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之读心神探 第5节
◎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帮忙◎ 1991年11月18日,秋意渐浓。 赵向晚收到从老家寄来的包裹,是一件艳绿色的圆领棒针毛衫。看到这熟悉的双股扭麻花针法、鲜艳的色彩、正好合身的毛衣,赵向晚的眼中闪着愉悦的光芒。 室友章亚岚凑近她身边,看着毛衣“啧啧”了两声,“这颜色……这款式……”虽然她没有把话说完,但赵向晚却听得清楚明白。 【这毛衣颜色鲜艳得要命、款式土得掉渣,能穿得出去?】 赵向晚转头看了章亚岚一眼。 章亚岚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举起双手:“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该在心里批评这毛衣土,不过……这种艳得要命的绿色真的很刺眼。” 赵向晚将毛衣贴在脸颊旁,感受着毛衣那柔软的触感。 姑姑只会正反平针和双股麻花这两种针法,不过织得快,一个星期就能织好一件,每年都会织一件送给赵向晚。 虽然养父母一心只为他们的亲生女儿赵晨阳谋划,对赵向晚各种打压,但姑姑赵大翠却是赵向晚童年里最温暖的色彩。 农村人取名字直接简单,赵向晚的姑姑赵大翠和父亲赵二福是姐弟俩。赵大翠老实善良、做事勤快,嫁到邻村后生了三个女儿,长期不被公婆、丈夫待见。赵二福娶妻钱淑芬,生下二子一女,日子过得还不错。 同为女人,看到赵向晚和自己一样老实听话,可是在家中不受父母关爱,赵大翠心生怜悯,经常悄悄送吃的、用的、穿的给她。赵向晚第一次来例假心慌害怕,也是赵大翠带她买月经带、卫生纸,温柔地教她注意经期卫生,尽量不要沾凉水。 在赵向晚心目中,姑姑是最亲的亲人。 将毛衣收进衣柜,赵向晚脱下学校发的学员制服,穿一件朴素的白色碎花衬衫、一条蓝布裤子,梳两条辫子,收拾停当后准备出门。 章亚岚难得看到赵向晚穿便装,好奇地问:“你干嘛去?打扮得这么漂亮。” 赵向晚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同在一个宿舍生活了两个半月,大家慢慢熟悉起来。章亚岚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伸出手想要拍拍赵向晚的肩膀,嘴里开着玩笑:“干嘛?还有秘密了?” 赵向晚不喜欢与人肢体接触,后退半步。 章亚岚的手悬在半空,有些悻悻然,不过她调整心态很快,收回手笑着给自己打圆场:“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肯定有情况!赵向晚平时在班上话很少,这么认真打扮不会是谈恋爱了吧?奇怪,是谁?她看我一眼,我都不敢说半句坏话,哪个男生这么有勇气?】 类似的心声,赵向晚听得太多。 脚步略微停顿片刻,她快步离开宿舍。 从宿舍楼出来,顺着香樟路朝教师住宅区走去,熟门熟路地走进一栋单元楼201,刚一敲门便听到门内传来周巧秀温柔而欢快的声音:“来了来了!” 自从救下许珍宝小朋友,周巧秀便对赵向晚格外关照,一早通知她今天到家里来吃饭。 公安大学的教师宿舍是七十年代盖起来的,五十几个平方米,两房一厅,客厅不大,只能靠窗摆下一张方桌。 一进门,一股甜腻腻的香味袭来,赵向晚抬眼看去,客厅小饭桌上摆着一个圆圆的奶油蛋糕,正散着勾人的香味。 周巧秀将最后一盘菜摆上桌,解下围裙,笑得灿烂无比:“寿星来了,今天我和你许叔叔,还有宝宝,一起为你庆祝生日!” 赵向晚的脚步被钉在瓷砖地面,挪动不了半分。 客厅正中央的方桌上摆满各式各样的饭菜,正中央摆着一个缀满红红绿绿奶油花的大蛋糕,蛋糕中央插着白色巧克力做的装饰品:一个穿公主裙、戴皇冠的小姑娘。 无数次在梦中,赵向晚幻想过今天这个画面。 ——亲生父母把自己接到身边,在生日这一天送上大大的奶油蛋糕,蛋糕上插着蜡烛和小公主,父母笑着说:“宝贝,祝你生日快乐!” 只可惜,直到十八岁,一丝消息也没有。 周巧秀拿出一红一绿两只蜡烛,一只蜡烛是个“1”字,另一只蜡烛是个“8”字,她笑眯眯地帮赵向晚插上蜡烛,许嵩岭拿出打火机点上,宝宝仰着小脸拖她的手:“姐姐,来,生日,快乐。” 酱板鸭、糖醋排骨、豆豉蒸鲫鱼、辣椒炒肉、小炒鸡、清炒莴苣……浓香扑鼻,混杂着奶油香、米饭香,这让从小就被养父母苛待的赵向晚眼睛一热,胸口热辣滚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向晚是湘省罗县黄田乡赵家沟人,那里邻近县城,以种植水稻为生,每年勤扒苦做也不过混个温饱。母亲钱淑芬为人节俭,舍不得花钱,哪怕过年家里的饭菜也从来如此丰富过,更不用说给赵向晚过生日、买昂贵的生日蛋糕。 她嘴上说:“家里穷,没钱。” 可是母亲心里想的却是:我亲生的女儿已经去城里享福,你就应该在乡下吃苦,有钱也不给你用。 赵晨阳,这个与赵向晚一起长大,十岁时进城享福当千金小姐的“双胞胎”妹妹,实际上才是钱淑芬与赵二福的亲生女儿,可是却因为羡慕赵向晚的亲生父母是城里有钱人,悄悄顶替赵向晚进了城。 在知道真相之后,被留在乡下的赵向晚隐忍了八年,终于在今年摆脱那对一直阻止她进步的养父母,考上湘省公安大学。 “快吹蜡烛吧,赵向晚。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你家人不在身边,老师和你一起过。” 周巧秀是班主任,看过学生进校时的档案,记得赵向晚是1973年11月18出生,今天是她十八岁生日。这个孩子沉默内向,从来不向任何人索取东西,周巧秀也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谢,于是和爱人商量,在家中安排了这一场生日宴会。 看到赵向晚微红的眼圈,周巧秀很心疼。 作为一名资深班主任,她接触过很多农村孩子,因为家里条件差、没见过太多世面,刚进大学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太自信。 赵向晚如此灵秀聪慧,却因为家庭条件所限没办法享受到更好的对待,周巧秀替她感到委屈。她假装没看到赵向晚的感动,态度轻松地催促着她:“快闭上眼许愿,然后吹蜡烛,宝宝给你唱生日快乐歌。” 赵向晚依言闭上眼,听到周巧秀、许嵩岭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这孩子小时候肯定吃了不少苦,看到大蛋糕眼睛都红了。】 【贫穷的家庭往往能培养出特别有才华的人,像赵向晚这样的孩子,坚韧、隐忍,往往能成大事。】 冷硬的心田忽然碎裂,仿佛冰天雪地里开出一朵世间最圣洁美丽的雪莲花。赵向晚眉眼微弯,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双手合什置于唇边,在心里默默许下十八岁生日愿望。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耳边宝宝稚嫩的生日快乐歌响了起来。 呼!蜡烛灭了。 赵向晚看着周巧秀,用嘴型说了两个字:“谢谢!” 大家坐下来高高兴兴吃饭,赵向晚站起身,以茶当酒举到许嵩岭面前:“许警官,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帮忙。” 许嵩岭哈哈一笑,拿起面前酒杯:“赵同学不要客气,你是周老师的学生,又是我们宝宝的救命恩人,有什么事只管说。” 还有一句话许嵩岭没有说出来:谢谢你帮我们认清了梅梅的真实面目,消除掉一颗家中隐藏的毒瘤。 梅梅是许嵩岭与周巧秀正式领养的孩子,不可能把她退回孤儿院去。考虑到这孩子心思深沉、故意遗弃妹妹,许嵩岭自然不会将梅梅再留在家里。即使梅梅哭哭啼啼各种卖惨,许警官依然在警局严肃训诫过她,然后二话不说把她送去寄宿学校。 临别之时,许嵩岭对梅梅语重心长地说:“不是所有错误,都值得原谅。你敢做,那就得敢当!” 虽然法律上许珍梅依然是许嵩岭、周巧秀的孩子,但从情感上却已经断了关系。 赵向晚听得到许嵩岭的心声,暗赞一声许警官拿得起放得下,继续刚才的恳求:“我想请您在星市找一个人,她的名字叫赵晨阳,父亲赵青云、母亲魏美华。” 许嵩岭一听是这事,当下拍着胸脯打包票:“别的我不敢说,但是找人这件事是我们公安系统的长项。只要名字没有错误,只要人还在星市,我让户籍科的同事帮忙查找,最快一个星期,最慢一个月,就能给你找出来。” 赵向晚端着茶水的手一抖,心中一阵激荡,眼中是掩不住的欢喜。太好了,赵晨阳,你这个冒名顶替的假货,终于有机会把你揪出来了! 周巧秀心思细腻,看到赵向晚的模样忍不住多问一句:“向晚,这个赵晨阳是你什么人?” 第7章 逛街 ◎赵晨阳,你在看什么?◎ 赵向晚是我赵向晚的什么人? 双胞胎妹妹? 不对,其实赵向晚和她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其实也不算伙伴。 虽然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待遇却完全不同,很少一起玩。赵向晚六岁开始踩在板凳上站灶台,喂鸡、喂猪、打猪草、拾稻穗。可赵晨阳却优雅舒适地坐在屋里,拿着绣花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两针。 仇人吗? 或许是吧。 准确来说,赵晨阳是个小偷,偷走了原本应该属于赵向晚的人生。 赵向晚的思绪再一次被拉到十岁意外被雷劈、醒来后发现自己获得读心术的场景。 赵晨阳抱着她的胳膊哭得情真意切,内心却在诅咒:雷都劈不死你?真命贱! 赵晨阳六岁开始学绣花,撒娇说做不能让手指头变粗糙会刮丝。赵向晚心疼妹妹,帮她洗衣服、削铅笔、梳头发,但凡脏活、累活,像打猪草、喂猪、喂鸡、收拾鸡笼、扫地……这些农家活计都是她来做。 可是,她用心爱护的妹妹,内心却在诅咒她去死。 母亲坐在床边叹气,嘴里解释着家里穷,可内心却充满冷漠:有钱也不给你用!赵青云那个杀千刀的每个月十块钱只给了四年,哪里够你吃穿的。 老实巴交的父亲一脸和蔼,嘴里说着爸最疼你,心里却在感叹:不是亲生的,养不熟。 赵向晚感觉自己的世界突然崩塌。 不是亲生的! 所有的委屈尽数涌上心头,赵向晚忽然明白过来,难怪父母总是偏爱赵晨阳,原来如此。 她为什么打雷下雨天往外跑,结果被雷劈?因为母亲说家里没有钱,两个孩子上小学供不起,要赵向晚辍学回来帮家里做事。赵向晚第一次和家里人发生争执,坚决不肯放弃读书。 赵向晚从小在家里都是被压制、贬低的那一个,不管她多么勤快、多么努力,都得不到半句夸奖。只有读书,能够给她正向反馈,只要用心学,就能拿到好成绩、得到老师的表扬、同学们的羡慕。别的事情赵向晚愿意谦让,唯有读书是她最大的坚持。 因此,当母亲要赵向晚辍学回家时,她不再隐忍,据理力争。钱淑芬气急抽了她两巴掌,把她赶出家门,没想到一个惊雷劈下,让她获得读心术。 赵向晚昏头昏脑地在床上躺了三天,等到彻底清醒,赵晨阳却从家里消失。 赵向晚默默倾听着养父母的心声,这才知道自己是下乡知青赵青云与魏美华的私生女,为了返乡一狠心将她送了人。 赵青云大学毕业之后官运亨通,家里有房有钱,和魏美华刚生下一个儿子。可能是因为儿子的出生激发出赵青云、魏美华的父母天性,两人终于想到还有一个女儿丢在乡下寄养,因此过来寻找。 赵青云衣着贵气、出手阔绰,一见到钱淑芬便将欠了多年的抚养费一次性付清,并再三保证,这回接女儿回去一定会精心抚养,将她培养成才。 赵晨阳起了艳羡之心,哪里愿意将这样的好事让给赵向晚?怂恿父母将她俩身份替换。正好赵向晚在床上昏睡,人事不知,钱淑芬与赵二福也从来没有透露过她的身世,三个人一合计,赵晨阳便走到赵青云面前,叫了一声:“爸。” 赵晨阳就这样代替赵向晚进了城,和赵青云、魏美华生活在一起,从此再没有消息。而赵向晚这个真千金则留在乡下,一边做农活一边努力读书,直到考进湘省公安大学。 回顾那段艰辛时光,赵向晚情感十分复杂。 她恨养父母为了让自己的女儿过上富贵生活不惜李代桃僵,鄙视他们拼命压制打击自己。她恨赵晨阳这个被她疼爱了十年的小妹,趁着她昏迷不醒进了城,半点没有愧疚。 可是,生命里偶尔也会有一丝一缕温暖的光。 生日时大姑送她精心准备的礼物,大哥赵伯文在农闲的时候到县城一中悄悄塞给她几块钱,放寒假时二哥赵叔武骑着自行车来接她回家,顶着寒风踩得满头是汗。 因为有这些温暖的光,赵向晚才能坚持走到现在。这些光,削弱了养父母给赵向晚造成的伤害,令内心的憎恨与鄙视没有吞没她的善良。 想到这里,赵向晚抬眸看着周巧秀:“赵晨阳和我一起长大,但十岁之后跟随她父母去了省城,从此再没有见到。” 或许是读心术让她见过太多虚伪,赵向晚很难完全信任旁人,并没有说出实情。