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雾 第2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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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这个会所已经是被霜降放弃的一枚棋子,所以警方的行动才能如此顺利。 “唉……” 一路上贺争蹲在后排唉声叹气。 在前面开车的警察忍不住问他:“老贺,咱们大获全胜,你叹啥气啊?” “……胜没胜我是不知道了,”贺争喃喃道,“但是林队最近的心情是真的不好,我感觉好久没有看到林队这么消沉了。” “……消沉吗?” 说话那刑警惊讶道,“没有感觉出来呀?林队跟平时好像没有什么区别吧?” 贺争沧桑点烟:“你刚刚没看到,你不懂。” 第二百二十八章 呜哩呜哩的警笛声从城市中心穿过,五辆闪烁着红蓝灯光的警车疾驰过街道,陆续驶入公安局。 会所的老板全少红被押进了审讯室,只有从室内一簇灯光打在他的身上,房间内的空间狭小而昏暗。 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警察,全少红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难看。 干这一行的,要么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违法犯纪也能高枕无忧,要么就是抱着侥幸心理,感觉自己行事隐蔽不会被警方发现。 全少红无疑是后者。 他知道这是会被砍头的买卖,也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本来想在那个地方赚够了一单就收手,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这么毫无征兆、这么猝不及防。 全少红的大脑一片空白,面如死灰,宛如一具还能喘气的行尸走肉——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警察从外面走了进来。 房间内的灯光骤然变得明亮,全少红稍微眯了一下眼睛。 他认得这个警察…… 就是伪装成“客人”把他按在地板上的那个男人,他甚至没有换一身衣服,还是方才的衬衫长裤,但截然不同的是,这时走进审讯室里的男人,没有跟他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游手好闲与漫不经心,他看起来是冷冰、睥睨、严峻、凛冽的。 林载川拉开椅子在全少红的对面桌子后方坐下,身体稍微前倾,手臂抵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是一个从肢体语言来看就非常有压迫感的姿势。 他轻声清晰说道:“根据警方对现场的调查取证,从你的会所内部搜查到的吗啡和可卡因的总量,已经足够将你判处死刑,人脏俱在,你有什么想要辩解的吗。” 全少红的手指轻微抖了抖,在这干一行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结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没有什么好下场。 他瘫在冰冷坚硬的审讯椅上,好像一滩早就从内部开始腐烂的烂肉。 林载川冷冷注视着他:“如果不想死的那么痛快,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积极配合警方调查,争取重大立功表现,说不定还有转圜的生机。” 全少红伸手在脑袋上用力揉搓了两下,好像这个动作能让他的脑子暂时清醒过来,他哑声道,“警察同志,你想调查什么,我都全力配合你们。” 林载川:“你手中的毒品是从什么地方获得的。” “也是从上一级大毒贩那里收来的,货比三家,哪家的便宜就收哪家的,然后高价卖出去,赚个差价。”全少红忍不住道,“警察同志,这些东西就算我不卖,也肯定有人会去卖,最后肯定都会落到所有瘾君子的手里——吸毒的人寻找毒贩子的嗅觉,就像苍蝇找腐烂的肉块那么灵敏,他们想吸毒,怎么都能找到。” “容我提醒你一句,你不仅涉嫌贩卖毒品,还涉嫌为聚众吸毒提供场所的罪名,数罪并罚、罪加一等——”林载川一双漆黑眼睛里温度慑人冰冷,“这次你又想找什么借口?” 全少红哑口无言。 林载川:“至于你刚才说的,‘总有人会那么做’,至少你可以有选择不那样做的自由,而不是选择同流合污,自愿跟他们一起变成下水道里肮脏恶臭的淤泥。” 全少红:“是,您说的对,但是高风险、高回报,哪个来钱快的生意不是被写在刑法上的?干我们这行的人也不少,今天被你们警方抓着,算我倒霉,那些没被抓到的,不就赚了吗?” 全少红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所以完全不会悔改。 ——因为在黑三角地带,这个生意就算他不做,也会有别人争先恐后去做,这份钱他不赚,也迟早会有别人赚,他只是遗憾自己不是那条幸运的“漏网之鱼”。 道不同不相为谋,林载川不愿意跟他白费口舌,“你的上家是什么人?” 全少红没有犹豫,很痛快地交代了他的三个“上家”。 那些人跟他不一样,道行深,各个都精明狡猾,至于警察能不能抓到这些人,就是他们的本事了。 贩毒人员的名单一出来,贺争就送去了隔壁缉毒支队。 “——‘蓝烟’。” 审讯室里,林载川盯着他一字一顿道,“这个东西你应该听说过吧。” 全少红点头:“我知道,我当然听说过,但是我手里没有。这个玩意儿,在咱们市里有特定的生产渠道,一年统共就产出那么点,基本上都被上面的大老板、大客户垄断了,我就是个散户,根本买不到蓝烟。” 蓝烟是霜降“特供”,每一笔单子都是大生意,像全少红这样的底层毒贩,甚至都没有机会接触到那样的东西。 ……怪不得这人招供的那么干脆利落,他跟霜降没有一点关系,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散户”。 林载川脑海中迅速处理着一些信息,淡淡问:“你经营这家会所多长时间了?” 全少红抹了把脸,叹气道:“不长,还不到一年时间。” 本来打算干一年两年赚到三十万就收手,捧着这三十万养老,但是没想到半路就被警察盯上了。 林载川则稍微蹙了下眉。 根据那个女人的说法,这家会所存在至少两年的时间,也就是说,在全少红之前,还有跟他从事相同生意的上一任“老板”。 全少红又顺着这个话题道:“我本来没打算干这行,也是跟人介绍,接了别人的衣钵,听说赚钱快、不出力我才干的。” “……管这玩意儿叫衣钵,” 外面的章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下好了,直接给自己继承到棺材里,入土为安一条龙服务。” 林载川道:“在你之前,这个会所的老板是什么人?” “这个我不大清楚,没跟他接触过,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走了,”全少红模模糊糊道,“但是,我听以前一些过来的客户说,原来的老板是叫韩什么来着……好像是韩有信。” 姓韩。 林载川脑海中某根神经突地一跳,低声对外面的刑警道:“去查一下这个韩有信,跟韩学梁是什么关系。” 审讯暂时结束,林载川推门从审讯室内走出来。 办公室一个刑警道:“韩学梁最近倒是挺老实的。” 市局最近一直在盯着韩学梁的一举一动,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发现了什么,这人的一举一动都非常小心,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无论李修义是不是自然死亡,他一生吸食的那些毒品,生前联系最密切的韩学梁都跟他的死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贺争从电脑后抬起头:“韩有信是韩学梁的堂兄,今年四十三岁,两年前被诊断出精神失常,现在一直在市南区的精神病院里疗养着。” 林载川缓缓皱起眉:“……精神病院?” —— “我们老板让我转告您,会所里出了点小事,警方现在盯上他了。” “我们的交易时间可能要延后了。” 陈七心里“啧”了一声,心道:“这个李修义死的真不是时候。” 他看了眼电话,嘴上一副笑呵呵的语气:“没关系,理解理解,那些条子啊,就是无孔不入的苍蝇,谁被他们盯上的滋味都不好受,不着急,等韩老兄哪天有时间了,咱们再谈。” “那就多谢陈老板理解了,我们这边一有消息一定马上通知您!” …… 从陈七那边打听到他们的交易推迟了一段时间,医院里的秦齐也松了一口气。 ——起码信宿不用身残志坚坐着轮椅出现在他们的交易现场了。 秦齐手里拎着两杯某人点名要的牛油果酸奶,推开门第一句话就是,“两天后的交易延后了!” 信宿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你看起来很高兴。” 秦齐努力憋住上扬的唇角,语气沉痛:“没有,我很悲痛,我们的计划被打乱了。” 信宿道:“他们的交易为什么推迟了?” 因为信宿刚醒,身体情况还不稳定,秦齐前两天没敢跟他同步信息,他还不知道黑三角地带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秦齐把酸奶杯上插上吸管,递给他轻声道:“我听说,前段时间那起命案是林载川在查,而且跟霜降这次的交易对象——韩学梁好像有些关系。” 信宿神情倏地一变,抬起眼盯着他。 “我听他们八卦来的,反正黑三角就那么大点的地方,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能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秦齐拉过一个椅子,喝了一口牛油果酸奶,两秒钟后龇牙咧嘴地咽了下去,感觉信宿的口味他是真享受不来,他满脸嫌弃地把他那杯酸奶放到了一边,道:“死者叫李修义,是韩学梁的老乡,十几年前他俩一起从外省过来到浮岫创业的。” “来到浮岫以后,李修义到了一家会所打工,从前台服务员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到了大堂经理的位置……韩学梁么,他就不太一样了,这人天生心术不正,喜欢钻研一些歪门邪道,没多久就跟当地的贩毒组织打成了一片。” “后来韩学梁白手起家做起了毒品生意,但是初来乍到没有门路,又很容易被当地的‘土著居民’打压,所以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处处碰壁,于是韩学梁就想让已经是大堂经理的李修义给他在会所里介绍客户,达到‘双赢’的局面……但是李修义没同意,他觉得毒品生意,害人害己的东西,总归不太好。” 秦齐轻声道,“从那个时候开始,韩学梁就谋划着将他取而代之。” 信宿显然是一个不太合格的听众,神情索然无味的冷漠,一点波澜变化都没有。 “这件事过去十多年,已经没多少人知道了,市局恐怕也查不了这么深,当年韩学梁不仅抢了李修义的位置,还给他吸了毒品,把他变成了自己的‘客户’之一。” “遭受了朋友背叛、失去工作、毒品缠身的多重打击,后来李修义也开始自暴自弃了,每天泡在吸食毒品产生的幻想里……他要多少毒品,韩学梁就给他源源不断地提供多少,把他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韩学梁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秦齐道,“李修义的死,说不定跟他真的有什么关系。” 信宿神情淡漠冰冷:“一味善良心软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如果有人把我拖进地狱,即便我不能从里面爬出来,也一定会把始作俑者踩在我的脚底下。” 信宿从来不怜悯弱者,他也并不觉得所谓的“善良”其实是一种美好的品质,被伤害就要选择反击、被辜负就要选择报复,“睚眦必报”是他长久以来的信条——否则受欺凌者只会更加弱势、加害者只会更加猖獗狂妄,长此以往,恶性循环。 秦齐对他的言辞不予置评,叹了口气道:“反正,林载川很可能已经盯上韩学梁了。” “他可能短时间内都不敢有什么动作,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吧。” 信宿喝了口酸奶,气定神闲道:“打个赌,载川不会让韩学梁‘无所事事’太久的。” 秦齐愣了两秒,然后反应过来了信宿的意思。 如果警方一直高强度监视着韩学梁,反而会让他畏手畏脚不敢有所行动,所以,林载川一定不会盯着他太久,会适当的“放虎归山”。 信宿是个毛病比心眼还多的大爷,半身不遂的事儿精,呼吸的王子病,连秦齐都经常被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换了别人来就更不行了,在医院里伺候他的这段时间,秦齐对林载川的脾气认知上升到了一个崭新的纬度——不知道林支队到底是怎么把信宿的毛顺的服服帖帖的,反正他是没有那个本事了,平均每天升起一百次想卷铺盖走人的念头。 不过秦齐还没罢工,被伺候的那个先不见了。 这天秦齐晚上到市区五星酒店里买饭回来,发现病床上空无一人,在病房里喊了两声,卫生间里也没有。 他把手上的餐盒往桌子上一放,噔噔噔跑下了楼,“裴迹,信宿去哪儿了?我刚刚走的时候他还在病房呢?” 裴迹见怪不怪道:“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