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枢阳尊喜欢曲清池的事情并不是秘密。 在陈生出现后,枢阳尊并不表态,只是晾着陈生,当众给他难堪,让他下不来台。 此刻陈生独自站在船上,看着有几分可怜。 先前的修士想了一下,摇头叹气,心说陈生真是倒霉,所经历的事完全是无妄之灾。 犹豫片刻,虽是担心会惹枢阳尊不喜,但想着之前因嫉妒激动而轻慢陈生的一幕,多少有些愧疚难安的他们不好放着陈生不管,于是壮着胆子喊他:“陈生。” “既然来了就坐在我这里。” 那个吹唢呐的修士先是喊了一句。 “实在不行坐我这里也可。” “别跟我争了,我年纪大,就坐我这吧。” 说这话的人想着自己不小了,左右仙途也是不长,自然不怕会不会得罪枢阳尊。不像旁人年轻,尚有发展。 陈生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他客客气气地向说话的那些修士拜了个礼,然后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说:“找了我来又不说话,那你找我来是做什么?是为了显出你修士能压凡人一头的神威?还是说你一把年纪端着架子只等我开口?” 这话落下,周围的修士倒吸了一口气,没有想到这凡人态度竟如此嚣张! 他这么说话也不怕惹怒了枢阳尊! 乾渊尊打量了一眼枢阳尊,又打量了一眼曲清池,按住了要说话的京彦,似乎想看接下来的发展。 枢阳尊撩起眼皮,冷声说:“送出去吧。” 他说话时姿态放的高,好似叫陈生过来只是听周围人说曲清池看上一个凡人,一时想知道这个凡人是什么样人,这才把他弄了过来。而等看到了这个凡人之后,他又不屑理会这个凡人,把他叫来却不送他离去,甚至不与他对话,以此来告诉陈生,他并未看得起陈生,是故意在轻贱陈生,不把他当回事。 这个意思旁人自然是懂,枢阳尊的表现如此明显,让人不知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知道陈生如今受了羞辱,也都在想曲清池见此会怎么做。 他们都在猜,曲清池心仪这人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无视他们的目光,曲清池放下手中的玉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首座,第一次在人前露出忐忑不安的表情。 他侧过头,先是紧抿着唇,接着长长的睫毛颤动两下,竟是说了一句:“许我清谈吗?” 陈生心气不顺,他听得出来曲清池是什么意思。曲清池是在问他允不允许他靠过来,是想让陈生当众给自己没脸,以此来抬高陈生在这段关系中的地位。 曲清池倒是很会讨好人,他也不介意自己事后能不能下得来台。 可此刻陈生虽是烦他烦得要命,但也知道曲清池喜欢他暴露这事不怨曲清池,怨白烨。这群脑子有病的修士缠上他也不是曲清池授意,他不好不怨旁人心坏,只怨曲清池是祸端。 如今曲清池将脸递了过来,但陈生并不想踩。怎么说他们上辈子也是夫妻,他到底不会在人前让曲清池下不来台。而且踩了他的脸的是枢阳尊,冤有头债有主,他要踩,也是踩枢阳尊脸。 陈生整理了一下衣袖,漫不经心的想,其实枢阳尊不懂,他既然能收拾端肖雪,他就能收拾他。 枢阳尊是不是尊者,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第71章 故意 枢阳尊傲慢,陈生轻狂,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而这时开口的首座显然有些卑微,三言两语勾画出在这段感情中并未占优的形象,将气氛推送到紧张的顶点。 不敢去看枢阳尊的表情,宴上的修士沉默不语,之前说话的那三人顿时觉得自己很多余,不过不管心中怎么想,眼下的情势都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 如今枢阳尊要难为陈生,曲清池毫不掩饰心悦陈生一事,陈生又对枢阳尊冷言冷语,瞧着也没有多喜欢曲清池,让人看不出其中风向。 在气氛陷入尴尬之时,乾渊尊摸了摸胡须,和善地笑了笑,打了个圆场:“陈小友既然来了,不妨坐下来听听,你是望京人,自是有权知道望京即将发生何事。” 乾渊尊这话一出,修士们更加惊奇。 今日真是意外频发,听乾渊尊的语气,竟是认识这陈生。 枢阳尊因此侧目瞧了一眼乾渊尊,冷声道:“怎么,先达认识这个凡人?” 乾渊尊和颜悦色地说:“初来望京不知该去往何处,多亏了陈小友收留。 一个尊者怎会找不到住处,这话完全是在抬举陈生。 而这陈生是走的什么运,尊者竟然愿意主动住入他家中,还愿意亲切的称他一声小友。 先是曲清池,后又有乾渊尊……众人想了想,心说,难不成这陈生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然他怎能吸引到曲清池与乾渊尊的注目? 事情到了这一步,陈生也不想在枢阳尊面前露怯,竟然乾渊尊敢让他留下来,他就敢在枢阳尊面前坐下。 无视修士的目光,陈生不慌不忙的望着自己与玉台的距离,正在想该怎么登台,就见曲清池起身,优雅的朝他走了过来。 枢阳尊见此抬起眼,眼中带着几分不悦,可此时要再开口,反而会丢了自己的脸面。因此就算不喜,他也还是咬着牙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陈生的目光越发的冷。 刚刚得知曲清池和陈生一事的京彦在此刻完全没了话,他臭着脸算了许久,一时间想不通若按这个发展,到底是陈生绿了曲清池,还是曲清池绿了端肖雪,还是端肖雪绿了曲清池…… 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被猫抓乱的毛线,让他想理都理不清。 曲清池来到玉台前停下,微微弯下腰。黑发从两侧滑落,贴在脸旁,柔化了平时冷硬的一面,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平和的暖意。 对外一向矜持寡言,从不与人有任何牵扯的首座弯下腰,伸出手要去拉陈生。 陈生想了片刻,为了气枢阳尊,他将手放了上去。 笑意出现在眼中,曲清池将他拉到玉台上,陈生上了玉台四处看了一圈,问他:“齐佑呢?” 曲清池说:“齐佑身体不适,我让他先回去休息了。” 这话水分不少,但陈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去追问。他知道他若追问,曲清池为了逗他搞不好会语出惊人。因此为了自己的心脏和脸面,他点了点头,聪明的闭上了嘴,却在座位上犯了难。 他不想去太高的位置,可乾渊尊却在京彦身旁给陈生放了一个玉座。如今位置已定,陈生因此不得不坐在高位上。 见此枢阳尊在上方冷哼一声,说:“身为凡人,站的过高了。” 陈生皮笑肉不笑地说:“身为尊者,管得过宽了。如果每个尊者都像你一样,怕是要累死在凡尘。” 陈生讥讽枢阳尊心胸狭隘,比不得其他尊者。 而京彦除了他师父谁也不放在眼里,从不喜欢态度嚣张的人,此刻见枢阳尊一直咄咄相逼,也有几分不满。加上枢阳尊来了之后对乾渊尊也不是很尊敬,于是他插嘴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你管别人说什么,坐你的。” 这话一出,场上的气氛更加奇怪了。 下方的修士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变成了冁然而笑,默不作声的看起了戏。 虽然面上情绪不显,但在场的修士眼中都带着几分兴奋,只差没在头上贴上“打起来”的这几个大字。 如今的这出戏可不多见,人生怕是只有这一次机会观看。 陈生到没有在意旁人怎么想,他只是盯着对面曲清池的脸,觉得很奇怪。 对面的曲清池不知在想什么,一言不发望着手旁的玉杯,像是遇见了什么难题。可以陈生对曲清池的了解,曲清池并不喜欢旁人在他面前趾高气昂,一言不发实在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而曲清池轻狂,绝不可能因为枢阳尊是尊者而畏惧枢阳尊。 那他此刻不言语是—— 似乎是察觉到了陈生的目光,曲清池慢慢抬起头,黑色的眼眸对上陈生褐色的眼眸,他先是平静地眨了一下眼,然后慢慢地露出一个笑脸。 陈生拿着杯的手微微颤抖,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曲清池很少在人前笑,除非是心情很愉快之极,而他愉快的点一般都是想到了什么害人的法子,因此陈生一眼就看出他心中一个诡计可能已经成型,一时间惊到忘了去看枢阳尊的脸色。 入了尊已经是站在了世间的顶峰,常人根本无法触及。一般来说,常人很难见到尊者,像枢阳尊如今能与修士同席,已经是给了这些修士极大的面子。赴宴的修士们坐在莲池许久,也没有一人敢抬头看尊者容颜,更别说去给尊者脸色看。 然而如今枢阳尊先是被陈生这个凡人顶撞,又被乾渊尊的弟子羞辱,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若不是考虑到在曲清池在,怕在曲清池面前出手不好,想来枢阳尊忍不到现在。 而瞧他脸带怒意,下手的月寒侞眼睛一转,笑道:“少不知天高,飞龙何必入间游。说闹的小事什么时候都可以说,该学的规矩什么时候也都能学,与其执着说笑,不如先说说赤鸿尊的事比较好。” 怕闹起来,白仲原也出来打圆场,“就是,眼下最重要的是赤鸿尊一事该如何处理,其他的事不妨之后再说。” 他们把赤鸿尊搬出来放在首位,枢阳尊这时若再纠缠陈生就是不知轻重缓急。 枢阳尊自是懂得众人都挂心赤鸿尊之事,因此闭上嘴,冷着一张脸不再言语。 乾渊尊见众人安静下来,笑道继续,众人应了一声,但都知道,眼下的平静不过是暂时的。 枢阳尊入尊多年,早已习惯了唯我独尊的生活。他为人霸道,看上了曲清池就要曲清池应下,态度自然的把曲清池当做他的人,从不掩饰心中对曲清池的念想,并以此来告诉众人曲清池是他看好的人。 而如今他的前边却挡了一个陈生,任谁想都觉得他不会善罢甘休。 水面不静,宴会继续。 池中莲花升起,出现了许多四肢柔软,根茎缠绕为身的花精,花精手中拿着不同的玉盘,动作轻盈地来到修士身侧,给修士端来一盘盘珍贵的果物。 乾渊尊所住的仙州多珍宝,其中吃了会增长灵力的果子不在少数。而乾渊尊大方,除了仙桃,其他好物都舍得拿出。(乾渊尊弃了肉身,选了桃树为新身体,所以不碰桃子。) 而枢阳尊身份尊贵,又是这里的长者,因此得了一大串类似葡萄的红色珍果。 这珍果外皮光滑,像是一颗颗流动着珠光的宝石。 枢阳尊拿到手里,扭头看向低头剥着果皮的曲清池,柔声叫到:“清池。” 陈生转过头。 枢阳尊将手中的红果交给了莲花侍女,由侍女转赠给了曲清池。 他说:“这是仙州五百年才出的红善,你尝尝。” 侍女将果子放在曲清池的面前。 陈生嘲讽一笑,其实就脸皮而言,枢阳尊也算是一绝。 曲清池瞧见盘中的红果,不卑不亢地说:“多谢枢阳尊记挂,只不过近日正在辟谷,不能多饮多食。”话音落下,他将手中的小串红果剥好,抬手给陈生送了过去。 陈生看了曲清池一眼,犹豫了一下,最终接下曲清池给他的红果。 因这个动作,场上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众人先是偷偷打量陈生与曲清池,看曲清池明显的讨好举动,又看了看之前讨好曲清池的枢阳尊,一时间替枢阳尊感到尴尬。 月寒侞顿了顿,她对这些男修的爱恨情仇不感兴趣,只想与他们定下赤鸿尊的事情,此刻她看枢阳尊脸色难看,怕枢阳尊等一下会负气离去,因此连忙岔开话题,将众人的注意力拉走。 “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要查清赤鸿尊的死因。” 听月寒侞说起正事,陈生低头拿起果子吃了一口。他倒是懒得去管赤鸿尊如何,只想让那坐在高位上的枢阳尊不好过。 曲清池看似在听月寒侞的话,实则余光一直放在陈生身上。 月寒侞说:“赤鸿尊死在了望京,怎么看都有几分诡异。” 陈生尝了尝红果,觉得味道一般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