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
大约还有三五分钟吧,陆织想,那边的门会被打开,一个叫做黛莉的小女孩就会愉快蹦跳着进门邀请她的客人。 那会是个怎么样的小女孩? 有因为喜欢男孩就用剪刀剪去她长发的奶奶,有一到雨天就进她房间喂她吃带着牙签食物的哥哥,有看她受了伤第一反应是告诉她不要说出去的妈妈,还有那些还没有在故事里出现的人…… 这个在‘爱与被爱’中成长出的女孩,她的眼神是不是真的会像题目里说的那样‘天真’、‘热情’? 如果她长大了,是不是会长成殃殃这个样子? 顶着不被祝福的名字,仍会真心的为别人的结果担心,会笑着说别人的名字真好玩儿,会对所有带着威胁意味的事物惊乍惶恐,也会灵敏的感知并回报每一份善意。 陆织忽然很想见见。 他盯着暗掉的屏幕,那边坐着他的朋友和虽是新认识却莫名命运羁绊的、有着极好看眼睛的陌生人。 如果此时连线开启,他就能见到所有此刻闹腾在他心里的人。 可是没有。 耳边很杂,乱七八糟的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了好几分钟,没得出一个肯定的结论——那个npc,是第十二人吗? “……你是说,npc对应的是殃殃的卡牌吗?”总算有人想起来要问陆织。 陆织交叉着长腿懒洋洋倚在木凳上,斜睨着问话的小眼镜,冷冷说道:“第一次倒计时结束时,有两个人的位置发生了变化。” 众人凝神屏气的听着。 “进了柜子的齐韵,和出了自己房间的黛莉。” 一群人寒毛都炸了起来,谁能联想到‘不能离开房间’对于npc也有同样的要求。 玩家出了房间是违背了游戏,npc离开自己的房间同样也算…… 陆织:“假设第十二人不是npc而是空牌,那第一晚淘汰的就是空牌和殃殃,可是不论是题干还是日记,没有一个词提到‘姐姐’,没有线索的答案不会是答案。所以——” 他话说到一半,没有再继续下去。 他也想相信殃殃只是单纯拿到了对应小女孩黛莉的卡牌,如果不是那张卡牌上明明确确写了【姐姐】两个字,如果不是在他试探问话的时候,殃殃看起来那么反常心虚。 如果不是……马力曾经说过,每个副本,都有个管理员。 那么,他们的管理员呢? 马力恍然大悟:“所以第一晚的客人依旧是‘奶奶’,白先生他们选对了人进柜子所以避免了一个人淘汰。而这时出了自己房间的npc和她对应卡牌的殃殃就被淘汰了!” “是啊。”陆织长睫一眨,却附和了马力的话。 殃殃惊奇的看向陆织。 “可惜了。”陆织轻叹了口气,“殃殃小朋友,绑定了个不好的角色。” 这话说完,房间里陡然生出一股子疼惜的氛围,连始终始终粗声粗气的涂东奇也对着小可怜铁汉柔情了一把,别扭的从卡牌里划出块糖来让小眼镜递了过去。 按这说法,这淘汰来的莫名其妙又顽固无解,特别是这是殃殃的第一场游戏,被新世界选中却又在第一场游戏里给了这样的死解,着实残忍。 马力不太忍心,走过去轻声安慰:“这副本还没说淘汰呢,可能是按照最后所有人的成绩来算的,你也别太难过了。” 按所有人成绩算是个什么算法,谁也说不出来。 但这个时候总得有人说句话缓和缓和。 他们这位大佬,太擅长制造爆.炸和低压冷空气……不带善后的那种。 殃殃提手将长发挽至耳后,刘海遮到眉上,眼里的恐慌和惊惧却好像从没有过一样的消失了,她弯了弯眼角,宽慰众人:“我没关系的,我不害怕这个。” 众人只当她在安抚关心的人或者自我心理慰藉,只有陆织确信,她是真的不怕这个。 如果此刻突然跳出一只小猫,殃殃可能都会怕到尖叫,但淘汰、被流放回所谓即将到来的末世,殃殃都不会怕。 ——哪有管理员害怕被淘汰的。 陆织看着殃殃,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余人在或担忧或焦急的情绪中煎熬的时候,几乎与陆织位置相对的教授注意到,那个似乎情商盆地、不懂得照顾小姑娘情绪的青年,眼里闪烁着温柔的慈色。 “来了!” 马力先是喊了一声,随即立刻将未关闭的记忆条再次唤出对着大屏上显出的日记记录起来。 实际上都不用记,这次的日记指向无比清晰,连小眼镜都猜的出,这次轮到的是他们的大佬——拿着【妈妈】卡牌的陆织。 【家里那把唯一的剪刀是我弄丢的。 我是故意的,可是我不会承认。 妈妈问我的时候,我说我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 妈妈最近胖了好多,我要抱抱的时候,她都会推开我,肯定是怕我碰到她肥肥软软的肚皮吧。 女人长大了就会害怕长胖,这个我很知道的。 可我又不会嘲笑妈妈,她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放学的时候,我听见妈妈在浴室里哭,好痛苦好痛苦。 我的小狗被卡车轧死的那天,我也是这样哭的。 我想推门进去抱抱她。 可是走到门口就听见妈妈的声音,她说,别进来。 妈妈的话我从来都是听的。 所以我站在门口,没有动。 过了好久好久,妈妈冲了马桶,拿着黑色的塑料袋走了出来。 她看了我一眼。 “废物。” 她说的一定是这袋子东西。 天黑黑了,妈妈拿着袋子走到了院子里。 我忽然想要尿尿了,我进了门,关上,开始嘘嘘。 我坐的很板正,妈妈说,女孩子,病病歪歪的样子做给谁看,所以我一直坐的很直。 可是我还是看见了那把剪刀,在洗手池下面。 我走了过去。 有血。 我不确定那红色的,黏黏的东西是不是血,因为剪刀上怎么会有血呢? 但是闻起来腥腥的,这味道很熟悉。 我想起妈妈刚才躲在这里面哭,忽然明白过来了! 原来是妈妈剪指甲剪破了皮! 可怜的妈妈! 我把剪刀拿了出去。 正好看到蹲在院子榕树下的妈妈。 她用一个小铲子挖了个小坑,把黑袋子里的东西放了进去。 啊,那原来是个洋娃娃。 大大亮亮的眼睛,还在对着我笑。 我很理解妈妈为什么埋掉洋娃娃,因为她说,女娃娃都是不值钱的废物,奶奶看了会骂她,带着一个拖油瓶,又来一个! 洋娃娃也是女娃娃呀。 所以都要埋掉。 我在墙角也挖了个坑。 把剪刀埋了进去。 我不会告诉妈妈我藏了剪刀,就像我不会问妈妈洋娃娃为什么还会动一样。 这是我和妈妈的小秘密。 拥有小秘密的妈妈,是我的第三位客人。 妈妈,我要过来啦。 你发现我的小剪刀了吗?】 黛莉的日记,一次比一次长。 读完这长长的一段以后,房间里出现了长久的静默。 也许是没有解题的压力了,也许是这题目太压抑,总之,没人说话。 小眼镜想问个确切的答案好安心,看着此间气氛最终还是砸吧砸吧嘴识趣的退到了一边。 反正没有棒棒糖,也没提‘爸爸’的事,与他多少没多大关系。 “洋娃娃”、“剪刀”……陆织心里念叨着这些。 这故事,是真的故事吗? 这小女孩,是真的小女孩吗? 殃殃也在盯着题目看,也可以说是在放空。 她个子小小的,屏幕很大,坐在椅子上正对着的画面只能是中间那段,如果看完全部,至少要仰头再低头一遍了。 可是她始终没动。只是呆呆的盯着屏幕。 “对面什么时候打进来啊……”马力粗着嗓子打破了沉默,捏着卡牌的手不安的胡乱打圈,坐了没一会儿又站起来绕着黑屏走。 “得等一会儿的了吧,一次一分呢。”小眼镜都替那人心疼,“这破副本才几分啊,这一小会儿2分都没了……” “嗯,破副本。”涂东奇冷冷接了句。 小眼镜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说话。 “才2分,那位大佬可是5级。”马力下巴冲着屏幕那边一点,“再来几个2分,恐怕人家连眼都不带眨的。” 陆织看过去。他大概能猜测出来这积分和等级相关,但具体怎么个相关法却无迹可寻。那破卡牌,该说的信息一句也没说,废话倒是扯了一大堆。 “5级,陆哥——”马力意识到陆织可能不知道这规则,“得至少积满500分才能到5级,这游戏到目前为止只有三个人到过5级,还有一位是已经走了的。” “你是多少分?”陆织问。 “我啊……”马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39分,这是我第四个副本。之前在商店里买了些东西花了几分,像记忆条这种级别的道具如果在商店买的话,至少要3分呢!” 一个还算不错的道具就是3分,那位白先生买这“公共道具”用来通话就用去2分,后面至少还要再用去2分。 这就是有大佬罩着的感觉么? “5级!?”小眼镜忽然诈尸似的惊乍了一句,在不怎么结实的椅子上来了个鲤鱼打挺,挤出一阵吱嘎吱嘎的声音,“卧槽我就说白忍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是那个白!” 马力拧着脸看过去,好像小眼镜在说‘卧槽,原来1加1等于2’。 其实马力也不是一开始就猜到了白忍的身份,仔细想想应该是在看到白忍手里的5级卡之后。 北辰大厅里有实时刷新的按排名显示的登陆者信息,姓名、积分和等级。 姓名却也不是全显示的,隐去了名,只有姓氏。 那位白*是作为7期登陆者突然窜到第二位的。 马力是6期登陆者,甚至比白忍早来了3天,却连白忍的零头都没拿到。 计算起来,陆织这批是第9期,白忍就在这6天时间里靠着几个副本登到了排行榜前三的位置。 最骚的是,他眼睁睁看着白忍的积分从297跳到132,再跳到379,然后又退回到98……升升降降,最后停到他进游戏前的536。 且不谈这大佬是怎么在一局游戏里拿到上百积分的,就说他花积分的败家方式,让一群扒着算盘过日子的登陆者看着牙酸。 尤其是这积分如此难赚,且又是这游戏里几乎顶重要的东西。 积分和等级挂钩,而等级决定了北辰舱休憩空间站享有的物资级别和所抽取到副本的等级难度。 副本等级难度越高,能拿到晶石的概率就越高。 在‘二十一日’,人人都想抽到更高更高级别的副本。 因为作为副本入场券的飞客币有限,高等级副本一般有大佬带飞,一旦通关,最末也能拿到不低的保底积分,还能蹭到高概率的晶石抽取机会。 最重要的是,高级副本产出的随机道具,可能是一张直通新世界的门票。 多人副本以所有人平均等级分配副本,所以在二级副本中看到‘白’姓时,马力第一时间并没有想到可能是那位‘白*’,不过在看过这几轮骚操作以后,他十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能花积分如流水的就只有那位了。 墙上的倒计时滴答前进,白大佬的这一积分还没投进来。 这不太符合他往常作风。 马力多嘴又嘟囔了一遍:“怎么还没打来?” “快了。”陆织语气平淡,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总得等到确定这边收到了足够的信息,至少是他们的倒计时开始。 不知怎么的,陆织有这样的自信。 【距倒计时结束:10分钟。】 同样的声音响起三次,仍旧有本事吓得人头皮发麻。 一分不差,屏幕忽的亮起。 那双漂亮的眼睛在屏幕上出现,陆织轻笑着抬手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 没有失忆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