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除夕一

    大年三十儿，连空气中都洋溢着细碎的喜悦，和丝丝缕缕的团圆味道。四个偷懒睡懒觉/回笼觉的，被靳少校无情叫醒，但是他也不是完全不近人情，一年一度的除夕，另外三只妖怪也“有幸”在这一天吃到了靳三爷御制的八宝粥

    说起来五个人还是第一次围在一桌子上吃饭，第一次“家庭聚餐”就如此突兀地实现了。阳光射进落地窗，透过地板反射上来，给室内撒上一片金黄，微烫的碗底沿儿在手心里烫出一圈浅粉的红印，那温暖妥帖的味道一直透过食道，暖进了心里

    年三十儿早上，写对子，贴春联

    萧玦的字是确实好，原来是有书法的功底，他本来一早上有点低血糖，起床气，加上昨儿晚上受冻了，脸色不太好，一碗甜粥下肚，已经舒服多了

    柔软的毛毡上，撒金红宣纸被裁成条状，萧玦站得脊背笔直，骨肉均亭，他挥毫下笔，笔走龙蛇，潇洒肆意的笔法苍劲浑厚，点点墨迹被宣纸吸收，绽放出了人们对新的一年最好的渴望和祝福

    令会林和薛云奕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噼里啪啦，叽叽喳喳，总算和好了浆糊，出来的时候令会林的一条狐狸尾巴上的毛被粘的一缕一缕，薛云奕的三根翎毛也有两根黏在了一起

    靳元个子高，负责往门上粘，图南举着半干的对联，像勤劳的小陀螺一样来回跑，不断地把萧玦新写出的对子递给靳元

    贴好了春联，五个人聚在令会林茶室里喝茶，今天他泡了金骏眉，圆融的手法释放出黄金般的汤色，茉莉香夹杂在茶香之中，一口润肺，再一口润心

    大家都闲下来，图南终于有了机会发挥，她神神秘秘地溜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举着四个巨大的礼物包装盒，那高度挡住了她的眼睛，图南抱着盒子艰难地挤进门里，结果保持不了平衡，自己左脚绊右脚，摔在了萧玦面前

    众人：“……”

    图南为了缓解尴尬，急中生智，大喊一声：“吾皇万岁！”

    一阵诡异的寂静飘过

    萧玦：“……平身”

    说完他自己一晒：“明天才初一，怎么今天就拜年了？”他从口袋里扔出一个红色的盒子：“那你就提前拿去吧，你的红包”

    图南被“红盒子”砸中，感受到了金钱的重量，她好奇地摇了摇，里面是金属碰撞的声音，难不成是黄金吗？图南心里大胆地猜测着，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收了起来

    然后她开始分发礼物，一人一盒，非常公平，边发还边说：“感谢各位大佬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靳元是个非常老派的人，收到之后矜持又郑重地把东西放到了身后，不当着人的面儿拆礼物，击碎了图南想看他表情的幻想，看来只能自己YY一下了，图南叹息着想道

    令会林前几年留过学，受西方文化不少的影响，刚拿到手上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里面静静地躺着两盒包装精美的特级茶叶，其实图南买礼物已经非常考虑周到，投其所好了，但是令会林看着那茶叶的品种，嘴角微微抽搐——是云顶雪翠——是萧玦给他下醉仙散的云顶雪翠。萧玦远远地挑起了眉毛，心里暗爽地欣赏着令会林强颜欢笑的脸色，心想图小南真棒，无知无觉地就配合我给令狐狸下了眼药

    薛云奕也是个随意的，他打开包装，映入眼帘的是一排粉红色的HelloKitty发夹

    薛云奕：“……”他看着图南期待的神色，问道：“这是给我买的？”

    图南眼睛放光：“是啊是啊！我觉得很适合你”

    其实说起来，四个人里接受度最高的就是薛云奕了，他身在娱乐圈，脾气又好，别说是个可爱的发夹，就算是娘化、性转同人都有无数，早见怪不怪了

    他淡定地拿起一个发夹，顺手别住了额前的碎发，还露出了标准的微笑，问道：“合适吗？”

    图南被萌得七窍生烟，点头如小鸡啄米，答非所问道：“喜欢！喜欢！”看那兴奋的样子，就差没跳起来拍手转圈圈了

    令会林不满地哼了一声，图南才收起过于兴奋的表情

    薛云奕接着拆开了另一个盒子，是很流行的降噪耳机，图南扭捏道：“你经常坐车坐飞机，休息不好，这个……希望有用”

    薛云奕笑意直达眼底，点头道：“谢谢！我很喜欢”

    图南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伸出爪子揉了揉那光彩夺目的彩发，还戳了戳HelloKitty的小发夹：“谢什么啊？你喜欢就好”

    轮到了萧玦拆礼物，他一脸不慌不忙，但极快的手速暴露了内心的小期待，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塑料圆球小盒子，啪嗒一声滚落在桌子上，hellokitty的手表在其中转了转

    萧玦：“……”

    图南扭捏了一下，不敢造次，赶紧转移话题：“手表是附带的，萧先生你看看那个大盒子”

    萧玦面无表情，手放在了盒子的搭扣上

    结果盒子打开，萧玦脸色剧变——

    那精致的盒子里，躺着一块玉环

    没错，是玉环，而不是玉玦，环者，圆满也，为一正圆玉器，中心孔径等于边宽，视觉均衡，表面平滑，圆融如意

    而玉玦呢？是有缺口的圆

    室内极静，几个知道内情的妖怪都脸色复杂，但图南不懂，她看萧玦不说话，以为他不喜欢，小心翼翼地说道：“萧先生的名字是玦，我查了典籍关于玉玦的记载，虽然这个形制的玉在历史上有过很多积极的象征意义，比如果敢决断，但我还是觉得……希望萧先生能更圆满，就像这个圆一样”

    萧玦沉默了，他久久没有说话，久到图南的腿都站酸了，萧玦整个人，却陷入了一段模糊的回忆之中——

    初春空气干燥，一阵风携裹着沙吹过，精灵般的女孩赤着脚，走在翠绿的草地上，嫩芽已经发出来了，枯黄的老草还没被盖住，走起来有些扎脚，女孩却丝毫不在意

    湖水如同蓝宝石一般泛着涟漪，忽然水面哗啦一声，一条小蛇从水里冲出，猛的缠上了女孩的手腕，那蛇的条纹黑黄相间，仅仅只有两指粗，鳞片却在阳光下泛着尊贵的幽光，小蛇吐出蛇信，发出“咝咝”声

    女孩无奈的脸色中带着一丝纵容：“小虫子，吃饱了？”

    小蛇人性化地点了点头，还在女孩玉藕般嫩滑的小臂上蹭了蹭，很乖巧

    女孩摸了摸它的脑袋，忽然说道：“你父王姓萧，所以你也姓萧，箫可是我最喜欢的乐器呢！和你的姓谐音”

    女孩想到这里，高兴起来，笑了笑，那一笑的风华，简直连春光都失去了颜色：“我最喜欢的玉是玦，世人都说，玦者，绝也，我倒不这么认为，月满则亏，水满则盈，世间的事哪有那么圆满的呢？玦就是缺了一口的玉环，正好象征万事都不会太圆满”

    接着她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以后，你就叫萧玦，好不好？”接着女孩拍拍脑袋，暗道自己太痴，这样小的妖怪，还没开蒙，只有本能，哪能记住自己说的话呢？她无所谓地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慢悠悠地离开了

    两百年后，蛇族祠堂里，小蛇已经化形成功，并且熟读典籍，妖族和人类不同，人幼时要父母或师长起名，而妖族只需要继承父姓，接下来几千年的名是可以自己定的

    萧玦跪坐在老蛇王面前，说出一个字：“玦”

    老蛇王皱眉：“绝？不好，太过无情”

    萧玦薄唇轻启：“玉玦的玦”

    从此，祠堂的名牌上就多了一个名字：萧、玦——

    “萧……萧先生？”图南等了半天萧玦没反应，甚至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萧玦回过神来，那一瞬间的眼神仿佛跨越了千年的时光，刺进了图南灵魂深处

    图南一个激灵，后背发毛，不知道萧玦这是怎么了

    他缓缓地扣上盒子，摸了摸绒布的盒面，轻声道：“谢谢，我收下了”

    图南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却不知道萧玦心里的后半句话是：“玄女，你听到了吗？你说世人都有缺憾，世事都不可能完满，可现在她要给我一个圆满……我，能圆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