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小孔雀已经有很久没变作原形了。他嫌弃自己现在的绒毛不威风不霸气，想要成年了能开屏了再帅大家一脸。 ——飞禽之首在毛没长全的时候，瞧上去也就是只光屁股的小鸡仔罢了。 和流火说了几句话后，封仪便怔住了，直到此时方才回过神来，长长叹了口气，胸有成竹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城主的二弟吧？” 众人戒备。 封仪继续放雷：“你看上去并不是来捉孔翎的，拦住我们，是因为前面没有路了吧？” 众人莫名。 白衣的修士眯起了眼睛，仔细观察着流火的神色：“这个幻境，只构建了东渡一个城市，对吗？” 众人：“！！！” 流火面色微变：“你果然和他说的一样聪明。” 确认了猜测，封仪又恢复了悠闲的神情，摊手无辜道：“太明显了。” 到底哪里明显啊！小伙伴们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鄙视。 穷奇的缩小版、小白猫从流火胸前宽大的衣襟中探出脑袋，四处张望着道：“你们一定要飞着说话吗？” 这是流火占据的山洞。 和穷奇一样，虽然他是东渡城主的义兄弟，洞府却在城外。不一样的是，流火的洞府里摆满了东西，几个展示柜里是各种手办娃娃粘土工艺珍藏版限量版cd和漫画，走进去的一瞬间简直就像是穿越了。 这山洞之中除了这些，还有屏风、八仙桌、酒樽等等充满了古风的物品，和二次元周边产品一起组成了足以叫人昏眩的混搭风，看流火的神色，好像还以之为荣，这审美观也是十分难得。 流火坐着，穷奇也坐着，看起来一个是人，一个却是宠物。不会化形的妖修……真是一把辛酸泪。 说起来这儿虽然有许多破绽，但都是有办法圆回来的，毕竟修真界本就超脱于常人，各色术法也是层出不穷，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全知全能，春天和秋天同时出现之类的，也不算太出格。 真正让封仪确定这里是个幻境的关键，在于流火的出现。 穷奇和流火，都是曾经在人间界见过的，真实的存在。 若是他们最开始出现的码头如同小个子凡人所说通往三千世界，穷奇和流火又如何能准确定位，去到地球？ 这样的概率未免太渺茫，尤其是穷奇，还去了不止一次。 封仪说出自己的推断，流火沉默了很久，道：“我们的主人，是琅嬛真人。” 修士们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千年前，地球上的灵气还很浓郁，星球传送阵虽不常见，但也不算太稀有，琅嬛是从其他星球过来游历的，他在这儿爱上了一个叫采禾的小姑娘，便假作凡人去和她相识相爱。那个镇子的氛围是重男轻女，采禾的父母一心把她嫁去家境殷实的男人家里作妾，只为对方给的彩礼丰厚，可以攒下来给他们的儿子娶媳妇。 作为一穷二白、只是长得好会作诗会吹埙的琅嬛，自然被各种嫌弃，采禾在父母房前跪了一宿，没能打动他们，这姑娘也是胆大，收拾了行李抹了眼泪出来找情郎私奔，却遇见了匪徒，为了不被玷污而自尽。 那时候琅嬛的修为并不高，也不擅长卜算之术，等他赶到，一切已成定局。 即使杀光了匪徒，又有何益？ 那之后，琅嬛在地球待了很久，修为上涨到化神后期，收了一只毕方做灵宠，临走的时候，还收了一只穷奇。 是的，临走时。 再多的思念也会随着时间流逝，琅嬛在这个星球游历了许久，终于去除了心境上的瑕疵，悲欢离合人世多艰再也不能使他动摇，于是留下居住的洞府以待有缘人，回了故乡。 封仪好整以暇道：“这故事想必是他自己说的了，但凭穷奇奉他为主，就不能算个好人吧？”众人纷纷醒悟，上古凶兽穷奇的性格在修真界是常识，从这点出发，这位琅嬛真人肯定是心狠手辣和蛮不讲理的结合体。 穷奇自豪地挺起胸脯，可惜他现在还是小白猫的外形，这个动作只能叫卖萌，云容手指颤了颤，忍住顺毛的冲动。 流火摊了摊手，很无所谓的样子。这位并没有见过琅嬛真人，实际上，作为海底火山的岩浆，他是在琅嬛真人离开后被毕方收留的。 宋时一针见血：“还真是凉薄。” 流火扬眉：“何以见得？” 宋时漠然道：“穷奇并不是个名字。” 有些事情旁观者会瞧得清楚些，当年的事情如何只有琅嬛本人知晓，而这位据说神通广大的修士，并没有给两只灵兽取名。 流火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而毕方还叫毕方，穷奇还叫穷奇，就如同喊龙叫龙，喊人类叫人类一样，总有那么些不放在心上、不尊重的意味。 孔翎听完了故事，还是没有找到答案：“这和城主要我的心有什么关系？”他刚来到东渡就传出消息要孔雀心，明摆着是冲他来的！ 流火和穷奇都很茫然：“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 封仪把玩着宋时的手指，漫不经心道：“是嫉妒吧。” “嫉妒？” 神修四十五度角望天：“啊，大概是‘主人为什么要抛下我毕方有哪里不好肯定是在外面有别的鸟了为什么要有别的鸟呢如果只有毕方一只就好了’，这种心理？” 这算是什么心理…… 众人无语问苍天，却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性。 “听说活太久的生物，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变态啊。”叶业毫无压力地发言，反正他们神山门即使是开派祖师也就几百岁。 飘渺阁和御兽门在地球格局未曾变化时也是小门派，于是毫无压力附和了，只留下历史悠久的辰章和辰絮险些翻白眼。 封仪静静保持着微笑，懒得参与这降低格调的对话。剑修时不时偷瞄他一眼，突然觉得自己对神修的了解还是太少：不知封仪作为凡人的时候，经历过哪些人哪些事，那时候的他，会是什么模样？ 既然知道了事情的根源，接下来要做什么也就清楚明白了。 据流火说，这儿是个幻阵，阵眼是掌控洞府的石碑，幻阵的力量，则有毕方提供。为了构筑出主人的家乡东渡，为了让主人的影子时刻存在，毕方吞噬了许多鬼魂，依托他们的回忆才构建属于人间界的一切，无怪乎他们遇见的每一个凡人和修士都鲜活得有血有肉，叫人瞧不出端倪。 封仪轻轻笑了。难怪在焕阳草生长的枫树林里，那个男子只会吹埙，毕方想必是不愿意主人和旁人说话吧？这种奇妙的独占欲，正是一切的根源。 琅嬛真人早已离去，城主只能是毕方，琅嬛真人姓顾，因而城主也姓顾。 毕方的性子，越来越古怪、越来越不容违逆了，可他的修为又比穷奇和流火强太多，让这两人都很不放心。 这种时候，如果有人能掌控这仙府放他们自由，是再好不过了。 辰絮愤愤不平：“说到底，你们是想让我们去当炮灰？” “那么，你们是想把小孔雀献上去？”流火笑得意味不明：“给你们讲故事的人不一定是想要得到帮助，还有可能，仅仅是想让你们死个明白。” 随着他的话语，难以抵抗的高温侵袭了诺大的洞府，青色的大鸟自天上来，眼底有火焰在燃烧。 没有瞧两个名义上的兄弟一眼，毕方声音嘶哑：“把孔雀给我！” 清远露出最有亲和力的笑容：“初次见面……” 毕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嗓音愈加残破：“把孔雀给我！”话音落下，他已由上空飞下，爪子张开，对准了孔翎。 其势如流星坠地，即便被空间限制，依然锋锐无匹，却被一柄古朴的剑挡下。 爪剑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毕方好似终于找回了几分理智，哑声道：“剑修？”他的双眼，猩红中透出一丝黑，如同凝固的血。 宋时肃容，眼眸开阖间剑光四溢：“是。” 第61章 得仙府 剑修，是很特别很稀少的一个群体。 千百个修士有千百种品格，而剑修，尽管也存在种种不同，却又都是一样的。 修剑亦修心。 刚正、不屈、锋芒毕露。 封仪看着宋时的目光，第一次有了如斯炙热的光彩。以往，神修总是优雅的、从容的，甚至是漫不经心的，而如今，他却紧紧锁住宋时的所在，目不转睛。 不得不说，对于剑修这个群体，这样阳刚的战斗方式，男人总有些憧憬和向往，封仪也不能幸免。 古朴的剑身上泛起凌厉的光芒，其上封存的符箓流转不休，将宝剑衬托得中正堂皇，剑身嗡鸣不绝，为即将饮到毕方之血而兴奋难耐。 这等神话传说中的上古神兽，已有许久未现于世间了。 而在其现于世间时，能与其一站，又是何等珍贵的机会！ 宋时的血液都沸腾起来，灵台却万分清明，剑和爪相接，响起的声音宛若金戈铁马，敞亮的洞府一瞬间竟显得逼仄起来。 打斗太激烈，旁人根本插不进手，也不能插手。 一边是流火和穷奇，一边是封仪一行人，隐隐呈对峙之态，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非敌，非友。 封仪想的明白，对面的两个妖修毕竟还受制于毕方，除非己方能占绝对优势，否则他们是不会倒戈的。 辰章托稳了他的紫金葫芦；清远取出炳戒尺，肃容以待。除了这两个神修已知晓法宝的，其他人也纷纷取出了自己的心头所爱，云容手上的是个精致的红绣球，辰絮的瞧上去是个盘子，叶业取出几张萦绕雷电的符箓，孔翎的扇子由稚嫩的羽毛组成，目测是他换下的毛。 封仪自不必说，金色小伞置于身前，伞尖直指前方如长矛。 七人分立在门的两侧，若是毕方想要飞出去，必然要一瞬间承受这些打击。众人瞧得清楚，毕方属飞禽，飞行起来身姿灵活角度刁钻，如今便已将爪喙翅膀用得淋漓尽致，若是到了洞外，有了足够的空间和高度，宋时的处境只怕更加艰难。 长时间没有取得进展让毕方焦躁起来，本是渺小的存在竟然能支撑这样多的时间，自己实在太没用了，难怪主人不要他！ 毕方的攻击越发猛烈，章法却渐渐乱了。 封仪微微眯起眼。 神修瞧得分明，青色大鸟的羽毛间，黑色的气息渐渐滋生缭绕，悄然、缓慢却坚定，充溢着魔道的力量。 根据流火和穷奇的说辞，在琅嬛真人离开后，毕方就沉寂了下来，终年沉睡，直到他有一天想要借着阵法的力量构筑幻境，吞噬了许多阴魂。 激斗之中，宋时的目光愈加锐利，修为上他不如毕方，但空间对他的桎梏要小些，在毕方动作凌乱的某个瞬间，剑光耀目！ 一剑。 微暗的洞府亮如白昼，剑气割裂空气，将毕方的右翅狠狠斩下！ 毕方的悲啼声响彻云霄，他好似恢复了灵智，眸子由猩红变作最初的漆黑，发出嘶哑的呐喊：“杀……杀了我！快！” 穷奇焦急道：“你怎么了？”小白猫想要上前，却被流火阻止。这一直显得游刃有余的妖精锁紧了眉头：“不对劲。” 无数肉眼可见的黑气在毕方的周围翻涌着钻入他的羽毛，让人毛骨悚然的同时更是不敢上前，宋时还在喘着粗气，却下意识地抬头去瞧封仪，两人对视一眼，无数光芒在两双眸子里流转，下一秒，有道金色的虚影恰到好处地闪现在不断扑腾的毕方身旁，准确地伸出蒙蒙金光组成的手，和大鸟要害处浓郁的黑气相触。 “兹～”让人牙酸的声音响起，如同什么被腐蚀，但金色的身影却怡然不惧，缓缓地整个融入了进去。 黑气和金光对抗着，前者慢慢落于下风，有个声音疯狂地嘶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这声音由千百个声音组成，混合起来夺人心魄，境界低的修士们甚至短暂得陷入了昏眩，有几秒简直是任人宰割。 流火长长叹了口气，他已想到了，这是被毕方吞食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