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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下保小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彻底放弃掉产妇的生命。 亦或说,不再把还在喘气的妇人当做一个活人来看待,而只是一个耽误雏鸟破土而出的累赘的壳子。 壳子太厚重了该怎么办? 敲碎就好了。 这样说或许太含糊,更简单来说,就是阿笙眼前看到的一切。雪亮的铜剪从产妇大开的幽门一路划破至肚脐,皮肉分离开最凄楚的微黄肤色,乳白色的脂肪尽数被朱红的血给侵染,偏偏这破碎的女人胸脯还是一起一伏的。 即便是阿笙离得这样远,都能看得清这妇人眼中的深重执念,像是一定要盼到一个希冀的结局才肯闭眼温顺安眠。 阿笙的心脏跳动剧烈而鼓噪,四面来风都是腥气。 粘稠的血色遮不住嫩芽胎衣的白,皱缩成一团的幼崽踩在母亲以生命铺就、碎开的肚皮上,眼睛还是缩成丑陋的一团,还没识得人间五色,已经开始大声地哭嚎了。 那接生婆把铜剪子一丢,顺着胎衣往下摸去,平的,她声音很干涩:“是个女娃娃。” 仰倒在床榻上的妇人猛地睁开眼,像是濒死的鱼抽搐在案板上,“我不信……” 明明之前花了五十个铜板请来的郎中都说她小腹尖尖,一看就是个男郞,就连从前会跳大神的婆娘也神秘兮兮地告诉她,能看到里头的孩子是个带把的。 怎么可能是个赔钱货? 然而就到此为止了。 腰下腿上的位置是内凹的,是女娃,不是她想延续骨血的男娃,多可惜啊。 连透明的指甲盖都在抖,阿笙从未受到过这样大的冲击:“为什么” 为什么为了自己痴傻的儿子,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怀孩子,好继承夫主的所谓优良血统。 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性命,用这样凄惨的代价来换得素未谋面的孩子的问世。 为什么看到肚中怀有的是个女娃,就好像看到世界都分崩离析在眼前。 更不明白的还在后面,阿笙怎么也不曾猜到,谋划做计让她去做这痴傻男郞的人,竟然是之前救了她和公子的恩人。 阿笙曾经揣度过很多对她抱有恶意的人,甚至连崔大夫人死而复生这种怪诞的设想都有过,她唯独没想过,这是救命恩人做的。 太荒诞了。 “这家人许诺给了你什么?”阿笙换上了便于行走的骑装,然而在看到火光下喝着小半碗米粥的山民,还是有觉得灵魂中更为深处的瘙痒在灼痛她的指尖。 山民似是没想到她居然还能回来,伸筷去挟野菜的动作一顿。 令阿笙更加没想到的是,面对着这般声势浩大的骑兵,山民既没有忙着求饶、也不曾掉头就跑。粘稠的米粥缩进鼓胀的腮帮,他也不咀嚼就慌忙吞咽下去,装了大半石碗的米粥被他咕噜噜生生地灌进了喉咙。 他嘟囔出了四个字,虽然不清晰,但是也足以让这些人听清楚。 阿笙连在陌生的人家醒来,面对的是流着涎水的痴傻郎君时,都不曾有听到他这话的诧异。 一袋黍米。 所有加起来获知的一切,都不能让阿笙理解对方的举动。这山民此前不但拒绝了之前他们承诺的千两白银,摇头婉拒公子递过去以做感谢酬劳的玉佩。 那时候阿笙是怎样感动,遑论他还帮他们提供了苏屠醣的方子,便是这山民想要捞天上月,想要为亲眷镀个金佛像,阿笙都自会倾尽全力地去尽力做到。 这些普通的百姓孤苦奋斗一生都难以获得的丰厚物质捧在眼前,这山民却全部都断然拒绝。 如若是哪家赴考的书生听到这传闻,想必都要摇头晃脑感叹一番这山民人穷志却坚,总有一颗玲珑剔透的赤子心。 到头来,却是想把阿笙卖出去。本以为会是什么金山银山的诱惑,结果却只是为了想换一袋黍米。 不错,不过是一袋黍米而已。 山民还咧起嘴,“俺已经全都煮熟吃掉了,就算你们剖开肚子也夺不走的,别想了。” 离得近,阿笙才看清楚这山民挺起的肚子是怎样大的离谱,不像是吃普通人撑的样子,倒更像是身怀六甲的大肚孕妇。 “你为什么要吃这么多?”阿笙想开口质问,可说出来的却是率先浮出来的清晰困惑。 山民拍了拍被撑到恐怖的肚子,歪过头笑了,“俺可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米,当然得多吃点。” 这山民好像也不觉得,一口气吃下一袋米熬成的粥是怎样耸人听闻的事情,还挺困惑地咂咂嘴,“女郎,你真是不如嫁给他家的傻儿子,起码不会掉进山洞里,还能每天都吃着米粥、盖着厚被、将来生下了胖娃娃也有人给你养老。依俺来看,你还得感谢俺咧。要不是俺没有亲妹子和婆娘,这样的好事哪里轮得到你呢?” 阿笙这时注意到旁边的米袋,一天前胀满的袋子,现在已经是空空荡荡,一滴米的痕迹都找不到。 全部、全部都吃掉了。 崔珩晏却在此时温和地笑起来,“恩人,单用一碗米粥怕是过于单调,要不要再用些旁的?” 山民拊掌大乐,眼睛都歪斜着眯起来,“晓得有个妹子的好处了吧。” 在他看来,这怕是这公子一早起来发现自家妹子没了,去找的时候反而得到了妹婿家的热情款待,甚至还为自己带回了旁的荤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