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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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歌,你疯了么? 天色将晓前,燕云歌等在宫门外,突然想起沈沉璧寒风里的质问。 她疯了么? 她居然认真地想了想,为着仕途费尽心机不折手段,将一切利用个彻底,又还不死心地想拉沈沉璧一把,想以己推人。 大概是疯了吧。 如今,嫉恶如仇的沈大人不知道在哪写弹劾她的折子。 而她,还得赶在百官上朝前,虚情假意地来请罪。 人是陛下要杀的,过错却得她来背。 为人臣子,揣测圣意到她这份上委实算得上用心。 燕云歌自嘲笑笑,却不敢喊声委屈。 守卫宫门的禁军检查完她的令牌,恭请她进去,燕云歌道了声有劳,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宫门,另外半只硬生生地被身后的马车叫停。 回身侧目,马蹄深一脚浅一脚没入了白雪中,留下两条长串的辘辘辙痕。 能坐着马车直达宫门口的,起码得是三品以上官阶。 来者不论是谁,燕云歌依照规矩都得停下等候,躬身行礼。 马车在她身边停下,来人一撩帘子,不由挑眉轻笑着:“这没外人,闹这虚礼做什么?” 燕云歌退后一步,越发恭敬,“学生燕云歌,请柳尚书安。” 柳毅之下了马车,挥手让马夫先走,再去瞧她这碍眼的姿态,倒是认真。 他举步先走,柔声道:“你爱弯腰爱行礼,都随你,少不得我以后还得还你。”说到这,他突然想起一茬来,转过去看她,“打个商量,以后别让我跪你,太掉面儿了。” 这人真是!燕云歌赶紧去瞧四处,幸好陆陆续续到达的官员引开了禁军的注意,若让旁人听到他这话,她又要被推去风口浪尖上。 “都走到这了,你还怕这些?”柳毅之啧了一声,见她神情算不得好,小声问,“昨儿做贼去了?” 燕云歌将心一提,小声提醒他:“柳毅之,你我同官不同级,不该如此亲昵……” 柳毅之撑不住笑了:“我这兵部尚书做不做全凭高兴,可不像你如履薄冰,你过来……” 见她不动,柳毅之换了个更有用的说法,“听话,拉拉扯扯更惹人耳目。” 这人疯疯癫癫,没人会与他计较,她身上却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燕云歌心里暗骂,却只得过去,柳毅之趁无人注意,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低声道,“你只管往前走,走到哪个位置都是你的本事,我不会护着你,兴许还会跟着别人欺负你,但是……你不能误解我。” “云之,不……燕大人,以后你我同朝为臣,各为其势,只分立场,不问对错。但私下里,你不能恼我。” 燕云歌忍不住摸了摸被亲的地方,对他突如其来的剖白,心间悄然地揪的一下。她渴望被人理解,被人给予尊重,未曾想第一个对她说这话的人,会是柳毅之。 便是无尘,便是无尘,也总习惯以强者的姿态说要护着她。 但谁能明白,她最不想要的就是别人的倾身相护…… 见她突然发起傻来,柳毅之轻轻往她额间一点,“只管放心大胆的走,堂堂正正地走……” 你的身后,总有我托着。 “柳毅之。”燕云歌闭了闭眼,内心触动无法言表。 “别在这个时候招我心疼……”柳毅之轻轻将人往怀里一带,眨眼间又放开,“我会忍不住要办你。” 燕云歌黑下脸,二话不说走了。 柳毅之瞧着她离去的背影,笑容就没断过,直到瞧不见了,才敛了笑,神色冷峻可以与这阴寒恻恻的天色相较。 * 燕云歌在进御书房前,打点了小太监,得到的回复是陛下一夜未睡,三更天起就召见了几位大人。 燕云歌一时间生出了很多念头,一夜未睡为的什么事?又是召见了哪几个大人? 莫非是她昨夜的事…… 小太监见她脸色一变再变,又听得里头动静,不得不虚咳着提醒。 书房门被打开,燕云歌为防引人注意,一直躬身地行礼。 里头的人三三两两出来,她数着官靴,有四个人,很快里头传出旨意,小太监催着她进去。 燕云歌得了令,赶紧转身跨过门槛,一个若有所思地要进去,一个心不在焉要出来,两道身影就这么撞个正着。 燕云歌手快扶了那人一把,不想对方动作更快,反制住她手腕,难以置信喊了声,“燕一一?” 在御书房听到这么要命的名字,燕云歌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低声赔罪道:“学生莽撞,冲撞了大人。” “你——” “学生燕云歌。”她不得不报上身份,躬身拱手,擦肩而过时,留有恳求的话。 “午时,南面宫门,我给你解释。” 秋玉恒愣愣的睁着眼,眼见最不该出现在这的背影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去,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那头的燕云歌若非足够冷静,差点要失了往日的机敏,面对承明帝的几番问话,不得不打起万分精神应对。 “前方来了战报,”承明帝一夜未睡,神态疲惫,“朕刚才召见了几个武将,也问了兵器署,以轩辕现有的兵力和武器,轻取南缅不在话下,怕的是他们会与春藤联手,我们会腹背受敌。” 燕云歌还琢磨不出皇帝的心意,只能顺着话回:“回陛下,所谓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此战未尝不能一试。” 承明帝抬起眼,道:“巧了,刚才秋玉恒也念了这句,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没想到两名爱卿不谋而合,既然你们都主战,等开春后选个适当的将领人选,执鞭出行罢。” 燕云歌未曾想自己随口附和的话,会教皇帝下了决心。大国要打小国,从来没道理可讲,但是战争牵扯万千生计,如非必要,她一向是奉行安静边鄙的主和派。 可皇帝明显在兴头上,此时提出相左意见,实乃不智。 燕云歌离开御书房后,心道也是来得巧了,赶上陛下心情不错,没有对她的自作主张过多责备。待出了宫门,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天才刚亮,她竟与秋玉恒约得午时。 无法,只能耐心等着就是。 没想到,这一等,便是一天。 * 秋玉恒躺在榻上,看着木童红着眼儿替他上药,又气又心疼对他道:“少爷,哪有人抢着挨板子的,您看看你这屁股,就没片好肉了。” “不就是收个丫头,您收着就是,何苦与夫人硬顶着气——夫人那脾气,至多冷着您两天,还不至叫人打的这般鲜血淋漓的。” “行了。”秋玉恒压根没把这皮外伤当回事情,还端过茶来,啜了一口,“别上药了,就这么袒着。” “啊——?”木童正在不解,就见自家主子气定神闲,心里一凛,“您不会是故意的吧!” “不过是醒醒脑子,省得又叫人三言两语骗去做个傻子。”秋玉恒哼了一声,余角瞧见窗前有人进过,赶紧给木童打眼色。 木童心领神会,似不经意地碰到了他的伤处,疼地秋玉恒呲牙咧嘴。 秋夫人刚进来,见宝贝儿子一脸惨状,急道:“伤成什么样?快给娘看看。” 秋玉恒拉过被子遮住伤处,别过脸去,声音沉闷道:“刚打了人,又来给颗枣,可没您这样的。” 秋夫人气得不轻,这儿子要不是她亲生的,她真想掐死不要了。明明是为着他好,他反倒受害者一般!秋夫人从袖中摸出一只玉瓶,没好气道:“当我想管你——你要不是我亲生的,你看我管不管,都几岁的人了,还发小孩子脾气。那两个丫头有什么不好,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给你做通房我还嫌委屈两个好姑娘——” 秋玉恒一瞧这玉瓶就知道是爷爷珍藏的御赐圣品,二话没说夺过来,见母亲还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便只管挑难听的说,“身段模样青楼哪个姑娘没有,我非要招惹两个寒门小户的丫头?也不知道您看上她们什么了,也不怕会踩一脚泥,到时候甩也甩不开。” 秋夫人气得在他屁股上拧了一把,“我做什么心疼你,就该由着疼死你。” 秋玉恒捂着屁股直打滚,木童吞了吞口水,待夫人气呼呼走远了,关上门苦口婆心地劝道:“少爷,这点小事您往日打个马虎眼就过去了,今日干嘛非要和夫人杠上?” “谁让……让母亲心眼太浅,”秋玉恒疼地抹眼泪,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盯紧那两个丫头,再敢不留心让她们爬上我的床,我就先扒了你的皮,再将你丢给她们。” 木童想起那两丫头艳丽的容貌,有点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子,“少爷,您怎么就确定她们有问题?” 秋玉恒皱着张俊脸,“我上次说给她们银子还她们卖身契,她们居然不愿意,我若还你卖身契,你老早收拾包袱跑了。” 木童脸一红,仔细想想,是这个理没错。将军府再好,她们在府里也不过是个下人,不如拿了银子和卖身契,出去正正经经嫁户好人家,便是宫里的大宫女不也都盼着年龄一到,出宫嫁人吗? “少爷,那您说这两人会是谁派来的” 秋玉恒揉着屁股,半趴在榻上想了一圈,没有头绪。 突然想到几个时辰前,那个让他犹豫不决的约定,再怎样的聪明灵巧的脑子,此刻也糊涂了。 * 天色越来越暗,大街小巷一片静谧,路上偶尔几个行人也是脚步匆忙地往家赶去,一顶小轿无声地坐落在离宫门不远的巷子口。 “少爷,到了。” 帘子掀开,轿中人也不敢这么下轿,他打赏了一个脚夫,托他去南面的宫门口看看,看是不是有个人在等着,脚夫看着赏银忙不迭答应去了。 秋玉恒话才出口就感到后悔,可脚夫速度之快已经由不得他后悔。他拍怕脑门,实在坐立难安,就这么片刻功夫都等不及,他选择亲自去看。 一步一步地走向南门——去的路上,他以为必然会遇到返程的脚夫。 或许能借由脚夫口中知道结果,直到再过个弯就到了,秋玉恒停住了脚步,笑自己此行简直是荒唐。那个女人欺他,骗他,又用言语羞辱他,如今便是说出什么好听的,也无非是因为要有求于他。 自己居然还不死心的跑来,甚是狼狈,更是不堪。 为了这么个女人,他如濒死之人苟延残喘地不想放手,这太难看了——秋玉恒咬着牙,竭力想再往前一步,却悲哀地发现自己不敢迈出这一步。 燕云歌是谁,他借由一个下午了解的清楚明白。 新晋的会试一甲,三月殿试最有可能高中的状元之才,更别提几日前她用一首诗做了追月楼花魁的入幕之宾,传得满城皆知。 谁会相信这是个女人,谁又敢相信! 这么强的女人自然用不着他来出头,他算什么东西,能为个状元出头。 实在可笑。 秋玉恒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转身就走。 此刻,他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躲上一躲,最好能喝个烂醉如泥,好能忘记这几月的可笑行径。 忽然手臂一痛,是有人用力抓住他。 “我等了你一天。”那道嗓音轻声道,他的身体很快落入一个怀抱,那怀抱里的温度比他手心还要凉,“玉恒——我等了你一天。” 他想说你可以不要等,反正他打定主意要退婚,他再不想和这个女人有任何牵扯,狠话还没来得及放出,就因禁锢住他手腕的滚烫而失神。 这个女人是攻心的好手,他告诫自己不能再心软,却突然想起去年的除夕之夜,他在三更天踏着月色而来,那时的他少不更事,还带着点自负志得——展眼到了如今,他学会了上进,学会了隐忍,苦苦追寻得到的是她的那句我根本不需要你为我出头。 “燕一一,”他闭上眼,颤着泛白的嘴唇轻声道,“不用解释了,我不会说出去的,你走吧。” “我不敢走,”燕云歌长长的呼吸重重地吐在他耳边,她在风雪里站了一天,身子本就羸弱的人,如今不可避免的发起烧来,滚烫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不敢放,她处心积虑走到现在,不会因一个秋玉恒就失去冷静,可眼下真正让她惶恐不安的是更多还潜伏着的危险,比如时不时出现在秋玉恒身边的顾行风。 说她虚伪也好,胆怯也罢,她利用过无数的人,从来就不差秋玉恒这一个。 只要秋玉恒还喜欢她,她所做的,无非是成全一个少年的痴心妄想,权当做善事了。 “便是你不来,我也会等下去——”她的呼吸越发的重,吐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鼻音,“玉恒,我不求你谅解,但请给我机会解释——” 人就这么软了下去,往事重演,他再次让这个女人得逞的倒在他怀里。 不远处是看傻眼的脚夫,秋玉恒将人唤来,命他将轿子抬到此处。 软轿里,燕云歌强忍着四肢百骸翻涌而上的不适,轻轻地按着头,一下,又一下。 少年是铁了心要一刀两断,情况比她想的要棘手。 “玉恒……”她抬起双目,里头是伤心的眼泪缓缓淌下。 秋玉恒呼吸停滞,有一瞬间想去为她擦拭眼泪——但他不敢,他恐惧这又是她的手段,更害怕这手一伸出去,他会再不能回头。 他叫停了马车,强迫自己镇定,不能表现出落荒而逃,“我让马车送你回去,燕一一,你说得对,你根本不值得。” 跳下马车,他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没有报复回来的快感,反而忧心是否说得太重,再回想她刚才的眼泪,他又有掀开帘子回去的冲动。 若非木童喊了声少爷,他或许已经回去。 秋玉恒不自在地放下手,命脚夫快走,脚夫却不知道该将人抬到哪去,眼见主子脸色不佳,为首的脚夫不敢问,只好抱着先走再说的打算。 燕云歌最后在东大街下的轿子,走前还甚是贴心地给四个脚夫包了赏银。她没有回去燕楼,反在半道回到燕相府中,相府里早已经是忙地人仰马翻,为着慧娘突然的发动,数名产婆围在屋内,连太医都被请来几名,等候在外。 女人生产是鬼门关的大事,何况这个孩子很可能是燕不离的第一个嫡子,全府上下极为重视。 一盆盆清水端进去,变成一盆盆的血水退了出来,燕不离提心吊胆地来回走动,就连年事已高退养佛堂的燕老夫人也来到房外,不时地询问里头的情况。 没有人理会突然回到府中的燕大小姐,也无人在意东苑的莫兰又发起了烧,燕云歌苦笑今日母女两个病到一块去了,忽然听见一声嘹亮的啼哭。 张妈遣人去问,很快丫鬟来报喜,“生了个男孩儿!” 燕云歌正伺候莫兰服下汤药,听到喜报,命张妈给了丫鬟赏银。 莫兰回过神来,婉拒了汤药,一脸的忧心忡忡。 燕云歌知晓她在忧心什么,淡然道:“添丁是喜事,也仅仅是件喜事。“ 莫兰听出她话里的凉薄,急得要说,燕云歌不给她机会,安抚地道:“母亲,此事我心里有分寸,不会让谁难做的。” “你安心睡吧。” 东苑里的丫头小声讨论着西苑的热闹,称赞这位晚来子将来会大有出息。 她们似乎忘记了西苑还有位主子,此刻远在三千里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着年。 惟有院中离去的一道身影,隔着山海云端,抬头望月时,想起了那位少年。 第147章 正逢沐归谒亲的春节,城门守卫松动,燕云歌得空见了一次之前收养的孩子。 在颓垣败瓦中长大的孩子们已经懂得察言观色,见到燕云歌冷漠威严的样子,其中一个小姑娘弱弱地喊了一声“大人。” 小姑娘七、八岁的模样,一张小脸瘦的只剩下双大眼睛挂在上面。 她不只自己喊,也让其他孩子跟着喊。 此起彼落的大人二字,听得人心头发酸。 必然是父母整日的谆谆教导,才能让这般大的孩子遭逢巨变后还懂得知礼谦让,本该处在无忧无虑长大的年纪,却活得惶恐不安小心翼翼,这只是一场天灾带来的,若是再加上人祸—— 燕云歌想到开春后的那一战,到时候又会有多少这样的孩子失去父母,离开家乡,又或者没有机会成长。 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战争是流血的政治,都是以牺牲百姓的性命为代价,实现上位者的目的和利益。 燕云歌想摸摸她,又觉得突兀,只好端过手边茶盏来掩饰无措。 “你那天做的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垂下脑袋,轻轻地回,“我叫阿茴。茴香的茴,没有姓了。” 只是没有了父母,怎会没有姓? 赵灵想问,燕云歌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冰冷的手掌最终抚在了小姑娘的头顶,那是没有温度的声音,却意外地给人心安。 “你若愿意,可以随我姓燕。” 小姑娘的长睫轻轻颤着,马上拉着手里的弟妹跪下磕头,“燕茴谢大人赐姓。” 她的弟妹,一个三岁,一个五岁,还是不记事的年纪。他们并不清楚自己的阿姐在做什么,只是本能地跟从着。 三个团子大的身影跪了一地,其余的孩子见状,也跟着下跪磕头。 却并非是谁都可以得到燕姓。 燕云歌让赵灵带这些孩子出去,季幽这个时候低声回,“小姐,我去朱府看过了,没找到朱娉婷。” 燕云歌手中的杯盖轻轻地落在案面上,“她父亲一死,无人再保着她,她一个孤女,这会除了去岩城找白容,还能去哪。” 太子良娣,不过是品级高一等的贵妾,且朱娉婷失了朱家这个靠山,太子未必会愿意替她出头。 她对朱娉婷的印象不多,仅记得不够聪明,如今苍然出逃,倒是对得起她这个评价。 季幽想起那个晚上,压低了声音,“小姐,人是关好了,只是……这么些天了,城里还毫无消息,是不是沈沉璧……” “之前,”燕云歌轻轻扣下茶碗盖,慢慢说道:“陛下不愿意天下人说他既用贪官,又罢弃之,才假意重拿轻放。朱明杰失足坠楼,沈沉璧是唯一的目击者,他身为御史,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弹劾我的机会,可我先他一步进了宫,眼下他的折子不定压在谁的案桌上。” “沈沉璧也不蠢,见过去这么些天,城里没有一点消息传出,也没人去京兆府报案,除了陛下授意的,谁能有这个本事。” “陛下为何要这么做?” “拔出萝卜带出泥。”燕云歌托起细瓷茶碗抿了口茶,轻轻笑了声,“咱们的陛下是嫌工部这块肉不够肥。” 陛下要办工部,却不想明着来办,也不知存的什么打算。再者,明明还可以继续养着,却非挑这个时候朝工部下手—— 燕云歌有心一想,很快嘱咐季幽道:“将朱明杰私自离京的消息传出去,最好传到各州各省,传得人尽皆知。” 季幽颔首,很快提问,“小姐,咱们要不要在其他地方也培植些人手,或是开个分店?” 燕云歌敲敲桌子,很快又揉起了眉心,“这事需要不少银子筹谋,还得要人手,等那些孩子晓事能顶用,又得需要好些年,你们这阵子不忙的话去请个教书先生回来,先教他们读书识字,若是有兴致收徒也可以从中摘选,燕茴这孩子最像我,留我自己教——我们的助力还是太少,今天是我拽下了朱明杰,改日又会是谁拽下我?朱明杰还有皇上想保着他,换我就未必有机会能随时翻身——广泛结交,多树党援,才是安身立命、屹立朝堂的根本。” 好比柳毅之,疯了这么些年,一朝回到朝堂,首先为着自己的阵营考虑,叶知秋和白容也是各为其势,便是太子也有户部和内务府帮衬,她燕云歌想单打独斗,想踩过这些人走上去,何其艰难。 季幽赵灵虽然得力,却不能谋事,她在朝堂上需要一个类似苏芳这样的谋士帮衬,想来想去,也只有燕行符合。 可他远在惠州,她该怎么把他弄回来? 又或者自己过去一趟? 燕云歌想了差不多有一刻钟,季幽看着她脸上时而阴沉,时而却隐含兴奋,心中不由突地一跳。 先前的所有准备在这个表情下都显得是小打小闹,这位小姐好似终于撕开了一直遮掩的面纱,露出了真正的野心。季幽有个直觉,这位比谁都深谙官场生存之道的燕大小姐,要让盛京变天了。 留血影在城外照看,三人于傍晚前,打马回城。 燕云歌交代季幽和赵灵去铺子里把近几个月得到的消息再甄选一次后,转去了将军府外苦等。 秋玉恒现任兵器署的参谋,点卯上工,寅时而归,要想堵他,只能用守株待兔的方式。 冬日的天暗得太快,很快又下起了雨雪,燕云歌感慨老太爷真是帮忙,也不躲雨,就这么笔挺地站在寒风里。 她站的位置并不起眼,却是风口,但凡路过这,哪个不抬袖挡风,自然也容易往这看上一眼。 秋玉恒掀帘而出,身旁立即有人撑上油伞,走了没几步,寒风阵阵吹来,打着伞的木童忍不住缩着肩膀,可一望身边的主子面不改色,不由在心中意外。o o(数 字)Ls点 少爷这阵子好像变了个人,越发沉稳了。 “少爷,老太爷都念叨着您好久没去找他老人家下棋,您得空去趟吧。” 秋玉恒拾着台阶而上,回头看了木童一眼:“我的事你别什么都和爷爷说。” 木童表情苦了一下,“老太爷的手段您知道的,哪是奴才架得住的。” 秋玉恒嘴角轻抿着,衣袍被风吹的翻飞,一脚踩在被雨水融化的雪水里,溅起不小的水花。 “少爷,那个人一直盯着咱们看。”木童指着他们身后一个方向。 秋玉恒看了一眼,竟阴沉下脸,二话不说的转身进了府邸。 木童举着伞在后面一度追不上。 燕云歌长叹了声,看来真把人惹着了,苦肉计都不管用了。 她慢慢地展开右手低头端详。前世,曾有一长串人名死在她这双手里,如今,它连制服一个少年的力气都没有,如果她稳不住秋玉恒,往前走的光很快会泯灭,往后退的道路也会崩塌,她马上会陷入头无片瓦遮雨,脚无立足之地的绝望境地。 若非秋玉恒实在无辜,杀了他倒是最好的选择。 燕云歌心中生起了波澜,望着墨染一般的夜色,闭眼下了决定。 秋玉恒连续几日心绪不宁,为着那个突然不来的身影,他将毛笔丢开,浑身的不得劲。 赶上木童来添茶,见主子无精打采的,好奇问:“少爷,您昨儿个才指天立誓说要重新做人,今儿怎么一副人做腻了的样子?” 秋玉恒被说中心事,作势要打他,木童灵巧的闪躲,没大没小的道:“少爷,您这一会叹气,一会做贼一样的在大门口探头探脑,您悲秋伤月也得有个原由啊?” 秋玉恒没想到做这么隐蔽还被发现了,俊容窘迫,没好气道:“你瞎说什么,我是在烦皇上刚交我的任务,你刚才的话要有一个字传出去,我让你在马房刷一辈子马屁股。” 木童识相地笑了一声,添茶完毕赶紧走人。 秋玉恒也没心思在书房熬着了,踏着夜色星光回到自己主院,路过高耸的府墙时,还是不自觉地想去攀爬,只见墙外一片黑灯瞎火,哪会有人呢。 失望地走到房间,推门入内,却见桌前有一道熟悉的背影在灯下缓缓转过身来,手里还拿着他近日看的兵书,那人眉眼带着温柔的笑,不急不缓地道:“读书那会若有这么勤勉,何愁乡试不过?” 秋玉恒按下心中波澜,转身去关上门,憋了半会才回道:“你使苦肉计不成,又打算来使美人计么——” “那你中不中计?”燕云歌轻笑着回,突出的眉骨因为笑容,带长了眼尾。她善于利用这双笑来时可以很温柔,不笑时又因气势显得凌厉逼人的眼睛,秋玉恒被她灯下这么一看,心自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本是挖苦她的话,被轻而易举地送回来,秋玉恒想恼又不敢发作,只得小声回道:“燕一一,你使什么计都没用,你赶紧回去吧——” 燕云歌的声音倒是就此柔和下来,“城内到处有我的流言,我的长相很快也算不得秘密,我女子之身要行你们男人事实非易事,今日出了你这的门,明日我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之事,玉恒,我有几句话,说完就走,便是你要留我……”身形晃动了一下,她有些撑不住了。 秋玉恒快步走过去,刚才她逆光而站,他没发现异样,如今手抚上去,才发现她烫地惊人。 秋玉恒暗骂自己不争气,说一百次不要心软,见她病了,还是为她心急。 “不碍事的……”燕云歌还想勉强站起来,一抬头鼻间忽然就窜上一股沁人清香。 “这是什么?”不过吸了几口,竟能让人精神百倍。 “鼻壶。”他将鼻烟壶递过去给她。 燕云歌掂着这小东西仔细翻看,这东西市面上没见过,必然是他自己做的,知道他手巧,没想到心思也灵活。再仔细看人,才发现几个月不见,他的身量长得飞快,这么并肩站着,比她还高些。 秋玉恒又去找了些提神醒脑的香囊,一股脑地全塞给她,明明不该关心她,身体又永远比嘴巴诚实。 他眼神闪躲,就是不愿说句好听的。 燕云歌好像早料到了一般,笑笑着将鼻壶往怀里带,“玉恒的心意,我一定妥善收藏。” 秋玉恒嘴角弯了弯,察觉到自己情绪不对,很快又拉下脸来。 燕云歌实在撑不住了,坐下来缓缓揉着额,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因为这突来的关心变得有些不合时宜。她动了杀心,这趟不过是最后一试,如今秋玉恒心里明显还有她,自然是能兵不血刃最好。 “我来,不是求你原谅,只是为我之前出口伤人,来给你赔个不是。” “是我辜负了你的真心,也是我为着私利再三欺骗你,为我这么个谎话无数的人,你又是向陛下请旨,又是与我父亲对峙,我却因为身不由己,从头到尾没有出现……玉恒,我一直后悔对你出手,你应该是无忧无虑的秋小世子,而不是为我变成疲于奔命的秋大人……” 这几句话,燕云歌说得很慢很慢,好像每个字都是深思熟虑、斟字酌句后才敢吐出。 秋玉恒微怔一下,他猜到她的来意却没想到她会说得如此坦白,如此聪明。 她若再敢欺瞒,他自然能分辨,偏偏她说得全是实话。 反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读书,考科举,女扮男装为官,我犯下无数欺君之罪……”燕云歌闭目,轻声道,“又被逐出祖籍,我甚至连母亲都不能再认,唯恐以后给她带来祸端。” “你、你为什么一定要做官?” “你是天生的男儿,你读书也好,习武也好,你做来都是理所当然,我却不同,多识得几个字,多念几篇文章,都要偷偷摸摸,生怕被人说女人书读多了,心就野了。玉恒,你轻而易举握在手里的东西,是我拼尽全力才能摸到的希望——我大逆不道,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比男子差。”燕云歌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是浓郁的疲惫,也有令人心疼的迷茫,“玉恒,你能懂我吗?” …… 还有2000字的内容,我纠结是先开个车,还是先成个亲?因为成亲不等于开车。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