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裂】
展昭和霖夜火走到悬崖边往下一望，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 山下，就是冰原岛背面的冰川，这冰川也不知道存在了多久了，层层叠叠如同山峦绵延千里，站在山边，目之所及看不到冰川的尽头。 展昭之前跟着白玉堂坐幺幺来找公孙某的时候，眺望过冰川，然而他们看到的只是东北边的平原冰川，眼前高山一样林立的冰川，展昭是第一次看到。 展昭和霖夜火张着嘴望着那些冰川，可能今天阳光也好，冰川之内浅蓝色的水光流转，光线在冰川间辗转，冰川中若隐若现的巨大鲛人似乎是在游动。 展昭和霖夜火正看得有些懵，忽然……天降大雪。 两个南方人就算到过北方黑风城，也没见过冰原岛这样的雪。 漫天的雪花在山谷中，随这风绕山而行，很快，密集的雪花模糊了冰川之间的界限。 而偏偏只有这边在下雪，另一边的日头又清晰可见，金色的阳光在雪中穿梭，巨大的鲛人就像是海波之下游过的巨鲲。 两人看得正有些痴傻的时候，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两人回过神，就见白玉堂正在他们身后，对着他们脚下指了指。 展昭和霖夜火下意识地一低头……就见山崖边，有大量的雪雾形成，在山边滚滚而下，很快就成了云海。 就这样，众人的眼前出现了飞雪、云海、阳光交织，似幻似真的绮丽美景。 展昭突然明白陆天寒那种如冰似雪的气质是哪里来的了，在这样一个环境中长大的话，有时候，也许会分不清究竟是在人间，还是仙界。 正这时，一阵龙吟传来…… 幺幺展开双翅，从众人头顶掠了过去……俯冲入云海之中，消失不见了。 众人屏住呼吸等着，没一会儿，就见幺幺“呼”一下子，窜出云海，飞入阳光之中，绕着巨大的冰川盘旋。 幺幺边飞边叫，翅膀不时擦过冰川的一侧有鱼形阴影的地方，仿佛是在与冰川内的鲛人交流着什么。 陆天寒望着山边三个年轻人的背影，发着呆。 天尊端着酒杯，本也想去欣赏一下那边的盛景，身旁，夭长天却轻轻地碰了他一下。 天尊转过脸看他。 夭长天对着石桌的方向轻轻一挑眉，示意天尊看。 天尊回过头去看。 此时，小四子正盘腿坐在石桌上。 所有人都在看雪景看远山，只有小四子抬着头，看着天。 天尊也抬起头，看看天空。 这半边的天空灰蒙蒙的，密密麻麻的雪花正飘落，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小四子就是仰着脸傻乎乎地看着，长长的眼睫毛上挂着雪花，黑色的头发随风轻轻地飘扬着。 天尊盯着小四子出着神，以前妖王也会这样一直看着天，每当他又这样举动的时候，通常都是有事要发生的时候。 …… 而此时，同样在风雪中仰着脸看天的，还有黑风城中的公孙策。 小四子他们走了没多久，黑风城就下起了大雪，很快，大雪倾城，整个黑风城裹上了一层银装。 大漠么，雪自然是伴着风的。 西北风一起，天立刻冷了下来。 晌午将近，在军帐里跟副将们研究了一上午吐蕃为什么会兵变的赵普，拍着脑袋走了出来。九王爷这辈子还没这么八卦过呢，吐蕃本来太太平平的，突然就兵变了，消息被传得五花八门，有说兄弟阋墙的，有说夫妻反目的，还有什么皇子私生啊、后宫争宠啊，总之那叫个乱。 董仟翼和赭影这俩八卦精眼睛都绿了，各种第一手消息，说书似的讲了一上午，到头来也没人知道兵变究竟怎么个事儿。总之现在逻些城宵禁呢，皇宫更是守了个密不透风，暂时还没有真实信息。 九王爷伸着懒腰出了帐篷，一脚踩到雪地里，让迎面而来的寒风一刮，人倒是清醒了许多。 刚才公孙也在大帐里的，但听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九王爷左右瞧了瞧，想找自家书生去吃个中午饭。 绯影她们一直都随行保护公孙安全，见赵普找，就对着北城门的方向指了指。 赵普穿过军营往北走，就见北城门的一侧角门开着。 守城的军兵看到元帅来了，自然要行礼。 九王爷只是一摆手，快步出了门。 城门外，一片素白。 北城门一到下雪就会关闭，因为北边大漠会有暴风雪，城中人不会出去，城外也不会有人来。 就在黑风林一侧的一块空地上，站着个穿着一件白斗篷的人。 从那瘦削的背影，赵普就能认出来是公孙。 九王爷摇了摇头，“啧啧”两声，这书生怎么就吃不胖呢？穿一身白色大斗篷从头盖到脚还能叫人看出瘦来，也只有公孙了。 公孙身旁，有一大一小两只白狼正陪着他。 大的那只是狼王塞勒，邹良没在，塞勒大概是带着小狼出来溜圈儿，看到熟人，就过来坐一会儿。 小白狼一天比一天大，这会儿过冬，满身雪白厚实的毛，胖乎乎的一团，围着公孙和塞勒蹦蹦跳跳的，似乎正在练习捕食。 赵普点点头，这狼这辈子估计也就这会儿能让人看出“可爱”两个字来。 赵普朝着公孙走过去，他故意在雪地上踩出了脚步声，因为公孙似乎挺专注正仰脸望着天，赵普怕突然出现吓着他。 赵普的脚步声引起了塞勒和小狼崽的注意，两只狼都纷纷回头看他，却没有打扰到公孙。 赵普一直走到公孙身旁，好奇地看看他。 才发现公孙真是异常专注地盯着天空看着。 九王爷原先觉得公孙会站着面向北方，可能是在想远在冰原岛的小四子，可这会儿……公孙微微皱着眉头，与其说是在北望，不如说他只是在看天。 赵普伸手，在公孙眼前晃了晃。 公孙才回过神来，转过脸，跟赵普对视。 赵普见公孙还处于懵着的状态，伸手轻轻点了点他鼻子，“回魂了。” 公孙伸手，揉了揉鼻子，眯眼瞧了赵普一眼。 赵普见公孙这个神情，知道他回过神来了，笑问，“看什么呢？” “嗯……”公孙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黑风城，自言自语嘀咕了几句。 赵普听着他好像在说什么三四个时辰够不够。 “怎么了？”赵普好奇。 公孙突然抬起头，盯着赵普，问，“你信不信我？” 赵普一愣，见公孙突然很认真，就笑问，“出什么事了？” “这件事有五六成的可能性，却不一定真的会发生。”公孙回答。 赵普笑了，“那你倒是说啊，究竟什么事？” 公孙道，“今晚可能会地＆震。” 赵普一愣，“黑风城？” “大漠的方向，但是黑风城可能会有所波及。”公孙回头望了望城门楼，“有些房屋都要加固，民宅里的百姓最好也能转移到帐篷里。” 赵普盯着公孙看着。 公孙有些犹豫，“看天象推测不是一定准的，如果劳师动众到后来没发生的话，可能会扰乱军心……” 赵普又盯着公孙看了一会儿，微微地笑了，伸手轻轻捏了捏他下巴，“那到时候你让我军法处置怎么样？” 公孙伸手拍掉他手，来气，“跟你说正经的……” 赵普没等公孙说完，点点头，伸手一拉他往回走，“天冷了别站在外边，一会儿冻病了。” 公孙跟着赵普回了黑风城。 赵普走到军营，叫来了贺一航和鲁严吩咐了一句，“今晚地＆震，加固房屋准备避难，三个时辰内办完。” 贺一航和鲁严转身就去准备了，也没问一声赵普是怎么知道的。 军令如山，一声令下，整个黑风城全部动了起来。 赵家军众将倾巢而出，一人负责一片区域，转移黑风城中百姓，加固房屋。 赵普还挺好心，除了给狼王堡、火凤堂等几个关系好的地方送了信之外，还让人去给西夏、大辽等周边诸国送了个信，说是要地＆震了赶紧准备准备。 西域诸国接了消息都有些傻眼，心说赵普越来越神了，连什么时候地＆震都晓得？ 但这事情可大可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大不了一宿不睡出来溜一圈呗，万一真睡梦中一震那还了得？ 于是乎，整个西域都开始骚＆动。 大宋朝临近黑风城的几个州城府县自然也通知到了，大家都忙着避难。 公孙在帐篷里踱步，他也挺紧张，赵普做得对不对吧？当然对啦！西域诸国的百姓也是人，没理由见死不救。 可赵普声势弄得如此浩大，万一今晚没震那岂不是丢人？自己军法处置都是小，赵普着一世英名会不会成为人家的笑柄？ 公孙急的团团转，赵普却是很稳妥，还盘算着西域诸国大王这回都欠了他个大人情，以后有机会可以敲竹杠。 …… 公孙心里没底，就去后边帐篷找公孙某。 他太爷靠着竹榻打瞌睡呢，身旁摆这个暖炉，身上盖着件羊毛大毯子，摇啊摇的，瞧着挺惬意。 公孙走过去，也不好吵醒他，只能围着竹榻继续打转。 公孙是没发现，其实公孙某早就醒了，悄悄瞧了他好几眼，微微笑了笑，继续闭目养神，也不说话。 …… 时间一点点过去。 日落西山，天渐渐黑了下来。 …… 冰原岛上掌起了灯，众人吃过晚饭，在陆天寒的院子里坐着赏月。 不知道是因为山高离天空近的缘故，还是因为满月……总之今晚的月亮特别的大，又圆又亮。 雪在晚饭后已经停了，此时万籁俱寂，山谷中只有一些些风的回响，以及远处传来的，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 展昭等人精神振奋，都等着看传说中的“月落星沉”是怎么回事。 陆雪儿给他爹和天尊、夭长天泡茶喝。 霖夜火跟小良子站在山边练功，临出门赵普交代了，让霖夜火盯着小良子，每日三练不准松懈。 小良子正练得欢呢，小四子突然对他招招手，“小良子，不要站得离山边那么近，往里边来些。” 小良子擦擦汗，霖夜火被小四子逗乐了，“你还怕他摔下去呀？离得挺远的……” “往里些。”小四子指着石桌后边里面的空地。 小良子向来听小四子的话，二话不说就跑里头练去了。 霖夜火挺纳闷，但也只好跟着进来。 夭长天和天尊都又瞧了小四子一眼，小四子继续捧着茶杯看月亮。 展昭前半夜还挺精神，跟小四子下了几盘棋，听陆雪儿抚了一会儿琴，又跟白玉堂逗了两句……但夜色越来越沉，子时一过，还是没有任何事发生。展昭就有点儿坐不住了，托着下巴打着哈欠，戳了戳小四子的肚皮，“还要多久啊？” …… 而此时同样焦急的，还有远在黑风城大帐之中的公孙。 大帐里，赵普、贺一航、欧阳和龙乔广都在，董仟翼拿了吐蕃的地图和新打探来的消息，正给大家传阅。 赵普他们几个稳当得跟没事儿会发生一样，讨论着军情。 公孙都有些上火了，晚上别说地＆震了，连风雪都停了，眼看着子时都过了，不会真的猜错了吧…… 公孙正着急，忽然……黑风城外传来了一声长长的狼嚎声……不一会儿，狼嚎声此起彼伏响了起来，几乎是同时，全城的狗开始狂吠。 天边似乎是有闷雷，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 赵普将手中的卷宗一放，快步走过来，一拉公孙。 贺一航伸手按住鲁严老爷子的椅子。 龙乔广和欧阳少征就近扶住两个高柜。 几乎就是在赵普将公孙拉过来往怀中一带的同时，整个地面开始剧烈摇晃。 …… 展昭都有些犯困了，伸手掏了掏耳朵本想问问小四子还要多久月亮落下来星星沉下来的时候，就见桌上的小四子突然往自己怀里钻了进来。 展昭搂着小四子，不解。 小四子双手一捂耳朵，往展昭怀里一爬，仰着脸说，“开始了，都坐稳了哦！” 小四子话音一落，天尊等人“腾”地就站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山林之中群鸟惊起，幺幺也飞上了天空，马厩里的马儿们都跑了出来，站在院中。 展昭正奇怪是怎么回事，就感觉脚下一晃。 霖夜火蹦了起来，“地＆震啦！” 随着火凤一声喊，地面开始摇晃，大概是他们站在山顶，感觉摇得还挺厉害。 山腰上的陆家庄里也传来了示警的锣声，丫鬟小厮们纷纷披着睡袍冲了出来，在院中喊，“地＆震啦！” 而山脚下驻扎的赵家军也感觉到了地面在晃，邹良走出帐篷看了看四周，此处地处空旷，帐篷也不怕震……而且按照脚下的感觉，应该是轻微的地＆震。 …… 黑风城此时还在剧烈地摇晃着，大帐里还是有不少东西掉落到了地上，城中也是响声四起，虽然已经加固了房屋，但还是有些建筑塌了，万幸的是城中百姓都在空旷地带搭起的帐篷中，无人受难。 而刚从床榻上被震得滚下来的西夏国主和辽王边穿鞋边感慨——赵普都邪了门了，这是家里养着神仙么？ 狼王堡固若金汤，萧统海之前还是收到了赵普送来的提醒，此时他站在城楼之上望远处的大漠，就见大漠里“翻江倒海”的。 廖婕也走了出来。 萧统海指着远处一处流沙翻涌的地界，问廖婕，“夫人，那边是不是望星滩？” “对啊！”廖婕点头。 望星滩是大漠之中的一小块绿洲，这里有望星潭，是沙漠之中一口＆活泉养着的活水，清澈见底，到夜晚都会倒影夜空，望着湖面就好像是望着星空，因此得名。 这一块绿洲是途径沙漠的旅人取水的地方，西域诸国对这片水源都相当的保护，然而此时，望星潭内泉水喷出半天那么高，四周围沙石流动，似乎是发生了地陷，形成了大量的流沙坑，远看非常的壮观。 与此同时，魔鬼城火凤堂高处的塔楼顶，柳寒星和诸葛音也在看望星滩。 “老爷子，是不是要出事？”诸葛音问。 柳寒星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该来的始终会来，躲都躲不过啊……” …… 黑风城里，赵普搂着公孙，仰着脸哈哈大笑。 公孙来气，“都震成这样了你还笑！” 赵普笑着捏住公孙下巴晃来晃去，“你说你怎么就那么能干呢！这就叫书呆在手，天下我有！哈哈哈！” …… 冰原岛的震感很快就消失了，并不是很厉害。 展昭戳了戳还捂着耳朵的小四子，笑了，“震完了都！再说了这谁教你的啊？地＆震了要抱头才对，捂耳朵有什么用……” 展昭话没说完，就听到远山传来了“卡啦啦啦啦”一阵刺耳的响声。 众人都一愣，一起转脸望向远处的冰山，这个声音，该不会…… 还没来得及说话，那种如同琉璃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紧跟而来的，就是巨大冰块跌落的轰鸣声。 霖夜火站在山边，望着远处裂开之后崩塌的冰山，急的跺脚，“哎呀！塌了塌了！” 冰山崩塌的同时伴随着雪崩，轰隆隆的声音响彻半空，远处是风起云涌，海中也是巨浪滔天。 众人站在山边看着巨大冰川的崩塌开裂，有一种瞬间看完了沧海桑田的感觉。 正出神呢，就听白玉堂突然说了一声，“糟了！” 五爷说完就往另一边跑，展昭和霖夜火赶紧跟上去，跟着白玉堂往远处一望，瞬间傻眼。 就见他们来时，走的那座连结两边山峦的冰川桥，已经塌了，就剩下一棵孤零零的冰树，还屹立在悬崖边，晶莹的挂冰树藤，在冷风里轻轻地摇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