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姬林知道,祁律必然又心疼起他家小羊,便说:“好,寡人答应你,倘或真有这一日,必然由你莅杀石厚。” “小臣……”獳羊肩沙哑的说:“谢天子恩德。” 姬林摆摆手,说:“寡人今日累了,都退下罢。” 祁律刚想要转身与獳羊肩一并子离开,哪知道姬林还有后话,说:“祁太傅留下。” 祁律:“……” 其余人等恭迎的退出路寝宫,周公黑肩走在前面,虢公忌父赶忙大步追上去,笑着说:“周公,你这是太不厚道了,与天子和祁太傅商量好了,感情只把我一个人蒙在鼓中,实不厚道!” 原来这场好戏,大家谁也没告诉虢公忌父,因此虢公忌父当时才如此愤怒难当,配合得天衣无缝。 周公黑肩轻笑一声,说:“倘或提前告知虢公,虢公可能如此入情入境?” “这……”虢公忌父虽不是个莽夫,但是他这个人容易感情用事,的确不可能入情入境。 周公黑肩又笑了一声,说:“黑肩有一问,还请虢公如实相告。” “是甚么?”虢公笑着说:“忌父一定知无不言。” 哪知道黑肩下一刻便说:“在太室之中,虢公可曾怀疑黑肩谋反?” 一瞬间,虢公愣在当地,他没成想黑肩竟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来,竟无法张口回答。 黑肩并没有强求,微微一笑,只是说:“黑肩知道了。” 他说着,转身离开,往燕朝之外而去。 虢公立在燕朝之上,眼看着黑肩款款而去,那黑色的身影透露着一丝单薄,形单影只,他竟是没敢追上去,因为虢公没来由的心慌。 是了,黑肩得到了答案,因为虢公方才没能言语…… 路寝宫的西房之内,只剩下祁律与姬林两个人,姬林立刻笑着说:“太傅,快来。” 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榻牙子,示意祁律坐过去。 祁律有些无奈,不过还是走过去站在一边,没有坐下来。 姬林抓着他的手,说:“太傅,坐,辛苦太傅入了圄犴一趟。” 祁律恭敬的说:“天子言重,律能为天子分忧,不觉辛苦。” 姬林又说:“太傅不要与寡人如此生分,今日……太傅留在宫中可好?” 虽姬林午夜之后要变成小土狗,但是午夜之前能和祁律多说说话儿。 祁律无奈的说:“天子,律一介臣子,倘或留在宫中过夜,这不……”不合规矩。 “嘶——” 他的话还未说完,姬林突然抽了一口冷气,好像特别疼似的,说:“太傅,寡人这后背怎么那么疼,怕是伤口抻裂了罢?” 祁律吓了一跳,姬林可是为自己受的伤,哪里敢怠慢,赶紧仔细查看,血已经止住了,伤布都不见红,应该是无事。 祁律松了口气,想起刚才自己在拒绝留在宫中夜宿,便又拱手说:“律一介臣子,倘或留在宫中过夜,不……”不合规矩! “嘶……” 天子又重重的呻吟了一声,还捂着自己强壮有力的胸口,再次打断祁律的话,皱着眉,一脸万千不胜的模样,因着他脸上还有粉没洗掉,那虚弱的模样有鼻子有眼的,说:“太傅,你快看看,寡人的伤口是不是又抻裂了?” 祁律:“……”天子仗着自己拥有盛世美颜,演技越发的敷衍了,差评。 第33章 好生调教 石厚是个疯子,狂人。 据说石厚被关押进圄犴之后,该吃吃,该喝喝,每日睡的都很香甜,俨然把圄犴当成了自己家,完全没有蹲大牢的忧郁,更不像是一个马上便要被斩首之人。 姬林听说了石厚这悠闲的态度,冷冷一笑,说:“这个逆贼,他是不相信寡人会杀了他么!” 周公黑肩拱手说:“天子,石家已经将传来了消息,老宗主石碏上书天子,言石厚大逆不道,愿天子成就他大义灭亲之心。” 祁律在旁边默默的听着,这石碏就是“大义灭亲”成语的另外一个主人公了,石厚的老爹石碏,卫州吁弑君上位之后,石碏眼看着卫国被卫州吁霸占,心灰意冷,不愿意为卫州吁卖命,便退隐归家,石家沦落入石厚之手。 如今石厚终于落网,石碏身为人父,且石厚是他老来得子的儿子,必然十分宠爱,然而石碏已经明摆着表态,不会姑息,也不会为逆子求情,只求天子斩了石厚,为卫除害。 石家别说在卫国,就是在整个天下,也是赫赫有名的名士氏族,因此石碏说话的分量相当沉重,如今姬林得到了石碏的肯定,那么斩首石厚的事情,变得更加名正言顺。 姬林说:“寡人真是有点期待见到石厚呢,备车,寡人要亲自去一趟圄犴。” 祁律心想着,天子要去圄犴,自己就可以去膳房了罢?经过石厚的事情,獳羊肩虽然回去之后什么也没多说,但是祁律看得出来,小羊是有些抑郁的,这几日饭也没吃多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从以前的小绵羊,变成了憔悴的小绵羊。 祁律本打算抽空去膳房做个菜,带回去投喂小羊的,哪知道…… 姬林说:“太傅随寡人一道。” 祁律:“……”太傅又要坐班,又要做饭,现在还要陪同去探监,太傅要求涨工资! 祁律虽然心里叫嚣着,面子上却恭恭敬敬的说:“律敬诺。” 姬林与祁律一并子坐辎车出了王宫,来到圄犴,这已经不是姬林第一次来到圄犴,可谓是轻车熟路。 祁律跟着姬林走进去,走到牢室深处,便看到一个黑衣男子席地而坐,一条腿曲着,一条腿横在地上,大马金刀的模样,手里还捧着一个大饭碗,正在“呼呼呼”的吃东西,他也没有食具,直接用手抓着吃,往嘴里塞,吃的却很香,仿佛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姬林见到那男子粗鄙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 ——是石厚! 石厚武艺出众,所以一般都是戴着枷锁的,但是如今正在用饭,所以牢卒便把枷锁给取掉了,等一会子吃完,就会把枷锁重新扣上。 枷锁这种东西,可不像是古装电视剧里看起来那么“轻便”,枷锁往往很重,只要往脖子上一套,行动立刻受制,戴的时间长了整个人都会被压弯。 石厚狼吞虎咽的吃着饭,似乎听到有人走进来,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很冷淡的把目光移开,仿佛姬林这个天子,还没有碗里的馊食重要。 牢卒立刻呵斥:“大胆逆贼!见到天子为何不拜?” 石厚一面用手抓着吃饭,一面笑了起来,他那阴鸷的面容,每次笑起来都会让人觉得胆寒,说:“拜也要死,不拜也要死,我为何要拜?” “逆贼……”牢卒刚要再喝骂石厚,姬林已经抬起手来,说:“退下,寡人有话要与这阶下囚说。” 牢卒赶紧识趣的退下去,只剩下姬林、祁律在牢室中。 石厚仍然自顾自扒着碗里饭吃,再没抬头看姬林一眼。 姬林淡淡的说:“寡人已经接到卫国石氏的移书,你不妨猜猜看,老宗主石碏有没有为你求情?” 姬林不等石厚回答,似乎也没有想要他回答,轻笑一声,说:“没有,石碏不但无有为你求情,且还恳求寡人,成全他大义灭亲之心。” “呼呼呼——”石厚仿佛没有听到姬林的冷嘲热讽,依旧往嘴里扒拉着饭菜,将最后一点儿饭菜全都吃干净,然后“啪!”一声,将碗扔在一边,两只油乎乎的双手也没有擦,直接枕在脑后,向后一躺,翘起了二郎腿来。 姬林被他鄙夷的动作弄得有些皱眉,似乎怕他把油碾子蹭在自己身上,稍微后退了两步。 姬林见到石厚这猖狂的举动,不由又眯了眯眼睛,沉声说:“说起来,寡人应该感谢你,你杀了卫州吁,倒是替寡人解决了心头大患……寡人这里有两条出路送给你,看你选择哪一条。” 姬林说着,展了展袖袍,又说:“第一条,帮助你的老父完成大义灭亲之愿,寡人令獳羊肩莅杀,斩下你的头颅,送回卫国去,让卫国的子子孙孙都以你为戒,以你为耻。” “第二条路……” 姬林的话还未说完,石厚的眉头突然一挑,突然“哈哈”笑了出来,声音十分爽朗,说:“第二条路,放我一条生路,让我归顺,给你效力?” 的确如此,今日姬林并不是来纯粹消遣石厚的,姬林才没有这么闲得慌,他是来劝降的。 祁律早就看出来了,说到底,石厚虽然是个疯子、是个狂人,但是他的胆识很大,而且有勇有谋,如果不是獳羊肩的帮助,祁律和姬林都没有把握能斗得过石厚。 如今姬林初登天子之席,身侧没有多少可用的卿大夫,而蠢蠢欲动的诸侯越来越多,正需要这样的狠人帮自己开路,所以姬林才会萌生出想要招降的心思。 石厚哈哈大笑之后,突然翻身而起,说:“想要我给你卖命?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给你卖命?你怕是在做梦罢!” 石厚的声音肆无忌惮,说完之后又笑了起来。 姬林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眯着眼睛,声音也变得沙哑了,说:“好,没想到你还是个硬骨头,既然如此,正好儿,寡人也思虑着,若是当真饶你一命,寡人心中亦十分不安,毕竟你那日险些伤到了寡人的太傅,这笔账,寡人便要和你算一算!” 祁律没成想他们突然提到了自己,那日在路寝宫的太室之中,石厚叛变,突然暴起杀了卫州吁,因为一心求死,所以转而刺杀祁律,姬林反应很快,扑过来替祁律挡了一下,后背有些擦伤,所幸谁也没有大碍。 这笔账姬林还记得,清清楚楚,一方面他想要收揽石厚这个狠人,另外一方面他也记恨着石厚有心伤害祁律。 如今石厚的态度再明显不过,姬林也不必如此左右为难了,冷冷的说:“即使如此,你便安心等死罢,寡人已然许诺了獳羊肩,到时候……会让獳羊肩亲自莅杀。” 石厚并没有因为姬林的“恐吓”而惧怕,他的眸光突然晃动起来,在祁律与姬林身上在转了好几圈,突然笑起来,说:“我明白了。” 明白了? 别说是姬林了,连祁律都有些懵了,明白,明白什么? 姬林眯眼说:“你这逆贼,又要故弄玄虚?” 石厚却自言自语的说:“我明白了,明白了。”他说着,目光落在祁律身上,他的眼神仿佛看穿了什么,特别的高深莫测。 祁律被他看的有些奇怪,还回头看了看,确定身后没人,石厚就是在看自己。 姬林沉声说:“你明白甚么?” 石厚的笑容慢慢扩大了,带着一丝丝兴奋与欢愉,说:“当局者迷,原是如此,原是如此!但我不愿意告诉你这个仇敌,你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明白。” 祁律更是纳闷了,到底明白什么,不明白什么,为什么石厚和姬林说话的时候,总是看着自己,难道明白的事情和自己有关系? 姬林没有再搭理石厚这个疯子,冷冷一甩袖袍,转身往外走,祁律立刻跟上去,也走出了牢室大门。 姬林冷着脸,登上辎车,抱臂坐在辎车的席上,祁律跟上辎车,也坐下来,很快,辎车粼粼,往王宫而去。 祁律见姬林去了一趟圄犴,没有得逞,反而被气得半死,不由摇摇头,心说果然天子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跟石厚这个老油条对上,吃亏啊…… 祁律便开口说:“天子若当真想要招降石厚,也并非没有法子。” “太傅有法子?”姬林侧头看向祁律,一双明亮、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烁着流光溢彩,极其专注希冀的凝望着祁律,好像……一只大狗子。 祁律把“诽谤”天子的思路打消,连忙说:“回天子,律的确有一法,无论石厚如何猖狂,必然不叫石厚跑出天子的五指山。” 姬林听了却又皱了皱眉,说:“只是……那逆贼险些伤了太傅,寡人咽不下这口气来,又想招安他,又记恨极了他。” 祁律眼皮一跳,天子的思维是不是有些奇怪,仿佛特别的曲折,天子记恨石厚差点伤害了自己?天子明明应该记恨石厚已经伤了他啊!那宽阔的肩背上,赫然一条长长的伤疤,虽然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但是天子那美好的肉体横着一条伤疤,还是让人见了便后怕,也不知医官给的药能不能祛疤。 祁律把话题又牵了回来,说:“天子想要招降石厚,只需要略施小计便可。” 姬林挑眉,说:“哦?小计?” 祁律笑着说:“天子以为,倘或是将石厚比作一种动物,该当是什么动物?” 姬林想也没想,冷笑说:“野狗。” 说完又觉不对,狗子多可人疼,毕竟自己午夜之后便会变成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