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3节
“西北军的战斗力,你已经见识过,此战谁胜谁败,不到最后,你我都是无法判断,我也不会在这里下断言。我却想问你,今次你们是为谁而战?” “为谁而战?”乔殷似乎听到极为好笑的问题,反问道:“这还需要回答吗?自然是为大秦而战。” 卫天青“哦”了一声,道:“大秦?为河西那位皇帝?” 乔殷眼角微跳,却并没有回答,不置可否。 “西山禁卫军本就是用来卫戍云山府城,可是你们却被调防出城,如今更是被当作先锋先到最前面送死。”卫天青神情冷峻,“你乔殷和数千弟兄为定武浴血厮杀,可是他可曾知道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此战你们在先,两军交战,你死我活,这几千弟兄,能活下来的必定是寥寥无几,如果此战西北军取胜,你能活下去,前途如何,自不必多说,如果此战冯破虏当真赢了,你可想过自己会是怎样结局?” 乔殷微一沉吟,终是道:“就算胜了,战功也不可能落到我们的头上,能够保住性命,或许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看来你还不糊涂。”卫天青冷哼一声,“乔督和我都被冤枉反叛,你是我的旧部,他们暂时没有对你动手,只因为还可以利用你们,等到此战过后,你以为他们不会秋后算账?” 乔殷低头不语。 “无论是为这几千弟兄的身家性命,还是为你自己的前程,你都该知道怎么走。”卫天青盯着乔殷,“秦国只剩半壁江山,南方尽失,如今偏居河西,可是就是如此,河西也撑不了多久。辽东军正在攻打河西,西北军也已经全力北进,你难道以为秦国还能回天有术?一个需要依靠外族夷蛮来征战的朝廷,还能继续走下去?” 乔殷终于道:“你想我们怎么做?” “我不敢保证楚欢最后可以成就大业,但是至少目前,投奔楚欢,是最好的选择。”卫天青正色道:“而且楚欢为人厚道,奖惩分明,你若是率领弟兄们弃暗投明,未必真的会前途一片坦荡,但是我敢在此保证,总要比跟随秦国好得多。今次一战,无论是对秦国还是对西北军,都是不容有失的一战,在如此关键战事之中,能够立下战功,必然会得到楚欢的器重,乔兄弟,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乔殷并没有说话,只是拿起卫天青拿过来的那坛酒,拍开封泥,仰首狂饮。 …… …… 千秋万里,枯草连绵。 旌旗招展,烈风阵阵,西北大军抵达秋风原口之前时,正是正午时分,天地似乎也感受到一股肃杀气氛,天地一片昏暗,浓云卷动,不见阳光。 三千西山军伸展开来,如同一堵人墙,横在秋风原口,长枪如林,乔殷一马当先,手按佩刀,遥望着远处黑压压的西北军阵。 乔殷身旁,便是冯破虏点派的副将赵斯。 乔殷回首向后侧方的一处高地望过去,那里招展着书面大旗,冯破虏骑马立于高地之上,一旦开战,各队便将接受从那里发出来的指令。 西山军身后不过数里,便是术兀台和伊布的两部骑兵,其中亦有一部分河西骑兵,不下五千人,也是此战的主力。 夷蛮骑兵都已经手牵马缰绳,立于战马旁边,只待一声令下,便即上马出战。 他们此时已经是跃跃欲试,大多数的夷蛮兵士,脸上都显出兴奋之色,冯破虏已经出现传下命令,战后以人头论功行赏,一颗人头一白两白银,若是砍下五颗人头,更有封官的可能。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夷蛮骑兵都是系上了牛皮制成的厚厚皮带,等到厮杀起来,也好用来悬挂人头。 冯破虏居高临下,也是遥望西北军阵,神情冷峻,一手握着马缰绳,另一手则是执着马鞭,倒也是意气风发,威风凛凛,片刻之后,他脸上才显出一丝冷笑,沉声道:“楚欢是准备用锥形阵了。” “锥形阵?”旁边一名部将问道:“侯爷,瞧他们的样子,似乎将骑兵主力都布阵到最前面。” 冯破虏点头道:“锥形阵的厉害之处,就在这锥头,成也锥头,败也锥头。” “还请侯爷赐教!” 冯破虏道:“楚欢使用锥形阵,自然是已经预料到我在两边高低布有骑兵,如此一来,我们这边就形成一个酷似鹤翼的阵型,他是想以锥形阵来破我的鹤翼阵。锥头集结主要作战力量,就是想要冲击我们的鹤身,一旦鹤身崩溃,两翼的威胁也就不战自破。” 此时他身边诸人都是居高临下眺望远方,却也是依稀看到西北军的骑兵都集结在锥头,而两翼则是八字展开,布置密密麻麻的步军。 冯破虏手执马鞭,指向远方,“锥形阵一旦切断我军军阵,穿插过去,就能够展开从我们后方形成反包围,后面的步军就会紧随而上,与骑兵配合,前后形成一个大包围圈,此种情况下,我军两翼即使发起冲击,也难以对他们形成致命的威胁。” “看来这楚欢倒也不是无能之辈。”边上一人道:“他竟然知道用锥形阵来与我们对阵。” 冯破虏冷笑道:“他这也是孤注一掷了,如果锥头无法突破我军鹤身,就无法形成反包围,而我两翼骑兵则从两边冲击锥形阵的两侧,只要能够突破他们的两侧,锥形阵中间便是空虚之地,我骑兵则可以从后面转头直取锥形阵的锥头,锥头便将面临两面夹击。” “如此说来,此战关键,就是看到底是谁能够先突破对方,如果我们能够在锥头突破我们鹤身之前,击破他们的侧翼,就能够取得主动?”旁边那部将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冯破虏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只要我们先突破,就处于不败之地。” 第一九一零章 铁血 号角声声,隆隆战鼓声也骤然响起,冯破虏神情顿时更为严峻,一只手禁不住握起拳头来,当初他征战漠北,以少胜多的战事多不胜数,也正因如此,他并不忌惮于西北军兵力占有优势。 “侯爷,西北军要出阵了。” 冯破虏微微颔首,做了个手势,一面旗帜挥舞起来,就听到从西山前锋军阵之中传来“呜呜”的号角之声。 “西山军撑不了多久。”冯破虏沉声道:“旷野之上,骑兵的冲击太过猛烈,步军根本难以阻挡,只不过西山军这道人墙,大可以减弱西北骑兵的冲击之势。”扭头问道:“安雷和范佩西两部骑兵是否都已经准备好?” “回禀侯爷,他们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身边部将拱手回禀,“只要接到旗令,便会立刻从两翼冲击。” 冯破虏微微颔首,抬头望天,天地之间一片昏沉,很快,便听得隆隆之声传扬过来,他居高临下望过去,只见到对方锥形阵前方的骑兵锥头,已经迅速向秋风原刺过来。 马蹄声声,龙精虎猛,随着西北骑兵率先冲击过来,大地便即黄尘滚滚,犹如苍穹怒吼,地火喷薄。 西北数千骑兵齐悍四野,真可谓是地动山摇。 冯破虏愣愣地望着袭来的尘烟,随着轰隆隆的马蹄声渐近,整个西北骑兵军阵就如同一块乌云,越来越浓,也越变越大。 冯破虏眼角微微抽搐,不自禁道:“他们竟能训练出这样一支骑兵,倒也不简单……!”眼见得骑兵距离西山军阵越来越近,西山军却也是长矛前竖,严阵以待。 冯破虏知道西山军绝不可能抵挡得住西北骑兵,又做了个手势,锦旗招展,列阵于西山军后方的夷蛮骑兵,已经是纷纷上马,呼喝声中,夷蛮骑兵都已经拔出了腰间弯刀,竖立手边,刀光雪亮,一众夷蛮骑兵的眼眸之中,也都显出嗜血之色。 本来温柔的微风瞬间便带着凛冽的杀气。 西山军阵最前面,乔殷已经是拔出了佩刀,骑在战马之上,副将赵斯则是跟在旁边,望着如潮水般迎面冲过来的西北骑兵,赵斯却也是眼角抽动。 “准备!”乔殷战刀高举过顶,眼见得西北骑兵的速度越来越快,正如同疾风闪电般倾泻而来,他手中大刀猛然在空中做了两个姿势,却是左右各摆动了一下,赵斯尚未明白过来,却见到乔殷手中大刀猛然间照着他直劈过来。 赵斯眼见得乔殷大刀临头砍下来,他虽然也是久经战争,可是这一刻却彻底懵住,明明两军厮杀在即,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乔殷的大刀竟然会砍向他。 他手按在腰间刀柄上,甚至来不及拔刀,乔殷手中大刀的刀光已经砍下,连头盔带着脑袋瞬间被劈成两半。 赵斯落马之时,他身后十几名兵士都是豁然变色。 冯破虏为了提防西山军,自然不可能仅派赵斯一人前来,赵斯也是带着十多人跟在身边,上阵之时,这十多人都是跟在赵斯身后,他是冯破虏亲信,自然不会跟随西山军一同成为炮灰,直待双方厮杀之后,立刻带着手下这十几人退向后方。 赵斯落马,身后亲随惊骇之余,却也都反应迅速,知道西山军临阵变故,纷纷拔刀,只是大刀尚未出鞘,从后面便有数十支长枪齐齐向前扎出来,顿时便在这些人身上扎出了窟窿。 乔殷临阵砍杀赵斯,并没有犹豫,立刻高声叫喊:“分!” 便见得本来横成一道人墙的西山军兵士迅速移动,只是片刻间,整条人墙便已经出现十多处缺口,西山军拉出缺口之时,前队变后队,已经是迅速掉转头来。 被冯破虏整编之后的西山军,其主体本就是西山禁卫军,在卫天青的多年训练之下,本就是训练有素,军士的素养并不低。 冯破虏此时自然已经发现了前方出现的变故,心下吃惊,战前他虽然有所担忧,但只觉得西山军临阵倒戈的可能性并不大,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派出赵斯前往监视,可是到头来,这支兵马终究还是临阵倒戈,眼瞧见西北骑兵竟似乎与西山军大有默契,毫无障碍地从缺口处倾泻而出,尘冲霄汉,气吞斗牛。 冯破虏神情冷峻,倒也没有慌乱,立刻下令打出旗号,蓄势待发的夷蛮骑兵本是想趁着西北骑兵被西山军缠住之后,再行发起冲击,所以全军只是上马待命,可是他们亦没有想到,西山军却在最紧要的关头,调转枪头,毫不阻拦西北骑兵,如此一来,西北骑兵毫无阻隔,气势如虹,冲势惊人,夷蛮骑兵此时再要发起冲击,距离上已经来不及,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列阵硬着头皮迎上去。 夷蛮骑兵却也不愧是骁勇善战,前队举刀,而后面的骑兵却已经张弓搭箭,在将领的呼喝声中,箭矢顿时如同蝗虫般飞射而出。 西北骑兵气势如虎,风行若龙,乱箭之中,却兀自有不少骑兵中箭落马,夷蛮人善骑射,战斗力极强,这一阵箭雨射过去,倒也是折损了上百西北骑兵。 只是楚欢事先早就知道敌我双方的优劣势,对于夷蛮人的骑射功夫,楚欢从来不曾小觑,他知道如果两军对阵,比拼马上箭术,西北军远比不上夷蛮人,所以事先就已经计划,一旦开战,西北骑兵将要以最快的速度接近夷蛮人。 只要拉近距离,夷蛮人就无法施展马上箭术的优势。 而事实也却如同楚欢所料,西北骑兵凭借着机动速度,迅速接近夷蛮军阵,拉近距离之后,夷蛮人的箭矢已经无法起到作用。 两军眼见得要短兵相接,夷蛮兵士都已经高举弯刀,拍马迎上前去,便在此时,眼尖的夷蛮兵士却已经瞧见无数西北骑兵忽然间都高举起手臂,手中俱都拿着长矛。 骑兵肉搏,自然是用匹配的马刀,长矛过长,在马上厮杀就显得太过笨拙,没有马刀灵便,而西北骑兵冲锋之时,最前面的骑兵都是挥舞马刀,夷蛮人先前却并无发现西北骑兵竟然带着长矛,不少人见此情状,顿时便显出兴奋之色。 他们都是马上的好手,当然知道骑兵使用长矛,远不如自己的弯刀灵便,一旦交手,在兵器之上西北骑兵就输了一阵。 可是便在此时,却听得西北军阵之中突然想起号角声,尚没多想,只见得西北骑兵猛然间将自己手中的长矛狠狠向前投掷而出。 上千根长矛密密麻麻从空中飞过来,夷蛮人这时候才猛然醒悟,西北骑兵根本不是以长矛作为搏杀的兵器。 双方之间的距离,箭矢已经无法发挥作用,反倒是长矛在这种时刻却发挥出异乎寻常的作用,人力投掷长毛的距离不会太远,可是在目下这种距离中,却恰到好处。 长矛如林,倾泻而下,随即便听得成片的惨叫声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夷蛮骑兵顿时纷纷落马。 西北骑兵投掷出长矛,迅即拔出马刀,呼喝声中,如同锥子般狠狠扎进了夷蛮军中,秋风原上,两军瞬间便纠缠在一起。 夷蛮人凶悍,西北军却也是骁勇,双方短兵相接,你死我活,毫不留情。 双方虽然在厮杀之中,但是西北军的阵型却不散乱,骑兵为锥头冲击上来之后,西北两翼步卒也都快速跟进,保持住阵型的完整。 锥头并不散开,而是前赴后继向前冲杀,那是要按照战前的战术部署,集中最强的力量从夷蛮军阵中央突破出去。 两翼步卒并不轻易上前,随着骑兵向前突进,保护两翼紧随而上。 忽听得天空中隐隐传来轰隆之声,天幕上阴云密布,天地之间,更显昏沉。 冯破虏紧握拳头,望着惨烈的战场,他并没有看错,夷蛮人确实很凶悍,悍不畏死,当西北骑兵锥头扎入夷蛮军阵之后,无数的夷蛮骑兵争先恐后向西北骑兵发起攻击,而西北骑兵同样勇悍非常,双方兵士就如同钢铁一般,激烈地碰撞。 “侯爷,是否可以传令……!”见到双方厮杀惨烈,身边部将忍不住提醒道。 冯破虏双目死死盯着战场,虽然夷蛮人在中央布置重兵,也确实凶悍骁勇,但是西北军却是将最精锐主力集中在锥头,就如同锥子扎牛皮,正一点点往里面深入。 猛然之间,冯破虏一挥手,沉声道:“是时候了,传令两翼冲击西北锥形阵两边,定要突破他们的两侧……!” 部将再不犹豫,立刻吩咐旗手打出旗号。 冯破虏眼角抽动,冷笑道:“西北军已经扎进来了,只要两翼杀出来,他们想退也不成了,今日必要分出胜负,不是楚欢死,便是我亡。”回头道:“鼓声敲得响亮一些,为将士们鼓起。” 在他身后,排着一列战鼓,听得冯破虏吩咐,鼓手们卯足了气力,拼命敲打战鼓,隆隆战鼓声响彻天地,与战场上双方将士们的厮杀声汇成一曲铁血战歌。 “怎么回事?”冯破虏见远方高地并没有出现骑兵身影,皱起眉头,扭头看向部将,“快向他们打出旗令……!” 第一九一一章 展翅 安雷此时正驻足在高地之上,虽然天地昏沉,但是冯破虏打出的旗帜,他却是看得十分清楚,而秋风原内惨烈的厮杀,他也是看的颇为清晰。 西北军强攻夷蛮军阵,势如猛虎。 “万户,侯爷已经打出旗子,下令咱们出战。”边上一人只以为安雷没有瞧见旗号,小心提醒道。 安雷扭过头来,脸上竟然显露出狰狞之色,冷笑道:“你是说我们现在冲过去,帮助术兀台?” 那人一怔,安雷却是双手握拳,将目光缓缓移向战场,冷冷道:“术兀台既然夺走了勇刃,自称是我们夷蛮第一勇士,那就让我看看,他这个勇士究竟有多厉害。” “可是……可是侯爷发出命令,如果……如果万户不遵照命令行事,到时候侯爷只怕会追究下来。”旁边那人好心提醒道:“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治万户的罪。” “治罪?”安雷却是满不在乎道:“我们出兵,是来帮他们打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有什么资格治我的罪?” 边上另一人也是冷笑道:“术兀台嚣张跋扈,素来与我们作对,这一次来中原,他将自己部族中的精锐都带了出来,如果这一战这些人都死在这里,对我们只会有利而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