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原因(3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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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稀泥点溅上鞋面和裤脚,陈沧步子跨得很急,眉心紧蹙,额上渗汗。 一只金属发卡硌痛手掌,从山脚捡到,安度工作时夹头发用的,他认得。 山谷小路窄滑,隐现于丛林,曲折延伸。 部分湿软泥地留有浅而新的脚印,陈沧循迹小跑上行,边按号码重拨,边仰头四向呼喊:“安度!” 回答他的只有泉水缓动和鸟栖树枝的声音。 分秒漫长难捱,心神高悬,陈沧汗出浃背,以最短时间攀至顶峰。 翳日薄云初散,细瘦背影静坐一块横斜山体的巨石边缘,正换画笔蘸取身侧颜料碟,动作专注。 如万马奔腾的惧意消弭,陈沧抖一抖领口,哑嗓遥唤:“安度。” 安度扭头,笑容染上浅金,比明曜还亮,直达他眼底。 “早上好。”她悠闲地收画屈腿,一撑石面站定,卷起纸张塞入画筒。 陈沧上前几步,一滴凉汗滑进眼角,热辣的刺痛。 他抹去,喘出一口憋敛至灼的气,冷声责备:“我发现你最近喜欢玩失联。” 一株繁茂黄桐树下,陈沧立在荫盖明暗处,安度看清他脸上泛亮的汗和隐透淡怒的神态。 她笑笑,舒一舒四肢以示自己安全无虞,摸出手机一看,含歉释道:“山顶信号零格,没收到嘛。” 将画筒甩上肩膀,安度脚下轻快地朝他靠近,“有些美术上的新发现……啊我的画!” 画筒背带尾端脱出调节扣,筒身顺坡下滚,她奔跑紧追。 “安度,停!”陈沧惊急喝住她,眼见画筒掉进路沿坑洞,他扑跃踏空,跌入近十米深的洞穴。 “陈沧!”安度大叫,速度却无法控缓,情急之下失足随落。 身体和泥壁蹭出一阵声响,静了好一会才传出一句细弱的闷呼:“好痛……” * 坑洞尚算浅坦,幸运的是洞壁平滑,除去皮肉表面被刮擦的痛感,没留见血外伤。 陈沧顿了片刻等脑袋的眩晕感减轻,才弯手肘支起身子,拾起画筒坐到安度身旁。 安度屁股和背泛疼,皱着脸揉胳膊揉腿。 他一言不发,神色庄肃,她便拧起眉毛偷偷地瞧。嘴一瘪,还没来得及装哭,忽地被一双微微颤抖的手臂箍入一个汗湿胸膛。 陈沧下巴凿压她肩膀,声音低缓,听起来很生气:“大小姐任性独裁,掉队乱跑,从不让人省心。” 洞口拱隆如穹顶,清皓光束直直射入,照在依偎紧拥的两人身上,周围尘埃幽浮,竟有些劫后余生的壮美。 安度始觉危险,乐阳村这座无名山人迹罕至,地质情况不明,如果这是百米深洞,后果不堪设想。 她小声呜咽:“我也没想这么多……” “傻。”陈沧放开她,重重叹气,呼吸稍平顺,因着急后怕语气略显激动:“还跟着跳下来?画重要人重要?” 安度拍去画筒上的泥块,微低下头,将背带打成死结挎缚在身,抬起澈净的杏眼定定凝他,委屈嗔语:“因为人重要,所以画重要。” 又倔又坚毅。 陈沧抿唇不言,扶她起立,查看洞内地形,找到一条可以借力上爬的路径。 他先将安度推举而出,接着手脚灵活地攀援。 双双登踩地面,安全落实,陈沧牵着她,两人携手下山。 * 山下信号恢复,安度在群里报平安,陈沧挑唇轻讽:“你再待久一点,估计全村人要拿喇叭喊你名字。” 安度没还嘴,松开他的手,回行找一处石墩坐下,转转脚踝,“我走不动了。” “哪伤了?”陈沧跟着折返蹲下,掀开她裤腿检查,没发现红肿。 安度收脚,避他动作,“就是走不动,就是不舒服。” 陈沧拉长尾音“哦”一声,眉梢轻抬,“行,那你自己休息,我先回去。” 说完他走远数米,在安度收回视线前,停定弯膝,偏过半脸无奈驱令:“上来。” 得逞笑声由远及近,脖子被纤瘦胳膊圈束,两条细腿卡他腰间。 陈沧掌托她大腿中部,站直朝前,假怨:“搂这么紧,要断气了,放开。” 安度脸颊贴他颈侧,依言照做,不时嘻嘻笑,“你最好啦。” * 田路阡陌纵横,目野内皆是清新绿意,农民卷高裤脚下地插秧。 陈沧安静地背她行走,安度将头换到他肩膀另一边,轻声:“陈沧,其实你在公私分明上,做得也不怎么好。” “嗯?”陈沧眼睛斜向她,“你又从哪里知道了?” 安度半噙浅笑,小腿晃一晃,“反正我就是知道。” 陈沧短促沉笑,倒无意盘问,虎口微收稳住她的腿,揄弄着说:“你怎么这么重?再乱动丢你下来喂狼。” “哪有?我现在才98斤。”安度反驳,知他余怒散了,小腿晃幅更甚,无惧无恐地捏着嗓子娇作:“你不要丢我嘛!” 吐息暖热,软唇触他耳根,陈沧正视路面,“我又没说你体重。” 安度脖子前探,长发随深浅步伐漾出波弧,“那是什么重?” 他不答,哼谑占半:“你不是很懂吗?自己想。” 安度笑着拢合手臂。 * 临近居住区,有一十几岁少年披一袭蓑衣,头戴斗笠,牵赶一只黄牛路过石桥。 早霞满天,绵绵炊烟从老房飘升,深切体意陶渊明笔下的《归园田居》。 安度观赏恬淡,半真半假憧憬:“等我们以后老了,也可以在乡下买一块土地造房子,围一个菜园,种菜养鸡,自给自足。” 陈沧步履微顿,但未停,当即驳回:“不,到时候浇水施肥,收菜杀鸡你肯定要我全包。” 非有意架设的圈套,他却轻易上钩,安度大笑,陈沧不明:“笑什么?” 安度在他下颌处落一个吻,“你刚才答应老了也和我在一起哦。” 陈沧弯唇缓笑,手间加力将她向上提固,“盲目自信,过度解读。” * 抵达小院,安度下地,唐清妍,元恺和许谙叁人闻声而出,表情立时舒展。 唐清妍记挂公事,看他们灰头土脸,忙嘱咐:“下午我们大领导过来,会议很重要,你们快清理清理,不管能不能合作,再搏一搏。” 陈沧道谢,安度解开画筒,顺手把他头顶几颗土粒捻下,无避讳的自然。 她没注意到许谙明显一愣。 * 村委会议室,安度展平早上完成的画稿,放在投影仪下,作反思总结:“之前美术取材多从小景或民房出发,难显乐阳村特色。” “我们忽略了这里独有的地形和植物种类,”她分析清晨的新收获:“俯瞰全貌,村景田野会随日光照射变换颜色,周围山脉流线优美,像一女神侧卧,在游戏内的场景设计上,会更着重凸显这一点,增添神秘感和美感。” 安度面庞沉静,平整素净的白绸衬衫收进灰湖绿长裙,为本就独到的讲解增添专业度。 在座参会者边看边交谈,几分钟后,终见决策领导轻点了点头。 她暗暗朝陈沧使了个眼色,他微敛下巴,笑一笑,正容发言:“游戏研发将依照政府的宣传方向投入,弘扬正面精神。今天中午,安美术团队的成员在Look平台上发布的乐阳村主题漫画,热度创新高,玩家对乐阳村很有兴趣。” 安度补充:“对,这也让我们坚信合作能够互赢,《妖鬼记》也一定全力配合政府决定。” 美术顾问是个儒雅的中年男人,他笑:“我们最担心的就是画面没有展现乐阳村区分其他村庄的特别之处,今天看到你们的手稿……” 他站起,向旁的陈沧伸手交握,看一眼安度,对众人略夸张地赞扬:“《妖鬼记》态度真诚,又有聪明有才的‘艺术家’参与把控,肯定放心。” 大领导和陈沧就具体执行层面进行探讨,安度见状舒气,如释重负。 * 中途会议休息,她一人走到背屋河畔,“gratulations”还没打完,身后响起陈沧低沉的声音:“安安。” 草地绵软,吸了他的脚步声,须臾两人挨得很近。 日夕柔漫,河面流光金烁,安度抬手挡一挡阳光,弯起美目:“嗯?” 陈沧笑,“为什么这么着急,只身冒险,固执地促成这个合作?” “老爱问为什么,问这么清楚就没意思了。”安度嘟哝,捡起脚边一颗小石子,往湖心平扔,湖面起了叁个水漂,“这是雷盛目前最重视的项目。” 陈沧也学她打水漂,比她多一圈涟漪。 安度直视他:“陈沧,你可不可以自私一点,多为自己考虑。” “舍不得让我压力太大,就不去争取,”她相信他知道如何找新的切入点,也知道他为什么不下达死令,“但这本来就是我在的岗位该付出的体力和脑力劳动,不用心疼我。换成常老师来,你肯定会让他上山。” “促成合作,你才能很快回到Producer的位置。” “Producer的位置不着急,只是迟早的事。”陈沧眉宇稍扬,抻延自信,他轻笑,“是要补偿我?” “不是出于补偿,于公于私都不是。”安度长睫微垂,眼下投出淡淡的影子,她转个方向,手心轻按他肩膀。 平底鞋深深弯起,她附在他耳边,音量既轻又重:“因为爱。” 不看他表情,安度在他弹性光洁的脸颊轻啜一口,扭身要走。 裙摆反势旋开,她被拉回,陈沧揽住她的腰,英俊的脸愈发靠近,“大胆就大胆到底。” 温润炽热的唇牢牢覆在她唇上碾磨,舌尖被攫取,用力探索,湿滑难舍地搅在一块。 良久唇分,安度轻推他,嘴唇莹润,“无名无分,不可以。” “没名分的事以前做得还少?”陈沧目色温柔,捏她下巴,低道:“今天5月8日。” 安度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切切然给他取新外号:“陈沧你现在要当日历机是不是……” 话语再次被灼灼湿热封印。 * 商务晚餐过后,《妖鬼记》和旅游局跨业合作已成定数。 晴夜星繁,火焰光辉灿烂,参项的年轻人正办一场小型篝火晚会庆祝。 烤肉佐着啤酒下肚,话闸子全开,水滨笑声不绝,喧响热闹。 元恺不知从哪收集出一束雏菊,黄心白瓣,造型堆得清雅,起身高调道:“我特别有成就感,能和这么棒的人们一起工作,职业生涯走的第一个大运。” 他走向安度,将花送出,“安老师是我除了我妈妈以外,我最喜欢、欣赏的异性,很开心遇见你。” 元恺声线真诚,但外人听来,也辩不出他的情感落点在于恩师之情,或是别的什么。 安度和他在暗夜里交换了个眼神,大方站起接下,和他拥抱,“荣幸,小恺前途不可估量。” 众人起哄,安度轻拍元恺背部,余光越过他肩膀,瞟向陈沧。 陈沧神色清淡,判不出喜怒,却也跟着鼓掌,双眼映着围圈中心跳动的火苗。 * 尽欢散场,安度洗过澡,站在院落风口等头发自然晾干,朝身周喷洒驱蚊水。 陈沧房门紧闭,她瞥一眼,正要挪步,肩上忽地被拍了拍。 力道轻且犹豫。 安度回头,是许谙。 许谙迟疑一会,道:“广卅老师,我可以和您聊一聊吗?” —分隔符—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