇后那般,时刻懂事,是以从未见过皇上生气。 新人才来几日,皇上便动气了?兴许新人身量太大,皇上看着窝火也说不定。思及此,兀自笑出声。 “我看出来了,这皇上是那路上的扬尘,这继后是那混了水的泥土,一个朝天上飞,一个朝地下沉,二人走不到一起的。不信您瞧着!”知春说完亦捂着嘴笑了。 第11章 君若扬尘路(六) 不管不管,就是你不…… 夜里荀肆打了个喷嚏,一条鼻涕虫蜿蜒流出。她用帕子拧了那鼻涕虫,对身旁人说道:“是不是有人在骂我?” 北星抬头看了看天上群星璀璨:“这会儿没人骂您,您也得打喷嚏..” 正红去取了衣裳给荀肆披上,三人在屋顶坐着。看着远远的定西在甬道上溜达,孤零零人影扯的很长。 “这星星没有咱们陇原的好看。”荀肆揉了揉鼻子:“学了一天如何吃东西,这会儿好想来口大碗宽面,洒上一勺羊肉浇头...”长叹一口气:“可惜咱们永和宫没有羊肉亦没有宽面,那王八蛋不知为啥断了咱们的肉和面...” 荀肆捂着空瘪瘪的肚子,眼泪差点落下来。喷嚏又跟的紧,猛的又来那么一下。 “不行不行,荀爷病了,得吃口好的!” “咱们永和宫里连个油渣都没有...”北星叹了口气。 荀肆又看了看在那溜达的定西,轻轻吹了声口哨。定西一听这声音,那是许久未听见,肆姑娘要犯坏了诶!摩拳擦掌朝荀肆摆摆手。 这会儿夜深人静,两个人影绕过侍卫,钻进了御膳房。脚一迈进去,就闻到里头的肉香。“这王八蛋有这么多好吃的,却不给老子送一口!”荀肆骂了云澹一句,心中暗暗恨上了他。 又眼见定西手朝那干肉去了,忙止住他:“不行不行,听我的,拿点生面,再拿些生肉。” 两只小耗子速战速决,速速回了永和宫。 还得避开那些下人,于是声称主子病了,门锁一落,几个人在里头乒乒乓乓折腾起来。 待荀肆夹起一口面条放进口中,简直感激涕零:“娘诶,这才是人过的日子诶!” 又夹了一口:“娘诶,女儿在宫里吃不饱诶!” 一口又一口,直到吃个肚圆,鞋一登,腿一抬,身子一歪,倒床上睡了。 这一觉睡的心满意足,睁眼却觉出了难受,昨夜的喷嚏不是玩笑,伤寒找上了门,荀肆病了。 可把她乐坏了,热帕子盖在额头上,嘴上不闲着:“轻舟,快派人去相府传个话,就说我偶感伤寒,这两日怕是不能学坐和行了。”又招呼彩月:“彩月,去跑个腿,去永明殿跟千里马打个招呼,就说我病了,得吃些好的...” 彩月一听主子这出息,真不愿传这个话,又一想去永明殿兴许能碰上万岁爷,于是偷偷擦了胭脂,一路小跑着去了。 荀肆有几日没这样清闲了,甚至有些希望这伤寒别好了。随时鼻子堵着喉咙痛着,但这心里却舒爽,脚丫子在被窝里点着,张口哼起来小曲儿。 不知不觉又将自己哄睡着了。这一睡着不得了,梦里是那吼一嗓子声音能在空中转三圈儿又打着旋儿送回到耳中的陇原,铁马冰河,气吞万里。在这场梦里,自己又穿上了铠甲站在了父亲和韩城身旁,生生杀将出一条血路来... “来啊!”她在梦中喊:“来啊!” 杀红了眼。 也不知梦里攥住的是谁的手,只觉得自己用尽全身力气:“荀家军铁魂不散!不能散那!”是父亲喊的话。 待荀肆睁了眼,已到了第二日午后。只觉得腰酸背痛,在床上哼唧:“哎呀呀,怎么人到了宫里娇气起来了,染了风寒还起不了床了呢!” 正红心疼她,用帕子为她净了面,又端来一碗白粥:“皇上说了,往后这吃食不能短了永和宫的,主子想吃便吃,尽情吃,若是不够,把皇上那份也吃了。” “哼!要他假惺惺!不是他不准咱们吃肉的时候了?”荀肆算是因为几口吃的恨上了云澹,正红欲说什么,想了想作罢。喂了荀肆喝碗粥,又塞一颗梅子干到她口中:“含着,要喝药了。” “不喝不喝!什么时候见我喝过药?”那梅子干酸甜,荀肆觉得好吃:“再来一颗。” “喝药才给。” ...... 待她乖乖喝了药,正红才接着说道:“皇上说...既然主子病了,就静养几日,待好利索了,再接着学...” “真的?”荀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想起什么似得又倒了下去:“哎...这病来的又猛又急,没个十天半月怕是好不了了...” 正红看她这样,知晓她又要放赖了,捂嘴一乐,将下人清了出去,给她留个清净。荀肆好不容易不用学规矩了,这会儿坐起身来,在床上比起了剑花。 正玩着,一个弹弓打到她窗上,砰一声将窗纸砸个稀烂,她吓一激灵跳下床,推开门一看,院门口站着几个毛头小子,正互相看着,看到荀肆出来,作鸟兽散。荀肆腿快,几步上去抓住了那个跑的最慢的笨鸟,揪着他耳朵训他:“看清是谁的门了吗就敢砸窗户!” 那小子嘴也硬:“管你是谁!” 哎呦呦,来了个狠茬儿!手上的劲儿又大了点儿:“来来来,你今儿个就给荀爷记住了!往后见到荀爷绕道走听见没!撞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直打到你成人!” 闻声追过来的彩月定睛一看,这不是大皇子吗?忙上前拉着荀肆的手:“主子,这是大皇子诶!” 大皇子?就是自己那大儿子? 荀肆松了手,想想不解气,又攥起拳头吓他:“再跟老娘立眼睛试试!” 那大皇子得了救,哇一声哭了出来:“给你告父皇!”撒腿跑了。 云澹正在批折子,听到外头喧闹,抬头一看,大皇子哭的鼻涕泡出来了,进来就跪他面前:“父皇,父皇,一个胖奴才欺负儿子!” 宫里哪有敢欺负大皇子的胖奴才?又想起那荀肆抱着石凳,放下笔,用手比着了一个大圆:“那奴才这么胖?女的?” 修年点头:“对,就是她,还自称荀爷..” 云澹手捂在额头上,千算万算,没算到有朝一日,自己的皇后跟自己的儿子打起来了? “她没事欺负你做什么?” 修年听到云澹这样问,才想起是自己犯错在先:“伴读的弹弓将她窗打破了。” “隔着墙呢!” “爬上墙头打的...” “旁人呢?” 修年哇的一声又哭了:“旁人跑得快,儿臣跑得慢..被她抓个正着...” 那还不是你活该? 云澹心中斥他无能,但此事总该解决,于是站起身:“走吧。”当爹的要为儿子出头了,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腿软。 永和宫里荀肆五月天里裹着棉被坐在床上,额头贴着一块儿热帕子,鼻子里堵着一块儿帕子,见云澹来了后头还跟着那小东西,晃了晃身子欲下床请安,那颤颤巍巍的劲头如不顶用的老妪。 “得了,不必请安了。”云澹瞪了她一眼,坐在她床前的椅子上。 荀肆眼尖,瞅见他左手手背一道青痕,忙做关心状:“您手怎么啦?” 云澹低头看了一眼:“让狗咬了。” .... “那怎么没牙印儿呢?”云澹看着她的嘴脸,突然觉得改日叫静念蒙上脸打她一顿,不知能不能解恨?没接她的茬,指了指身后站着的修年:“修年,把你耳朵给你母后瞧瞧。” 哈?修年和荀肆同时长大了嘴。 荀肆想的是:这就要认这个大儿子? 修年想的是:新母后这么胖? ...都忘记修年耳朵的事,屋内陷入了可怕的安静。千里马有些站不住了,这几日怎么回事,老觉得肩膀上那颗脑袋随时要搬家?偷偷向后撤了两步,撤到门口,头探出去去瞅静念。 静念正寻思寻个辙子早些下职,见千里马探出的脑袋,猛的弯下腰,脸皱成一块儿,手指指着自己肚子,打口语:“肚子疼。”顺着这泡尿遁了。 待千里马再回过头,皇后祖宗已经将两条腿挪下床,脚丫去寻自己的花布鞋,嫩嫩的一双胖脚..再看主子,偏过头透过窗口去看院中那棵树,喉结动了动。 “来,修年。是叫修年吧?给我看看你的耳朵。”荀肆终于是穿上了鞋,走到修年面前,手探到他耳朵上:“啧啧啧,都红了。疼不疼?” 修年含泪点头:“疼。” “疼呀...”荀肆摸摸修年的脸:“真可怜。我那窗可是你打的?这会儿还漏风呢!叫我夜里如何睡?” “不是儿臣...”修年这会儿知晓眼前人是谁了,是新母后。 荀肆听见“儿臣”二字突然悲从中来,饶是谁从天上掉这么大个儿子都得慌张,哇的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