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太后娘娘疼爱三皇子，朝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又怎么会让他跪在门口呢？ 大家越发觉得有趣，只催着太子继续往下说，太子便也不卖关子，接着说道：“原来他在宋家的时候，喜欢上了他的一个堂妹，就是那个宋家四小姐。” 太子说到这里，只又看了谢昭一眼道：“就是你收的那个女学生。” 谢昭只觉得脑中一阵空白，一下子什么都听不见了。 众人忙问道：“太后娘娘准了？”大家都想知道后续。 又有人道：“虽说如今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终究是在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到底做过十几?年的堂兄妹，这……只怕不妥？” “太后当然没应，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在宫门口跪着。”太子只蹙了蹙眉心，又继续道：“只是这件事情多半还是能成的，我听永寿宫的奴才们说，太后已经松口了，说准他娶那宋家四小姐。 但有一个条件，要让她做侧妃，且要晚两个月进?门。” 宋家今非昔比，静姝能嫁给皇子做侧妃，那也算是高嫁了。 但静姝怎么可以去做侧妃呢？他重生回来，费尽了心思接近她，让她懂为人处世的道理，看着她从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长到现在亭亭玉立，他怎么能看着她去做侧妃？ 谢昭只觉得他身体里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外头忽然就下起了雪来。 萧景行仍旧跪在丹陛之上，朱红的大门紧闭着，将?暖意隔在殿中。 服侍张太后的太监到门口看了几?回，仍旧忧心忡忡，只走到张太后的榻前，欲言又止。 “你心疼他了？”张太后说道，口气中还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埋怨。 “老奴不是心疼三皇子，老奴是心疼太后您，若是三皇子作出了病来，心疼的还不是太后您老人家。”老太监只温声道。 张太后便皱了皱眉心，萧景行有头疼的毛病，最是受不得冷的。 “外头下雪了？” “下起来了，还挺大的，不信太后您瞧瞧。”老太监扶着张太后起身，张太后便走到了隔扇跟前，宫女才上前推开一道缝，便有一股冷风刀子似的扎进来，吓的宫女急忙就放下了隔扇。 张太后叹了一口气，走到红漆大门跟前，瞧见门外笔直跪着的身影，终究是有些不忍心。 “跟魏国公府的亲事，你便是在这里跪死了，也不可能退了。” 萧景行的肩膀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嘴唇已经冻得发青了，却仍旧低着头不说话。 只听张太后继续说道：“你若真的喜欢宋家那姑娘，哀家答应你，让她和明瑛同一日进门，明瑛是正妃，她是侧妃，一样上皇室的玉牒，你若再不知好歹，那哀家也不能依你了。” 萧景行依然沉默着，跪在丹陛上的膝盖已没了知觉。 即便重活一世，他也终于明白，所有的一切并不是他能为所欲为的。 即便是有了三皇子这样的身份，他依然在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依然要跪在别人的身前，做最后的祈求。 羽翼未丰，他确实没有任何反抗的筹码。 “孙儿……孙儿谢皇祖母。”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一句话来，萧景行倔强的起身，拍去肩头的雪花，一瘸一拐的转身离去。 因是除服后的第一个新年，宋家比往年格外隆重些。 静姝命婆子将?旧年用过的灯笼重新糊上了红纸，在院中各处挂了起来。晚上掌灯之后，倒也显得张灯结彩，喜庆热闹。 宋廷瑄丁忧了这几?年，年后也要复起，这几?日应酬不断，尤氏一时竟也管不住他了。 宋廷瑄得了芸香，便像是得了个活宝贝，恨不得日日都跟她在一起，好在芸香虽然年轻，却也明事理，倒时常劝着他一些，宋廷瑄见她如此大方温柔，越发就爱她爱到了骨子里。 就连宋老太太知道了，原先害怕宋廷瑄的身子吃不消，今见芸香这番作派，也就放心了几?分。 两房虽分了家，但过年祭祖都要在一块儿，宋老太太便吩咐了，今年除夕，大家在鸿福堂一起吃年夜饭团圆一回。 往年这些事情都是三太太林氏张罗的，但如今林氏不管鸿福堂的事情，这摆设、菜单、席面便要静姝一人张罗。 静姝怕到时候出错，只亲自去厨房看了一圈，从里头出来的时候，却见有个小丫鬟匆匆忙忙过来回话道：“四?姑娘，外头有人找你。” “……”静姝心下疑惑，若是跟她要好的姑娘找她，自然是让丫鬟直接领进?二门来的，只是那人不进?二门，很可能便不是女眷……可她也不认识什么别的人，会在年节时候找她的了。 “外头到底是谁？”静姝见那丫鬟慌慌张张的模样，知道她多半认识，便多问了一句。 那丫鬟便支支吾吾开口道：“是……是三皇子……他说怕姑娘不肯见他，不让我们说。” 第134章 一听见三皇子?这三个字, 静姝心口就突突的?跳了起来。 她一紧张便又拧起了手绢，忙问道：“你们去回老?太太了吗？” “三皇子?不让回老?太太，说见一见姑娘便走,若是姑娘不肯相见，那他就不走了。”那丫鬟只老实答道。 话?到说到了这份上，静姝怕是不去都不行?了, 萧景行一向是言出必行?的?人，把他惹急了也没什么好处。 静姝只深呼了一口气, 同那丫鬟说道：“你先去回三皇子?，就说我稍后就到。” 她是真的?有些怕见到萧景行, 也不知道他来找自己做什么，明儿就是除夕了, 他不该在宫里好好的?过?年吗？跑到他们宋家来做什么？ 只是这样乱猜也猜不出什么来, 静姝终究是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往外院会客的地方去。 雪还没有停下来，萧景行在厅中却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恨不得马上能看见静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他们用不着多久，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萧景行忽然就想起了前世他第一次见到静姝时的情景, 那也是一个雪天，他和魏明瑛却不知为了什么事情吵了起来, 那人砸了一盏茶在他的?衣襟上，他气冲冲的出门，连衣服都没有换, 却是在门口遇见着了刚从扬州回京的静姝。 当时她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却命丫鬟取了一条干净的?帕子?给他, 两人甚至连正眼都没有见上。 萧景行捏着帕子?，转身看着静姝进门，从此便把这个隔房的堂妹记在了心上。 后来那条帕子?他就一直留在了身边。 前世他看着静姝被退婚，接着成亲守寡、又再嫁给谢昭，再后来得知她病故…… 他在她的?坟前烧了那一条帕子?，也烧毁了一个永远都成不了真的?梦。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上天竟对他不薄，让他重活了一次。 萧景行抬起头，看见静姝从抄手游廊上缓缓的?走过来。他站在庑廊下看着她，眼角不自觉露出笑意。 静姝却低着头，好似不敢往他这边看过?来，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得到了长辈的?允许，就要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了。 这一世，他终究是美梦成真了。 也许是自己重生后的表现吓坏了她，这也没有关系。 只要她过了门，他就会好好的?疼她爱她，让她这辈子?做一个幸福的女人。 “四妹妹。” 人已经走到了门口，萧景行忍不住转身喊她。 静姝低着头，只朝他福了福身子，开口道：“三皇子?请自重，如今我们已不是堂兄妹了。” 她这样的生疏终究是让人有些难受的，但转念一想，确实是自己说错了话?，他要娶过门的，是宋家的四姑娘，可不是他的?四妹妹。 “四姑娘说的是，如今……我们已没有了血缘关系。”萧景行开口道，这层关系在前世是一道枷锁，今生却终究被他打破了，他走上前一步，眸中满含热切的?看着静姝，忍不住欣喜道：“所以……你可以嫁给我了。” “你……你说什么？”静姝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萧景行，竟从他的?眉眼中瞧出几分喜色来。 “太后娘娘已经准了我求娶于你，不日便会送来圣旨。” 他太想跟静姝分享这个喜讯，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笑意，只是这门婚事终究并非十全十美，萧景行皱了皱眉心，又继续道：“只是……魏家的婚事依然不能作罢，魏明瑛也要跟你一起进门……” 萧景行忽然就拉住了静姝的?双手，正色看着她道：“但是静姝你放心……你虽然是侧妃……可我心里只有你一人……” 静姝却已经完全愣住了，她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萧景行。 片刻之后，才从他的?掌心挣扎出来，往后退了两步道：“大堂兄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 静姝只慌乱道：“你……你在胡说什么！”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嫁给萧景行！ 萧景行还要伸手去抓静姝的?手腕，却被她给避开了，只又往后退了两步，她这个样子，对自己简直就是避之如蛇蝎。 萧景行的?眸中忍不住多了几?分怒意，只负手握拳道：“有没有胡说，等过?两日圣旨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他见静姝如此惧怕，终究又软下了心肠来，又上前几?步，见她又要往后退，这才停住了脚步，远远看着她，软下了声音道：“静姝，我会对你好的，你在家好生等着圣旨吧！” 直到萧景行离去，静姝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她靠在门口的隔扇上，外头的风卷着雪花扑到她的?脸上，静姝只觉得自己的?脸很冷，却分不清是雪还是泪。 事情……怎么就一下子?变成这样了呢？ 东宫的酒席还没有散，太子请客，谁也不敢提前离席。 酒过?三巡、推杯换盏之后，众人皆有了几?分醉意，谢昭看着手中的杯，杯中的?酒，却终究是放在了桌上。 “谢大人怎么不喝酒？”身边喝得醉醺醺的同僚凑上来给他添酒，见杯子是满的?，忍不住蹙眉问道。 谢昭皱了皱眉心道：“下官有事在身，还要先告辞了。”他说着便站了起来，朝太子众人拱了拱手。 “大过年的，你有什么着急的事情，非要今天去做？”太子已经喝醉，拉着谢昭不让走，只玩笑道：“这酒还没喝完呢，急……急什么……进洞房也没你这么着急的。” 谢昭肃然的神情松动了一下，手中却被太子塞了一杯酒过?来道：“来……来……喝了这杯酒，我就放你走。” 谢昭无法，只能一个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放下酒杯道：“殿下，下官今日真的?有事……”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从这里出去之后要做什么，只是这殿中气氛压抑，让他忍不住想出去透透气。 “行?了行?了……你去吧……”太子知道谢昭的脾气，强留他也没有意思，只摆摆手道。 谢昭忙就转身离去，他走到殿外，才发现外头下起了雪来，随身的小厮送了大氅过?来给他披上，又问他道：“四爷这是要回府了吗？老?夫人还在太子?妃房里……”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这么多年以来，谢昭第一次有了一种迷茫的感觉。 “不用惊动老夫人，你跟我先走。”谢昭在门口吹了一会儿冷风，这才迈步走进了风雪里，冷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样的刺痛，但他现在却全然感觉不到。 宫门口陆续有几?辆马车等着出入，谢昭坐在马车中，漫无目的的?等着，他撩开了帘子?往外头扫了一眼，听见守门的侍卫道：“三皇子?方才去了哪儿，这就回来了？” 谢昭心思一动，便没有马上放下帘子?，被正要进门的萧景行撞见了，那人冷冷的看着谢昭，却是同那守门的道：“去了一趟宋家。” 侍卫们放行，萧景行的?马车便哒哒驶了过?来，只在谢昭的马车边停了下来。 谢昭已经松开了帘子?，却听萧景行开口道：“太子殿下的?宴席只怕还没散吧，谢大人怎么就先走了呢？” 谢昭面无表情的?坐在车里，并没有说回话?，却听那人继续道：“还是……谢大人想着晚晴楼的?青花姑娘，因此早早的就离席了？” 谢昭面色一滞，他不过?才去过一次晚晴楼，萧景行居然就知道了，那他还知道些什么呢？ “三皇子?好雅兴，知道什么青花姑娘，谢某却不知什么青花姑娘。”谢昭只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