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同类相吸

    随着众人走入大帐之中，短几已经事先在帐中摆好，两个短几摆着在大帐的正上方，作为主宾和主人的位置，眼看着众人相谈甚欢，董正正准备上前安排各自的位置，却没想到，李旭根本就没有回头询问董正的意见，直接拉着王虎来到了上座，并将其让入到了右边主人的位置上。

    看到这一幕，董正直接愣在了原地，可其他人表现的却颇为平静，尤其是王正希和崔兴武更是极为自觉的来到左边，按照各自的身份地位安坐下来，看着董正站在原地的模样，李旭笑道：“董家主，快坐吧，这一次你可算是东道主，我们还没有对你表示感谢那。”

    董正脸上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点头道：“诸位能够赏光前来，我已经是颇为高兴了，说这些话可就见外了。”说罢便只能黯然的来到右手边的位置坐下，若是其他人这样越俎代庖，他恐怕早就已经当场发火了，可不说李旭中央军的身份，官职更是比自己的高，而且京官的含金量，可不是自己这等出身义勇的人可以比拟的。

    就算是另外两家，也都要比自己家族来的更有底蕴，其中渤海王氏更是整个冀州都有名的名门望族，根本就不是自己可以得罪的，只能是无奈的将这个苦果吞进肚中，而没有任何发作的机会。他本来还希望王虎能够主动让贤，自己也能好看一些，可对方根本就不理会自己的眼神，自顾自的和其他人谈笑，显然是没有这样的意思。

    坐下的时候，他的心中还苦涩的想到，没想到，在自己的帐中饮宴，自己反而成了坐在下首的人，前来做客的，反而成了掌控局面之人，可实力不济，这等屈辱也只能默默承受，商人出身，更是凭借一己之力，将整个董家带到今天这个地位的董正，这点城府还是有的。

    可眼看着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王虎身上，说的也都是些颇有些深度的行军、练武之事，都不是他所擅长的，根本就插不进话去，反而是王虎显得颇为自如，对于这等高级别的宴会，表现的也格外随性，虽然礼仪之上有着诸多问题，可他那等自然的态度，很容易便让人不去在意这些小细节。

    更重要的是，对于这些内容，王虎是真的明白，对于大规模作战方面，他的经验其实并不多，也没有太多心得，可对于小规模战斗的灵活变化，以及自身战力的体现，却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刚开始其他三人看到王虎的模样，虽然承认他是一员猛将，却还真的并没有太放在眼中。

    在他们的人生之中，猛将其实并不罕见，只要武艺出色，再加上敢打敢拼，以及有一支实力不俗的亲卫队伍，即便是带领一支颇为不堪的队伍带领，往往也能够在短时间内，激发出一支队伍的战意和实力，也是每一个主将都喜欢使用猛将的原因，可与此同时，这些勇猛之人经年累月的训练之下，往往都缺乏足够的训练军队和观察形势的能力。

    放在自己手中，在合适的时候释放出去，往往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可若是外放出去，因为这些猛将往往性格暴躁，没有足够的大局观，往往会出现各种问题，或者滥用暴力，屠杀平民，造成极坏的社会影响，又或者只知强调个人武力，却没有足够的训练能力，官职还小时厮杀能力极强，可一旦手中兵士过千，便会是一盘散沙，难以形成完整战力。

    这样的人物往往难以成就真正的功业，到最后只能成为猛将，而永远不可能成为帅才，而对于一个家族，甚至是整个国家来说，真正的帅才才是千金难求的宝贝，在与王虎对话了一段时间之后，其余三人便都能够听出，对方对于千人以下的战斗，有着不少心得，更为难得的是，还能够将这些东西说出来让人听懂。

    虽然其中的要点，大半都是兵书之上说烂了的东西，可就是这些，才是战争过程中最为重要的，有多少熟读兵书之人，在真正的领军过程中，因为没有遵循这些内容而导致大败的？由此便能够判断出，对方这一次战斗胜利绝非侥幸，不仅是他个人实力强悍，更是因为训练出了一支极为出色的队伍。

    至于更加宏大的战斗，他们并没有涉及，因为对方根本没有经过这样的过程，现在说起来没有意义，到最后往往会沦落成纸上谈兵，可看到王虎并不是一副粗豪无脑的人，能够不断地学习和思考便已经足够，即便是以后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万人敌，可成就一番独属于自己的功业还是不难的。

    有了这样的判断之后，三人的表现便更加亲密，甚至悄然间，将一份傲然放下，真正的将对方当做了平等之人来看待，毕竟，虽然黄天教始终没有占领一个据点，可各地的叛乱却此起彼伏，这些可都是无数人平步青云的台阶，谁又敢说过上几年，这人的地位会否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个时候，各家的主要将领，也已经安排好了手下兵士，在董成的带领下，来到了宴会之处，并很快各自落座，对于董正的位置，董成和董家昌神情都是有些怪异，可在这样的场合之下，又得到了董正的目光示意，还是很快便坐了下来。

    随着人员的增加，彼此间的讨论和谈笑声便多了起来，这等过程，也是各支队伍之间的将领沟通交流的一个重要方式，在大胜的氛围之下，每个人都颇为放松，气氛也就越发热烈起来，只是其中还能是能够看到一种泾渭分明，前面十几桌大半都是单人独桌，他们都是各个队伍的重要将领，自然要有这样的待遇，彼此间的交流便颇为频繁，却很少有人离开这个范围。

    下方那些两人一桌的中层将领，也只会在自己的圈子里交流，而不会随便前往上一层去，除非有人招呼你上去引荐，否则没有足够的实力和身份，根本就不会得到其他人的承认，到时候除了尴尬，只会迎来他人的嘲笑，而最上方的五六人的圈子，更是没人随意上前，那才是真正领导者之间的对话。

    眼看着到来之人越来越多，随着烤肉、美酒端上来，身为这一次的主将，李旭也率先站了起来，将手中酒杯端了起来，随着下方众人纷纷站起，李旭笑道：“经过了一天的厮杀，各位将领应该都有些疲倦了，可这等大胜之下，想来也都还能痛饮一番吧。”

    随着众人笑着附和，李旭举杯说道：“幸赖天地保佑，陛下盛威，我等才能有此大胜，为我大魏国运兴隆，武运昌盛干杯！”

    这等话自然得到了众人的轰然叫好，纷纷将杯中美酒饮下，这等军中宴会，自然不会和在家族之中那般，每个人身旁都有侍女随侍，就算是李旭也是自己斟满酒，他却并没有坐下，而是再次端起酒杯，指着身旁的王虎说道：“这一次战斗，让我们发现了一名猛将、强者，依靠自己一己之力，便将十倍于己方的敌人冲垮，是这一次战斗的最大功臣，这杯酒，就敬这等猛将和我们浴血奋战的将士，没有他们便没有今日的大胜！”

    感受着众人的注视，就算是董正都有些紧张，可王虎表现的颇为平静，只是笑着抬了抬酒杯作为示意，便随着李旭将酒喝完，刚才众人前来的时候，面对坐在主人位置的陌生人，很多早就已经在同伴的提点之下，知道他就是今日最大的明星，此刻听到李旭的介绍，更是都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白天战斗的经历，经过了半天时间早就已经传到各个将领手中，虽然简短的信息并不算长，可作为军中老手，这些人从字里行间之中，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黄天教徒的战力如何不好说，可若是让自己去面对这样的敌人，还真不一定能比王虎做的更好，这一点算是共识。

    现在看到王虎的真容，竟是没有那等一贯的粗豪模样，反而显得颇有礼节，对他都是不由得高看了一眼，纷纷对他点头示意，一时间气氛越发热烈起来，这时，李旭再次倒满美酒，笑道：“今日大胜，有赖诸位，可之后几天还需要对残敌进行围剿，更要收复成平县城，每人便只喝完坛中美酒便好，我在这里和大家致歉了，等改日，我在成平县城中，和大家痛饮！”

    这也是军中惯例，也没人多说什么，更何况一坛也有近十杯，也已经算不少了，很快，整个宴席的气氛便热烈起来，美酒下肚之后，之前的拘谨也悄然消散，明明才认识没几个时辰，可很多人已经勾肩搭背，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当然，还有更多的谈笑之声。

    作为这一次的主角，王虎自然受到了重点照顾，很快便有将领前来敬酒，对方也没有多说，只是将酒杯端到自己眉心处，这已经算是相当隆重的敬酒方式了，在军中多日的王虎自然明白，他虽然之前并没有太多饮酒的经历，却也不会驳了人家的面子，很快便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

    有了第一个，后续之人更是络绎不绝，很快便将他的一坛酒全部喝完，面对一名敬酒者，王虎只能是将酒坛无奈的翻转过来，表明自己已经滴酒无有，对方倒也直接，转身就走，可还不等王虎反应，对方已经拿着一坛酒走了过来，将他的酒杯倒满，王虎只能在众人的叫好之中痛饮，之后前来敬酒的，也都自觉拿上了自己的酒坛。

    等到一轮喝完，王虎已经干掉了足足二十一杯，这可已经是两坛多了，面对这样的豪气，众多将领都是大声叫好，对于这个不怯场的家伙，更是平添的另一份好感，就在王虎有些醉眼惺忪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他的面前，却是之前有过一番冲突的成杰。

    和其他人的干脆利落相比，成杰却没有马上敬酒，而是笑着说道：“听到王将军大胜的消息，在下感到格外的高兴，特来敬上一杯。”面对王虎递过来的酒杯，成杰脸上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摇头道：“酒先不急，今日大胜，单有美酒稍显单调了些，身在军中，我们何不来个宴前比斗，也算是给大家助个兴，将军意下如何？”

    本来挺高兴的王虎，看着成杰的那副模样，便感觉一阵腻歪，干脆将酒杯摔在桌上，皱眉问道：“成杰是吧，你到底想说什么，干脆点，别和个娘们儿似的，绕来绕去的。”

    听到响声的崔兴武，看着气氛有些怪异，便叫道：“成杰，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别闹了，回去。”

    成杰退后一步，却并没有离开，反而高声说道：“当日和将军道左相遇，有过一番较量，承蒙将军留情，才让在下侥幸逃脱，今日趁着大胜之时，我麾下有几人，刚好听说将军神勇过人，便想要和您切磋一下，也好助助兴，让大家好生乐呵一下，也能让大家见识一下您的英姿，也算是一举两得，你看可以吗？”

    最后一句却不是对王虎说的，而是转头对着旁边的董正，这一晚上，董正感觉格外的别扭，本来今日在自己营中饮宴，是他想要拉拢这些将领的手段，可一晚上自己就好像是被遗忘了一般，王虎在那里仿佛明星一般众星捧月，可自己连上前敬酒之人都少之又少。

    他自然不知道，之前他做的事情，虽然没有出现在军报之上，可作为王虎的家主，基本的军事常识大家都是了解，一直到战场局势已定的时候，他才姗姗来迟的表现，便已经能够说明很多，这样的事情，对于每一个将领来说，都是最为恶心的，明明身为同伴，却总是想着落井下石，这等行为最是受人鄙夷，一个不好，可是会死很多人的。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李旭他们并不想理会他，现在的诸多将领，看向他的目光之中，也多有不屑。董正还没有明白，为将当兵和经商创业是完全两个不同的领域，其中的要求也是各不相同，他以过去经商的经验，来掌控军队，自然会出现种种问题，反倒是董家昌这等之前展现过自己勇武的人，还颇受欢迎。

    面对成杰突然的询问，董正甚至迟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之前闷着头喝闷酒的他，甚至都没有听到成杰之前所说之话，只是本能的点头道：“挺好的。”可话刚说完，便感觉周围传来的鄙夷目光，就连董家昌他们，也都满脸愕然的看着他，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说错了话。

    成杰却不理会他之后的愕然，笑着转头道：“王将军，你看，就连你家家主都同意了，你觉得如何？”

    第一次接受酒精冲击的王虎，被酒劲上冲的他真有些迷糊，可思维却颇为清醒，感受着对方提议之中的阴损，王虎冷笑道：“不就是想要报复吗，说的这么委婉，行啊，你真要想这么干的话，我没意见，可我有个条件，若是你不答应，那就一切免谈，就不要在我面前碍眼了。”

    既然对方将话挑明了，成杰也懒得再和他敷衍，脸上流露出一丝惯常的阴冷，问道：“什么条件？”

    “我要你！”王虎指着成杰，喝道：“你也必须得上场，否则就没什么意思了。”

    成杰大笑道：“王将军这是要和我单挑吗？那我可不是你的对手，不用比试了，我这就认输。”

    王虎盯着他，冷冷说道：“只要你上场，把你精心准备的那几个人都一起叫过来吧，我也懒得和你麻烦，一起上就是了。”

    成杰的脸上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兴奋，正准备转身去找的时候，崔兴武已经站起身来，拦在他的面前，严肃的对他说道：“你想干什么，这等大胜的场合，怎能容你这般胡闹，去，给王将军道歉，然后回去好好喝你的酒去。”

    看着崔兴武准备圆场，成杰的眼中却闪过一丝阴冷，直接对王虎喝道：“王将军，这就是你的做派吗？用这等手段来压我，实在是让人看不过眼啊，如果你不想接战的话，直接说就是了，我还能逼迫你不成，耍这些手段干什么，徒让人小瞧。”

    崔兴武眉头紧皱，对于成杰的自作主张颇为气恼，对于王虎，他可是极为看好，和他拉近关系还来不及那，怎会如此撕破脸皮的闹将起来，正准备说话，王虎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快去，让我看看你有什么底牌，敢在我面前如此嚣张，再晚了我可懒得等你。”

    看着崔兴武有些焦躁的模样，王虎笑道：“你这部下看来颇有些桀骜啊，你说我是不是需要留手，饶他一命那？”

    崔兴武有些尴尬的说道：“他性情就是这般，也怪我平时对他管教不严，等会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王虎神情突然一动，看向一处位置，笑道：“武士？还真是藏了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